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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万物:与植物、星辰、动物的相遇 §惊奇之酒

不是你在水里看到的所有昆虫都是水生昆虫。有一些也许是从竹子上掉下来的竹虫,或者是岸上的虫子被冲了下来。环境并不能确切定义什么,因为可能存在偶然性。一个坐在风琴旁边的人并不一定是风琴手。确认一种生物的秘诀是注意它的能力和领域:同样的昆虫,在饼干上很机灵,在水坑里恐怕就傻乎乎的。

豉豆虫可以在水面转圈、疾走、滑行、旋转。它们可以到处扑腾摇摆,摆动四条勺状的后腿以卷曲的轨迹游动,频率高达每秒六十次。严格说来,它们并不旋转,它们只是一小圈一小圈地划动。旋转意味着扭动身体的能力,或是由别人来转动你。狂喜中的人们随心而转,有着灵活脊椎的海豹也能自己旋转。但甲虫只能转圈,就像西瓜子组成的迷你赛艇队。

水的表面湿滑又结实,对豉豆虫来说是个理想的平台。在面团和威士忌的表面上,它们就转不起来了。它们只会黏糊糊的,或者沉下去。但水上的豉豆虫极其老练:除了划动那四条后腿,它还能以翅作桨,绕着长长的前肢或硬化的鞘翅旋转,无迹可寻地滑过水面或扯出一圈圈延展的水波,寻找甲壳类动物和其他食物。

豉豆虫是次级取食者,也就是说它们会取食于其他取食者,比如孑孓和水蚤。它们通过回声定位来捕食猎物,这不同于回声言语【1】,不是那种你不由自主地重复听到的一切的情况。蝙蝠通过回声定位来定位苍蝇,咔嗒咔嗒地发射声波,声波碰到一只苍蝇后便会返回,这样蝙蝠就能知道苍蝇的位置,以及它是多肉多汁的,还是又硬又脆的。人类也能以回声定位:他们能回声定位大峡谷的峭壁。峡谷峭壁患有回声言语症。

豉豆虫所做的跟咔嗒咔嗒的蝙蝠一样,只不过它们用腹部轻叩水面后发出的是水波。(无论你有多微小,你的波纹都会扩大。)当水波遇到水蚤返回后,甲虫会用它们灵敏纤细的触角感知,然后嗖的一下追上那些微型甲壳类动物。如果没有触角,它们会像浴池玩具那样无知无觉:曾经有一位实验者去除了几只豉豆虫的触角,于是有的猛地游向浮木,有的猛地游到岸上,还有的猛地游向天鹅。

因为总是聚在池塘里某几个固定的地方,豉豆虫与当地的鱼类达成了某种共识:离我远点。当它们被打扰时,豉豆虫会散发出一股苹果般的气味,这种气味会令鱼类作呕。所以如果豉豆虫总是待在某一个地方,那么鱼类就会注意避开这类群体。但清晨时你会发现豉豆虫没有待在它们的指定区域,而是遍布整个池塘,一串串地静静滑过,几路纵队随着成员越来越多变得越来越长,仿佛入夜前成群结队回归星座的星辰。

既然豉豆虫得在早上再次集结,那么它们晚上都去哪里了呢?即使白天的它们以两百名成员兄弟会的形式存在,夜晚还是会散开来,因为黑夜让捕食者无法看见它们。也许在一个无鱼的世界里,两只豉豆虫兄弟会不断拉大它们个体间的距离,直到一个住在此湖,另一个住在彼湖。

豉豆虫几乎一生都在水中——圆柱形的卵黏在睡莲叶下面;有着穗状鳃部的蠕虫状幼体追踪水下的食物;接着就是划艇似的成虫。不过作为虫蛹时它们是挂在空中的,用腹部的钩子扣紧水草。它们在前一个阶段扣紧自己,然后悄悄地长出坚硬的头部、结实的上颚还有附带的嘴部,穿戴好厚厚的鞘翅来保护它们真正的翅膀。

然而还有两个时期的豉豆虫是不在水中的。如果池塘干涸,它们只得不情不愿地飞来飞去找寻湿地。当冬天逼近,池水变得钢铁般冰冷——坚硬而不易弯曲,不能再传导微波,总之对划艇来说是个挺糟糕的地方——它们会钻进泥里过冬。豉豆虫变得跟地下那些漠然的生物一样,赶走错综复杂的分类树形图上不同于自己的分支,在烂泥里你争我夺。特别的触角荒废了,真正的翅膀没用了,垫状的足部僵硬了,豉豆虫似乎彻底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不过除了能力和领域,在辨认某种生物时还有一点需要考虑,那就是季节。泥土里的某些动物是属于泥土的,另一些则只是在耐心等待。最好等到春分时再确认谁是谁——等到太阳跨过赤道,雨水滋润大地,温暖打破冰雪和冷漠,黑黝黝的甲虫从泥床游上来,游过浑浊的池水来到闪闪发光的水面之后。冰化成水就像水变成酒。在泥土里待上好几个月后再回到梦幻的水面上打转,那感觉一定像是饮下了令人惊叹的美酒。

【1】回声言语(echolalia),多译为模仿言语,被认为是精神错乱或失语症的征兆或症状。与上文回声定位(echolocation)的英文类似,故译为回声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