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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归程

潇潇在火车站买到了四月三十日下午四点的车票。票不对号,这预示着潇潇将会在车厢里站一个整夜。售票员告诉她,连这种票也只剩最后几张了,节日前夕客运总是紧张的。潇潇接过票的时候,很是为自己庆幸。

倒霉的是潇潇从那一天起牙床就有点发炎,一夜睡过来,症状非但没有减轻,反倒发起烧半边脸肿起老高,头疼,浑身乏力,喝水都感到牙床疼得难以忍受。下午两点钟,她自己量了一下体温,竟有三十九度!顿时,她觉得头重脚轻,精神萎顿。同屋的小金子劝她别去了,并且张罗着要给她退票。

“值得吗,潇潇?发这么高的烧,车上又连个座位也没有,你真是不要命了!”

她倚在床上,闭住眼睛,捏住了票子的手就是不肯松开。

到两点半钟,她挣扎着起来,背了个书包,准备去火车站。小金子要送她,她坚持不肯。

“不必了,上了火车,我还不是一个人吗?你只要好好替我保密就行,我怕人家会笑话我。”

四点钟,火车准时从站台开出。潇潇果然没有找到座位。多亏旁边双人座上的一对中年夫妇发觉她在生病,挤了一点地方给她坐下来。他们问她是不是“五一”节回家探亲。她光是摇头,牙床疼得没法开口说话。

一夜,她滴水未进,高烧持续不退。晕晕忽忽地靠在座椅上,她只觉得周身每一个骨节都在发疼。尤其是腰,疼得象要断裂开来一样。要是就这么死了呢?死在火车上,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连一个标明身分的证件位没有,哦……她浑身又开始发冷,肌肉紧缩,牙齿咯咯地碰撞。好在是深夜,车厢里灯光幽暗,旅客也都昏昏欲睡,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狼狈模样。

天明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仿佛轻松了一点。只是牙床疼得厉害,一跳一跳的。伸手摸摸那半边脸,肿得象馒头,而且滚烫。她想,就这么一副模样出现在位面前,不把他吓一跳才怪呢。

火车进站,八点三十五分。潇潇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出站台。车站广场上阳光灿烂,有几面红绿小旗活活泼泼地在风中舞着,来来往往的自行车很多,车上尽是带了小孩或是吃食出去游玩的人。潇潇这才省悟到今天是“五·一”节,大家都放假。

她知道他家的地址,但是不知道坐哪路车去。一连问了三个人,才算得到了确切回答。她在人家的指点下走到马路对面坐公共汽车。汽车里也是挤得一塌糊涂,在潇潇旁边就有三对抱小孩的年轻夫妇,大约是走亲戚去的。其中有一个面部线条很硬的男人,说话的声调和语气都很象康劼。

在车上,潇潇还是有点儿头昏。汽车在圆形广场外围绕圈子的时候,潇潇心里一阵恶心,差点儿呕吐出来,她赶紧低捂住了嘴。其实,真要吐也没有什么可吐的,她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不过潇潇以前是从来不晕车的,这么说来她身体已经虚弱得相当可以了。得坚持住呀!她对自己说,无论如何,她要找到他,见到他的面,她不能在半途倒下来。

一个小时以后,潇潇终于站在了康劼家所在的那条窄马路上。面前有一个弄堂口,是二十七弄。还要走过去三个弄堂才到他家。大门隔壁有一个食品店,他说过的。可是潇潇忽然觉得精疲力尽了,就这么短短一截马路也走不过去了。她真想在马路边上随便哪儿躺下来,永远地躺着,再不要去东奔西走,操心劳神了。

潇潇靠住一棵树干站下来,想稍稍地歇一会儿。为了不引人注意,她装作象是在等什么人似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一刻,仿佛冥冥之中有人特地安排好了要显示给潇潇看的一样。一直到后来,潇潇还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坚持往前走上几步,拐进他家的弄堂里去。如果拐进去,她就不会看见他挽着一个姑娘的胳膊向这边走来时的高兴样子了,也不会看见那个漂亮的、红润的、神采飞扬的面容了。还有他们那副旁若无人的姿态,他的崭新的西服和她那身过早穿上的夏季裙服,这一切都不会看见。索性不看见也罢,她不会那么痛苦慌张,心力交瘁,欲哭不能。她可以慢慢地、从容地知道这一切,从他的解释或者是她自己的感觉中。

那个瞬间实在是太突然了,对潇潇的冲击波太强烈了!幸好她当时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她勉强地、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子,装做在看一个小服装店的陈列橱窗。她从橱窗的大玻璃中看见他们轻盈地向这边走过来,走近了她。她在一刹那间停止了心跳,几乎要昏倒在地,可是他们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在路两边的人。

潇潇不记得她那天是怎样重新坐上公共汽车回到火车站,又怎样买到了回程车票,在候车室里等到剪票上车的了。那天中午过后她又开始发烧,整个人一直是晕晕乎乎,走路也飘飘荡荡。很多事情她没法在脑子里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凭本能去做,居然没有出错。

她坐的还是夜车。这回有了座位,还是靠窗口的。上车以后她头痛欲裂,浑身象被人扔进油锅里煎熬一样难受。她趴在茶几上,再也指不起头来了。半夜时分,她口渴难忍,拿了茶杯想去打点儿开水,在车厢的接头处,她终于人事不知地晕倒过去,手里的玻璃杯摔得粉碎。是列车长狠掐她的虎口和人中,把她弄醒过来。餐车里又给她冲来一大杯浓浓的红糖水,她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她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昏昏沉沉地想睡。她被“特殊照顾”到列车员室里,一直睡到北京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