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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归程

潇潇和康劼一旦摆脱了羁绊,两个人便同时进入了一种生命的极至——那种生命力的无忧无虑的张扬,自由自在的张扬。

从此身边再没有第三者的阴影存在了,也不必担心好事者的跟踪,担心来自同学或家长的责难。除了他们自己,世上再没有任何别的力量可以把他们分开。

他们堂而皇之加入了校园里无数公开恋人的行列。一天中的二十四小时,睡觉不在一起,上课不在一起,其余时间便如同一对亲热的林中小鸟,轻声呼唤着,相依相偎着。他们开始象别的恋人们那样合用饭票菜票,合用碗筷茶杯。上图书馆温课,有康劼的座位就有潇潇的座位。进饭厅吃饭,有潇潇的一份饭菜就有康劼的一份饭菜。就连他们互相注视的目光,也浓稠得象一碗藕粉,里面凝进了太多的倾慕,太多的渴望,太多的话语和心声。弄得小金子好几次在熄灯以后向潇潇抗议:“潇潇你别太过张扬嘛!你幸福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存心惹我们心酸?”潇潇就把这话当了真,认真检讨自己哪些地方太张扬,真诚地连声说对不起,把一屋子的女孩子们乐得叽叽咕咕笑。

对于康劼过去的女朋友,潇潇已经不存任何介蒂,有的仅仅是怜悯,或者是抱歉。不管怎么说,在她们两个人之间,潇潇总算是胜利者。

有趣的是,在康劼和他女朋友的关系欲断未断之前,有一段时间,他们甚至一个月也通不到一次信,可是现在他们倒变得通信频繁了。用康劼的话说,他们是兄妹相处,他要拿她当妹妹待。康劼每次都把他女朋友的信拿给潇潇看。信总是写得很高兴、很得体,绝口不提他们过去的关系,也总忘不了问潇潇一声好。潇潇感到惶惑,受之有愧:在她眼里我有什么“好”的呢?潇潇就想她大概是个心胸豁达、活泼开朗、讨人喜欢的漂亮姑娘,不知道她过去有什么地方让康劼不能满意。这样一想之后,潇潇无形中就常常要检点自己,不知不觉地要将自己跟她对比一番。潇潇心底深处总不能排除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康劼不断地把他女朋友的信一封封拿给潇潇看。女朋友频繁甚至有点絮叨地向康劼报告关于自己的一切,而康劼又不断地转过来告诉潇潇,语气中有点满意,又有点感慨,似乎是竭力要向潇潇证明他以前的女朋友并不完全是庸常之辈。

“她考上电大了。这也好,免得一天到晚无事生非。我说过,她这个人挺聪明,有点小灵气。”

“这个月电大英语测验,她得了个五分。”

“她在班组里评上先进工人了,拿了十元钱奖金,全部买了糖请客。这种钱可不能往回拿,人家会忌妒她。”

“她有个姨娘在美国,来信要接她出去,她不肯。这一点她倒是不错,象她这种人,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出去了还不是自讨苦吃……”

潇潇自以为一向算不得气量狭小,可是如此经常地听康劼在她耳边唠叨这些,她感到痛苦。是康劼对自己的选择后悔了吗?如果这样,那么她宁愿走开,让他们重归于好。但是她转念又想:天哪,我刚才都想了些什么?这不能!不能做到!我是糊涂了!

有一天晚上,在未名湖畔的星光下,康劼望着潇潇的眼睛说:“潇潇,你长得可没她漂亮。可是你很端庄,我就喜欢端庄的女孩子。每次站在你面前,我都感觉到有一种灵魂的净化,似乎一切的邪念都没有了,被摒弃了。”

潇潇站着,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一瞬间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而更多的时候康劼带给她的又是幸福和欢乐。他常说:“潇潇,我真是喜欢你。碰到你是我的幸福。我们一辈子、一辈子不要分开吧,答应我!”

潇潇说:“要是我死了呢?”

康劼惊慌地抓住潇潇的手,仿佛害怕她刹那间就会死去一样:“不准说这种话!哪能呢?你怎么会死的呢?”

潇潇故意轻轻松松地笑着:“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呀!癌症、车祸……”

康劼悲哀地把她的头扳到他胸前:“要是那样,我也就死了。我会跟你一块儿死。剩下我一个人怎么能活呢?我的血肉在我身上,我的灵魂、精神都已交给你了,生生死死它们都会跟随着你。”

潇潇把头伏在他的胸前,听他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听这跳动引起的巨大的回声。我真幸福,潇潇想,我已经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了,别的一切都不足为奇。

“五一”节前的几天,康劼突然忧心忡忡跑来找潇潇:“她病了。”康劼目光忧郁地说,“失眠、厌食,严重的神经衰弱。她本来是个很快活的人。医生说她是因为心情郁结所致。”

潇潇问:“是她写信来的吗?”

“不,是她妈妈。她妈妈认为我应该对她负有责任。这么说,她以前写信告诉我的那些高兴事,都是假的吗?她实际上……心情很忧郁吗?”

康劼期待地望着潇潇,等她表态。潇潇知道位希望她说的是什么,恋人之间是息息相通的。潇潇深深吸进一口气,艰难地说:“那么,你回去一趟吧,趁‘五一’节有两天假。回去,安慰安慰她,看看病情到底怎么样。要是很严重,你可以带她到北京来,我让爸爸想办法找个好医生。”

有好半天,康劼只是定定地望着她,没有说话,然后,他猛然扑上来,抱住她的双肩:“潇潇,我说过,我说过你是个善良的人,对吧?你对谁都这么好,你宽容一切。哦,潇潇!”

潇潇心里酸酸涩涩的,有点儿想吐。她忍住了。无论如何,她不能在他面前显得过于柔弱、忧虑、小心眼儿。她只愿意他快乐,愿意他良心上能得到平衡。

康劼真是有点儿“归心似箭”了。下午四点多钟有一趟车,坐一夜,明天上午可以到家,他说他要赶那趟车去。

“问她好吧。”潇潇语气淡淡地说。

康劼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就走了。那一眼中似乎有点生离死别的味道,潇潇在心里品咂了很久,总觉得不舒服。

春天是北京黄沙肆虐的时候,康劼走的那天傍晚刮起了大风,沙土飞扬,天昏地暗。风沙刮了整整两天两夜,这两天里没课的同学都猫在宿舍里不敢出去。有课而不得不出去的时候,一个个弓腰驼背,把头部深深埋在胸前,避免风沙直接袭击到眼睛和鼻子嘴巴。即便这样,进教室前还是要呸呸地吐出齿间的沙粒。

第三天早上,风停了,碧空如洗,所有的道路和空地上全都吹扫干净,偶尔见到破石和树根裸露在外,显出那种原始的、空寂的味道。

潇潇倒一反常态地希望风沙继续刮下去。晴朗的天空跟她的心绪不相吻合,倒使她变得格外“度日如年”。康劼离开她已经三天了,整整三天了!她每天、每个小时、每分钟地思念他,带着一种苦涩和辛酸。从没有这样神精紧张、筋骨酸疼过,仿佛挑着重担不停歇地走了三天三夜一样疲惫。正常的恋人间的思念应该是这样的吗?她弄不明白。

这天上英语课,潇潇被拎起来回答问题时,破天荒地愣在了那里。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连老师提问的是什么也想不起来,思维一片空白。在这一瞬间里,胸口象被什么钝器狠狠地挫了一下似的,疼得她直想大叫一声。从那以后,潇潇总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远远的地方呼唤她,催促她赶过去。她故作没事似的做作业,听音乐,还看了一篇小说。不行,那声音总是固执地纠缠着她,使她坐卧不安。

也许她应该赶到他哪儿去?是他碰到了危难,碰到了焦虑的、不顺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