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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斗 044 曾经沧海难为水

而在此刻,南京又是一番景象,幽州卢龙军节度使洪童和南京三司使韩延徽正在大摆宴席,在为耶律阮接风洗尘,一面犒赏耶律阮带领的将士。

耶律阮居高临下坐了主位,在他身边的是他随耶律德光征伐后晋的时候,虏获的一个汉家女子,甄氏,小字祺儿。虽已年近四十,比耶律阮大上十岁,却是风韵犹存,明眸善睐。底下一干诸将,看得眼珠都要凸了出来,真不敢想,世间竟还有如此尤物。

耶律阮看到右边的上首位置竟然空着,问道:“军师何在?”

南院大王耶律吼答道:“军师言说身体不适,正在驿馆休息!”

洪童知道这位军师乃是鬼谷弟子,叫做薛白衣,耶律阮能够被将士拥立为帝,全靠他一手策划,是以深受耶律阮器重。而洪童身为幽州卢龙军节度使,算是南京的管家——耶律阮才是主人,若是没有尽到管家的职责,怠慢主人身前的红人,难免耶律阮怪罪。忙道:“微臣已经早前已经派人请过军师,无奈军师豢养的昆仑奴十分凶悍,将微臣的人给打了出来。”

宣武军节度使萧翰说道:“陛下,军师不来,咱们只管吃喝,别坏了咱们的兴致。”萧翰的妹妹嫁给耶律德光,所以他算国舅,说起话来也有一些分量。

耶律阮喝道:“朕之所以能够为帝,一来是靠军师出谋划策,二来是靠诸位拥立。这一路北上,兵不血刃,各个州县望风而降,全因军师运筹帷幄。军师功高盖世,他不来赴宴,你们只管在此吃喝,难道心中不会有愧吗?”

萧翰讪讪不语,其他契丹贵族也因耶律阮宠信汉人,心中多有不忿,但是耶律阮既然已经发话,他们又能再说什么?

耶律察割笑道:“陛下息怒,且容微臣去请军师。”说罢就要起身。

耶律察割的父亲耶律安瑞笑道:“察割,这位军师架子大得很,只怕你未必请得动。”

甄氏说道:“让我去请他吧!”

耶律阮也知甄氏与薛白衣乃是故交,姐弟相称,有她出面,薛白衣必来赴宴,笑道:“爱妃出面,朕就放心了!——耶律破军,你带一队人马护送娘娘。”

……

甄氏来到驿馆,驿丞急忙行礼:“小人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远迎。”

“起来吧,军师住在何处?”

“就在上厅下榻。”

“前面带路。”甄氏衣袖一挥,驿丞屁颠屁颠地就到前头去了。

上厅的门口站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大汉,就像灶膛烧出来的碳,手中一对精钢实心的混元锤,正是洪童口中的昆仑奴,薛白衣从一个贵族手中将他赎了出来,平日叫他铁摩勒。

铁摩勒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只服薛白衣一人管教,但知甄氏与薛白衣交情匪浅,还是行了一礼:“参见娘娘。”

“不必多礼了。薛郎在吗?”

“公子到谯楼去了。”

甄氏又往谯楼而去,到了楼下,吩咐左右止步,独自登楼上去。薛白衣的侍女金苹婆正要行礼,甄氏给她打了一个手势,让她不要声张。金苹婆来自早已灭亡的新罗,从小伺候薛白衣,是薛白衣从鬼谷带出的人。早从唐代开始,昆仑奴和新罗婢都是大户人家争相采买的对象,昆仑奴忠心耿耿,勤劳能干,新罗婢心灵手巧,善解人意,要是府中没有昆仑奴和新罗婢,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户人家。

薛白衣人如其名,一身白衣,侧坐谯楼的阑干之上,望向远处暮霭沉沉,夕阳晚照。手按一管翠绿欲滴的玉箫,吹奏一曲《汉广》,箫声缠绵悱恻,哀怨动人,甄氏一时心如刀绞。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

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汉广》

这是《诗经》里面的诗篇,讲述的是,一个年轻的樵夫爱上一位美丽的姑娘,多番追求,始终未能遂愿,最后姑娘却嫁给别的男人。

小的时候,是她一字一句教他背诵的《诗经》,她又怎会不解诗中之意、曲中之味?

小的时候,她曾将他抱在膝上,对他说,等他长大之后,一定嫁他,做他的妻。那一年,他六岁,她十四岁。等他到了十四岁的时候,她已经二十二岁了,那个年代,她已经是老姑娘了。和她同龄的女人,孩子都一大堆了。但是她不顾家中的反对,依旧决定等他长大,等他来娶自己的那一天。

无奈造化弄人,他家犯了大事,满门抄斩,他被鬼谷先生所救,幸免于难。那一年,他十六岁,一心只想复仇的事,决定跟随鬼谷先生。临别之时,他对她说,一定等他回来。但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等了十年,她再也等不下去了。一个女人最美的青春,都在等待中度过,她,觉得自己老了,即便他回来,自己也配不上他了。

她做了一个商人的妾,是的,重利轻别离的商人, 垂垂老矣,犹如朽木。但有什么办法,她只是一个老姑娘,还能指望能够嫁个青年才俊吗?她不记得一块朽木压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或许,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感觉。她在正室的欺压之下,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日日夜夜,她盼望着他能够回来。

但他没有回来,另外一个男人却走进她的生命,一把火烧了那块朽木一家,也照亮她的心扉。于是,她成了那个男人的妾,那个男人的温柔和粗犷,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女人。后来,他真的回来了,在她已经失去所有盼头的时候,他回来了,却什么也不愿说,雷厉风行,让她成了那个男人的妃。但他不明白,妾和妃改变的只是男人的身份,对于女人,地位没有分别。

他觉得,他亏欠了她。

但她,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她以为他不会回来了,或者,早已忘记了她,娶了别的女人。但他只是孤零零地回来,一个三十的男人,至今未娶,床上从未躺过一个女人。

(注,甄氏身份设定,包括年纪,与历史略有出入,盖小说创作需要也!文中尚有其他类似之处,恕不一一赘述,历史考证癖者绕行。)

薛白衣一曲吹罢,回头望向甄氏:“甄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站了有一会儿了。”

“有事?”

“陛下宴请群臣,请你过去。”

“替我谢过陛下,就说我身体不适。”

“你生病了吗?”这么多年,她仍是这么紧张着他。

他就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就像三月的桃花、四月的雨,温煦,干净。他说:“这么多年,你还听不出我说的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吗?”

“以后不许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微微有了嗔意。

“行,以后我拿别人的身体开玩笑。”

“你!”她依旧拿他没有办法。

“都是做娘娘的人了,还这么容易生气。”

他以为,她真的就这么稀罕这个娘娘吗?但她却摆起娘娘的架子:“娘娘有命,你听不听?”

“看心情喽!”

“那么请问,薛大军师,你老人家现在的心情如何?”

“勉勉强强,一般一般。”

“不要贫嘴,我在兀欲面前夸下海口,一定请你赴宴,你总不能让我在群臣面前颜面扫地吧?”

“兀欲?”他挑了一下剑眉,“以字相称,看来你们最近其乐融融,很和睦嘛!”

她的耳根就微微烫了一下:“你在取笑我吗?”

“瞧你这眼力劲儿,没看出我在吃飞醋吗?”

她就扑哧一笑:“多大了,还吃飞醋,也不怕酸吗?”她本用她最美的韶华酝酿一坛美酒,朝朝暮暮,暮暮朝朝,等待他来品尝,直到……美酒变成酸醋,沧海变成桑田。

“甄姐姐,你忘记了吗?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吃酸。咱们原先废弃的院子,种了两株橘子树,那些橘子尚未熟透,青涩涩的,我就央着你去帮我去摘。橘子树老高老高的,你踮起脚尖也够不到,你就拿着竹竿去打,一竿子一竿子地打,我在树下追着满地乱滚的橘子。甄姐姐,你还记得吗?”

“都过去了,你还提这些做什么?”她别过头去,拿起绣帕拭去眼角的潮湿。

“是呀,都过去了,但是一旦想起,仿佛昨天。”

“好了,走吧!”

“去哪儿?”

“赴宴。”

“我答应你了吗?”

“你敢不去吗?”她故意板起了脸。

他缓了口气,颇为无奈:“非要去吗?”兴许独处惯了,他很不适应那种嘈杂的场面。

“你现在是兀欲最大的功臣,这种场面又怎么少得了你?”

“我稀罕做他的功臣吗?”

“你就当为了我,行吗?”

于是,他就不再说什么,为了她,他已经颠覆了天下,还怕去赴一次宴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气冲斗牛、如日中天的耶律德光,为何会在军中忽然暴毙身亡。耶律德光死后,契丹皇位的法定继承人是耶律李胡,再不济还有耶律德光的长子耶律璟,怎么也不会轮到耶律阮。但他,硬是凭借一己之力,游说三军将领,拥护耶律阮为帝。

他,不能还她幸福,至少可以给她尊贵,整个契丹的臣民都将拜倒在她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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