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凡人才高下，视其志趣：卑者安流俗庸陋之规，而日趋污下；高者慕往哲隆盛之轨，而日即高明。贤否智愚，所由区矣。
【大意】
大凡人才的高下，总要看他的志趣之所在。志趣低的人，一般都安于流俗平庸的陈规，于是变得越来越浅陋和卑下；而志趣高的人，则仰慕先贤哲人的作风和行事，于是变得越来越高明。所以，人才的高低优劣，由此就可以辨别出来了。
【原文】
无兵不足深忧，无饷不足痛哭。独举目斯世，求一攘利不先、赴义恐后、忠愤耿耿者，不可亟得。或仅得之，而又屈居卑下，往往抑郁不伸，以挫，以去，以死。而贪饕退缩者，果骧首而上腾，而富贵，而名誉，而老健不死。此其可为浩叹者也。
【大意】
没有士兵不足以忧心忡忡，没有军饷不足以痛哭流涕。只是放眼看当今世道，想寻求一个在利益面前不争先恐后，在正义面前不甘人后，敢于献身、忠心耿耿的人，却不能很快得到。或者即使找到一个，却又让他屈居下位，往往郁郁不得志，终于因而遭受挫折，或愤而离去，或忧郁而死。而那些退缩之辈，最后却能小人得志，飞黄腾达，获得富贵，名利双收，健康长寿。这才是真正让人扼腕长叹的。
【原文】
今日百废莫举，千疮并溃，无可收拾。独赖此耿耿精忠之寸衷，与斯民相对于骨岳血渊之中，冀其塞绝横流之人欲，以挽回厌乱之天心，庶几万一有补。不然，但就时局而论之，则滔滔者吾不知其所底也！
【大意】
今天国家的各行各业都已经荒废不堪，什么事都不能做，各种弊病也一同并发，不可收拾。只有凭借这颗耿耿的忠心，与民众共处于白骨如山、积血如潭之中，希望能够堵塞横流的人欲，借以挽回厌恶混乱的天心，或许有万分之一的补救可能。否则，就目前的局势来说，就像滔滔的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终结！
【原文】
胸怀广大，须从“平淡”二字用功。凡人我之际，须看得平。功名之际，须看得淡，庶几胸怀日阔。
【大意】
一个人要拥有宽广的胸怀，必须从“平淡”二字上下工夫。在为人处世，待人接物方面，一定要有一颗平常心；对待功名利禄，更要看得平淡一些，不要患得患失。只有这样，胸怀才会越来越开阔。
【原文】
做好人，做好官，做名将，俱要好师，好友，好榜样。
【大意】
要做好人、做好官、做名将，就必须要有好老师、好朋友、好榜样。
【原文】
喜誉恶毁之心，即鄙夫患得患失之心也。于此关打不破，则一切学问才智，实足以欺世盗名。
【大意】
喜欢听恭维的好话，讨厌被批评，正是庸俗鄙夫患得患失的心理。如果这一关突破不了，那么一切学问和才智，也不过是用来欺世盗名的工具罢了。
【原文】
方今天下大乱，人怀苟且之心。出范围之外，无过而问焉者。吾辈当立准绳，自为守之，并约同志共守之，无使吾心之贼，破吾心之墙子。
【大意】
如今天下大乱，人心唯危，各自怀着苟且偷安的心太，如果事情与自己没有利害关系，就没有人会去关心过问。我们应当确立一个准绳，自觉遵守，并联合志同道合的人共同守护，千万不要让那些邪念冲破了我们心中正义的底线。
【原文】
君子有高世独立之志，而不与人以易窥；有藐万乘、却三军之气，而未尝轻于一发。
【大意】
君子有高出世俗，特立独行之志向，但却不让人轻易觉察出来；有藐视君王，击退三军的气概，但却不会随随便便地表现出来。
【原文】
君子欲有所树立，必自不妄求人知始。
【大意】
君子想要有所建树，必须首先从拥有不刻意求取虚名的心态开始，而不会大肆张扬，弄得人人皆知。
【原文】
古人患难忧虞之际，正是德业长进之时。其功在于胸怀坦夷，其效在于身体康健。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佛家之所以成佛，所争皆在大难磨折之日，将此心放得实，养得灵。有活泼泼之胸襟，有坦荡荡之意境，则身体虽有外感，必不至于内伤。
【大意】
古人处在艰难忧患的时候，也正是道德学业长进的时候，他们在胸怀坦荡上用功，而成效则体现在身体健康上。圣贤之所以为圣，佛家之所以成佛，关键都是他们在经历大磨难的时候，能把心放宽，滋养得灵泛，有活泼泼的胸襟，有坦荡荡的心境，则在身体上虽然受到外面的伤害而感到不适，也不至于引发内心的伤痛。
【原文】
士人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不甘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三者缺一不可。诸弟此时，惟有识不可骤几，有志有恒，则诸弟勉之而已。
【大意】
读书人第一要有志向，第二要有见识，第三要有恒心。有志向就会不甘于成为下流，有见识就知道学问无止尽，不敢以一点点收获而自我满足，有恒心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这三个方面缺一不可。诸位弟弟这个时候只是在见识上不可能马上实现，但在志向和恒心这两个方面，你们一定要勉力而为之。
【原文】
凡仁心之发，必一鼓作气，尽吾力之所能为，稍有转念，则疑心生，私心亦生。余死生早已置之度外，但求临死之际，寸心无可悔憾，斯为大幸。舍命报国，侧身修行。古称“金丹换骨”，余谓立志即丹也。
【大意】
只要仁慈之心生发时，必须一鼓作气，尽我的能力去做，因为只要稍有转变的念头，那么疑心就生了，而疑心一生，私心也就随之而生了。我早已把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但求临死的时候，心中没有悔憾之事，这就算是大幸了。我奉行的是舍身报国，侧身修行的原则。古代有所谓“服了金丹就可脱胎换骨”的说法，而我则认为只要立下了大志，也就等于把金丹炼好了。
【原文】
蔡按：右列各节，语多沉痛，悲人心之陷溺，而志节之不振也。今日时局之危殆，祸机之剧烈，殆十倍于咸、同之世。吾侪自膺军职，非大发志愿，以救国为目的，以死为归宿，不足渡同胞于苦海，置国家于坦途。须以耿耿精忠之寸衷，献之骨岳血渊之间，毫不返顾，始能有济。果能拿定主见，百折不磨，则千灾万难，不难迎刃而解。若吾辈军人将校，但以跻高位、享厚禄、安福尊荣为志，目兵则以希虚誉、得饷糈为志，曾、胡两公必痛哭于九泉矣。
【大意】
蔡锷按：以上各节文字，大多言辞沉痛，悲叹人心堕落，利欲熏心，毫无气节可言。当今之世，局势的危险，祸患之剧变，几乎十倍于咸丰、同治年间。我辈既然身为军人，如果不能做到志存高远，以救国为己任，以死节为归属，便不足以拯救广大同胞于苦海，使国家转危为安，走上坦途。我们必须将这颗赤胆忠心，义无反顾地献于骨山血海之间，才能于事有补。如果大家真能痛定思痛，下定决心，百折不挠，那么即使有千难万险，也能够使这些难题迎刃而解。反之，如果我们这些军人、将官，只把高官、厚禄、富贵、尊荣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士兵则把获取虚名、得到军饷作为追求的对象，那么，曾、胡二公在九泉之下，必定会痛哭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