正在夜语私话,却见帐外守夜的癞痢阿三走了进来,叫道:“快快醒醒,快快醒醒,出大事了!”
殷其雷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劫营!”
“劫谁的营?”
“是人来劫我们的营。”
殷其雷侧耳听去,帐外除了呼啸的寒风,果真还有一片混乱之声:“耶律阮打来了吗?”
“好像不是,就只有一小股的人马。”
此刻,其他的人也都醒来,披衣走出帐去。殷其雷抬眼望去,军营的东南方向火光兜转,想是将士举着火把正在抵抗劫营之人。一时全营的人都被惊醒了,纷纷拿着武器出来。这些汉军平日也没操练,遇到事情乱成一团,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家伙就往前冲。
蒜头叫道:“操,咱们也冲过去帮忙,看看谁这么大胆,竟敢到军营撒野!”转身入帐拿了一双短戟。
谢王孙摆了摆手:“且慢!此事大为蹊跷。”
典章也取了燕翅镗出来,说道:“管他什么蹊跷,先杀一阵再说!”
小兴子有些怯懦:“前面那么多人,我们就不用动手了吧!”
谢王孙望着军营的东南方向,沉吟不已:“我看劫营人马,也不过二百多人,也敢前来劫营,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哎呀,不好,这是声东击西,咱们的粮草都在东北方向。此刻全营的注意力都被东南方向吸引过去,屯粮基地必定守卫空虚。”
典章一拍脑门:“着呀,咱们赶紧去救粮草!”
却见队正方大铜跑了过来,大声呵斥:“你们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随我前去杀敌,要是立了功劳,就算不能升官,也有赏金可拿!”
谢王孙望向方大铜:“方队正,你想立功,不是去东南方向,而是应该去东北方向。你若听我之言,保证你立下一个天大的功劳!”
方大铜一怔:“你有病呀,敌人在东南劫营,你跑到东北去救,你缺心眼呀!”
董浑素来只服比自己强的人,方大铜算个老几,肥头大耳,一看就是粗蠢之人,竟然做了他的顶头上司,董浑见他指手画脚,浑脾气又上来了:“众家兄弟,咱们就听谢大哥的,杀向东北方向!”
方大铜大怒:“反了!反了!”
典章大叫:“方队正要反了!方队正要反了!”
其他营帐的士兵立即吸引过来,方大铜气得哇哇大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反了!”
董浑、小兴子、癞痢阿三幸灾乐祸地大叫:“方队正反了!方队正反了!”
越来越多的士兵被吸引过来,方大铜只有一张嘴巴,难以一一分辨,只听典章大喝一声:“待我杀了反贼!”一镗砸了下去,方大铜倒地不起。
殷其雷暗暗心惊,这也太暴力了,不过被领导说了几句,就把人给杀了,这世道也太无法无天了。
典章叫道:“方队正勾结外贼劫营,如今被我诛杀,众家兄弟随我赶往东北方向救粮!”
董浑怕人不明所以,补了一句:“方队正声东击西,表面佯攻东南,实则暗中派兵东北,想劫我们粮草。众家兄弟,建功就在此时,随我杀向东北!”
其他营帐的士兵,都被搞得晕头转向,也不知方大铜到底有没有造反。汉军之中,命如草芥,谁来管他呢!当下就有百十号人跟着典章、董浑杀向东北方向。
蒜头大喜过望,翻身上了神猪,抓住鬃毛,一踹猪肚子,喝了一声:“驾!”神猪竟然带着他风驰一般地冲到前头。
众人一时瞠目结舌,殷其雷三观全毁,操,还真是一头神猪呀!
契丹擅长草原作战,最怕被人围攻,这样骑兵优势无法显现出来。是以,耶律巴图将军营的营帐五个扎成一堆,即是一个队正,队正与队正之间拉开适当的距离,然后千夫与千夫之间拉开更大的距离。草原空旷,营帐散落布置,敌人要想围而歼之,也不大可能。但是凡事有利也有弊,这样一来,救援的距离也被拉开了。
契丹素有“一方有难,八方驰援”的传统,是以东南方向一出事故,各个将领立即领兵前往驰援,只留少部分人把守本营,也不管对方来了多少人马,需不需要这么大张旗鼓。而东北方向的屯粮基地,也被守粮官耶律达鲁带去一半的士兵前往驰援,只剩零零落落的一百多人把守。
而在此刻,果如谢王孙所料,敌人确实声东击西。两百骑兵忽地冲进屯粮基地,马蹄全部裹着层层布条,踏地之时,声音沉闷。何况守粮士兵皆被东南混乱吸引,一时不察,待得发现马蹄声响,骑兵已经冲了进来。
殷其雷等人赶到之时,只听一阵哭爹喊娘:“哎呀妈呀,是女真贼!女真贼来了!女真贼来了!”
守粮士兵都是汉人,怎么敌得过骁勇善战的女真人?女真七十二部落,草原传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能敌。就连如今的草原霸主契丹,也不敢小觑女真,对女真采取“分而治之”的策略,为的就是分化他们的实力。
一时之间,守粮士兵就被杀得丢盔弃甲,蒜头大喝一声:“女真贼,拿命来!”骑着神猪冲到一个正在抢粮的女真人面前。
那个女真人呆了一呆,这算怎么回事,一个孩子骑着一头猪来打战?他尚未反应过来,蒜头一戟已经扎在他的大腿,那个女真人哇的一声大叫,抽出腰间弯刀就砍。二人立时战在一处,蒜头骑着神猪左右周旋,那个女真人大腿刚被扎了一戟,行动不便,不到片刻就被蒜头刺死在地。
赶来救援的汉军将士一见,一个孩子尚且如此勇猛,自己绝对不能丢了份儿,纷纷冲去与女真人厮杀。
女真人当中一个首领模样的汉子,大约三十左右,编着一头细碎的辫子,左耳戴着一只金环,正在指挥部人将粮草装车,此刻见到汉军救援,挥舞手中狼牙棒,拍马过来,两下就将两个汉兵砸死。
典章抢过一匹骏马,跳了上去,迎向女真首领。他们带来前来救援的士兵,多半都是步兵营的,没有坐骑。此刻与女真骑兵一战,登时处在下风。
典章与女真首领交战二三十回合,不分胜负,女真首领甚是佩服,汉语问道:“喂,壮士,我叫兀颜斡,你叫什么?”
典章也是十分佩服兀颜斡的武艺,说道:“在下典章,表字立早,这厢有礼了!”说罢略一抱拳。
“典兄弟,咱们也别打了,合力抢走这些粮草,分你一半,如何?”
“狗贼,这些粮草本是我军之物,你一粒米也休想拿走!”
一言不和,两人复又交战,势均力敌,打得难分难解。谢王孙一见,心想擒贼先擒王,先搞定兀颜斡再说。当下烟杆指东打西,打倒几个女真人,也抢了一匹骏马,挨向兀颜斡身边。
却见一个女将拍马而来,喝道:“老头,你想以二打一吗?我来会你!”抖了一个花枪,搠向谢王孙左肩。
谢王孙左肩一沉,右手烟杆挑开她的长枪,纵马近前。烟杆太短,只有近距离才能发挥所长。但是女将不欲占他便宜,将马一退,喝道:“你拿兵器来战,没得说我欺你,胜之不武!”
谢王孙嘿嘿一笑:“姑娘有所不知,这破烟杆就是我的兵器,你尽管放马过来,不算欺我!”
女将大怒:“你敢小瞧我,让你见识见识姑奶奶的厉害!”挺枪刺来。
再说殷其雷带着阿伊古丽混乱之中左右穿梭,他从未经历战争场面,也不像这些生活在草原上的儿女这么争强斗狠,虽有一身武功,却也不愿伤人,遇到来犯的女真人,只是将他撂倒了事。
董浑叫道:“殷大哥,你武功这么高,怎么也不杀人?杀了这些女真贼,说不定咱们还能混个队正当当!”
董浑只顾和殷其雷说话,不妨背后一个女真人弯刀砍在他的背上,幸亏一层甲衣挡在外面,伤得不重,但却将董浑的血性激了出来,手中长矛反手刺了出去,正中那个女真人的胸口。
阿伊古丽手中虽然抓着长矛,却也不敢杀人,只是跟在殷其雷身后,忽见一枚冷箭射来,正中阿伊古丽左肩。阿伊古丽大叫一声,摔在地上,殷其雷大吃一惊,叫道:“阿伊古丽,你疼不疼?”
阿伊古丽咬了咬牙:“嗯,疼死了!”
殷其雷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却见两个女真人举着弯刀杀来。殷其雷看到阿伊古丽受伤,愤怒已极,心中又想,战场之上,我不杀人,人必杀我,若在此刻心存仁慈,必定害了自己。恶念一生,右手一探,夺下右边女真人的弯刀,一脚将他踹了出去。弯刀一翻,砍向左边的女真人,殷其雷修炼泼魔八式,本是赤手空拳的搏斗方法,一用兵器,似乎有些不大顺手。但是毕竟武功根基在身,虽使不惯兵器,也比常人勇猛许多。那个女真人拿刀一挡,竟被震得虎口发麻,不禁退了一步。殷其雷一个摆尾式,后旋踢出,那个女真人登时摔了出去。
忽听阿伊古丽大叫:“殷大哥,小心!”
殷其雷修炼内功之后,耳目变得要比从前聪灵,一听背后响动,转身一刀劈出,一个女真人登时倒地,血液从他头顶冒了出来,摊了一地。
殷其雷呆了一呆,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心中难免恐惧。但是他的体内似乎有着某种因子蠢蠢欲动,血,肉,灵魂,还有生命和死亡,种种诡异的信息交织一起,让他整颗心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