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胜鸟和蝙蝠不会说这个词。老鹰、秃鹫和黑鹫也不会。鬣狗、野山羊以及夜行动物同样避免使用它。我碰见过排水沟里忙碌的白鼬,它们做着想做的事,但绝不讲这个词。雪貂可能会从谁的膝上滑下来,弯着腰悄悄走在地板上,从后门缝挤出去,离开此地。外面一片漆黑,没有人确切知道逃跑的雪貂在做什么,但不会有人听见它们念出这个词,或者看见它们无声地做出相应的嘴型。
人类重复地使用这个词,而且他们越是重复,我越是不能理解它的意思:听着我无法理解的词语像是在吞咽石头。这个词每被重复一遍,我就像要往下多咽一块石头。我坚持不下去了,吞咽石头实在太难了,我只能落在后面。我的嘴里塞满了石头,膝上堆满了石头,口袋里的石头还一直掉出来,石头却一直越来越重,越来越硬。
这个词是指一位无人见过的人物。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一遍又一遍地说出这个词,仿佛重复这个词可以填补所指的空白。他们说,不断地念他的名字能取悦他。他们歌唱,一齐吟诵,在广播里、指示牌上大肆传播。也许这能取悦他。我不知道。这不能取悦我。
有几个晚上我坐在那里,所有这些石头似的词语在我身上堆叠,这压迫太过沉重,以至于让我无所适从,很难对此产生兴趣。我吐出那些石头,任腿上的石堆跌落在地,转身离开,从后门走出去。逃走的雪貂就在那儿。戴胜鸟和蝙蝠也在那里,我聆听它们的声音,然后落入池塘,与黑鳗一起游泳,聆听黑鳗的心声。我聆听长耳大野兔、西貒和沙丘鹤的妙音,它们都在那儿。他也在,那个被过度使用的词所指涉的他。他在那里,因为他的话语在那里。
他的话语不会像石雨一样落在倾听者身上,它们会挥动翅膀飞升,穿越荆棘,或在池塘中阴郁地游动。它们挂在树上睡觉,胃里满是猎食的昆虫,或者高耸于树林,横行霸道,枝繁叶茂。他所说的大部分话语,至少是很多话语,都希望永远不被听见——盲目地在它们的土窝里生根,或是在山顶繁衍生育,被发现后惊慌失措,逃之夭夭。他的话语是不重复的:它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很稀奇古怪,并且它们就是它们自己——它们自行活动,穿过排水沟、洞穴、湿地和天空。其中一些如果厌烦了一遍又一遍地听见他的名字,而只想听他说话,便会从后门逃出,比如雪貂,比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