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寒风凉,待我同陈月姝慌忙赶到,却正听闻王落依怒斥付心雀。
“是当本宫好骗?还是嫌你们尚宫局的人个个命长?”
却见一众宫女全数跪地,纷纷垂首,句句“息怒”。我与陈月姝乍一进入,却显得很是突兀,连忙随在众人身后跪地。
“付心雀,你若真心想让整个尚宫局为你陪葬,本宫便随了你的心意!”
王落依没有多言,只是冲着身边的一个宦官微微点头,一脸怒色。
只见那宦官来到付心雀近前:“付尚宫,娘娘给你机会的时候,你可要抓住了。待会要是我搜出什么来,你这空城计可就唱不下去了。”
付心雀仍然俯身在地,没有丝毫动作,也未发一言。不知她此刻是真的淡定,还是如那宦官所讲在强撑着。
就在那宦官从我二人身侧走过之时,陈月姝却突然慌张起来,一时抓住我的左手阵阵颤抖,却抓得我生疼。
那宦官竟然停下脚步,站在我身侧,语气冰冷,盛气凌人:“你二人为何如此慌张?”
陈月姝一惊,竟然语无伦次:“没……没有……周公公……我……”
陈月姝本就心惊,被人一问,立刻失了方寸,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反倒像是欲盖弥彰。而这陈月姝所称呼的周公公,应该就是今日早些时候沈莹所提到的周公公。以此来看,他是深得王昭仪之心,恐怕这其中诸多事情都是他可做主。
却见那周公公道:“难道你二人知道娘娘的《寒雪冬梅图》现在何处?”
陈月姝惊恐万分,张口欲言。我反手按住她的手,用力一掐,指甲入肉,让她顿时在疼痛中稍稍冷静。可这一细小动作还是没能逃过眼前这周公公的眼睛。
只见他竟然蹲了下来,一双眼睛如清澈湖水一般,正盯着我。心中一惊,这双眼竟然如此好看,恍惚觉得是错生在了一个男子身上。
可这微微一惊却让他更加怀疑起来。
我与陈月姝的确是刚刚见过王昭仪的那幅《寒雪冬梅图》,本就是我们商定计划之后才会先一步赶往此处。而且我们也知道那图此刻正在秦萱手中,而秦萱也正在设法避开搜寻之人的视线尽快到来。
我只匆匆撇了一眼周公公那深邃的眼眸便迅速移开双眼,然后缓缓道:“我二人来迟担心受到责罚,因此有些惊慌害怕。”
“真的仅仅如此?”周公公没有言语,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是!”我抬起头来,迎上周公公那怀疑的眼神,直直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惶恐与犹疑。
周公公还是一脸怀疑,但我却仍然一脸淡定。
“那你二人为何迟来?”
“因为贪玩走远了些,听闻昭仪娘娘驾临,才匆匆赶回。”
周公公不再言语,却盯了我好一阵。最终,还是看不出端倪,起身就要领着几个人前去搜寻,却没想刚迈步出去,竟与一人撞个满怀,正是秦萱。
此刻秦萱神色有些慌张,怀中抱着的正是王昭仪的那幅画。
周公公一见秦萱神色慌张,当即呵道:“慌什么?”但见她护着怀中那画,立时问道:“这可是昭仪娘娘的《寒雪冬梅图》?”
秦萱点头称是,将画作递上。周公公接过画迅速走到王落依近前将画铺开。
却见她盯着那画看了一阵,怒意未消,却也没有立即责怪,只是递了个眼神给周公公。
周公公立时会意,问询正跪在地上的秦萱:“此画为何在你手中?”
“是沈司记交予奴婢暂管。”秦萱声音有些微颤,听得我与陈月姝俱是一惊。
却听周公公又问:“这画作上的词是怎么回事?”
“沈司记让奴婢将词写于画作之上。”
王落依适才已经见到画作上的词,此刻也没大发雷霆,只是淡淡问道:“沈司记为何让你来写?”
“回禀娘娘,词是奴婢所写,沈司记并无忌才之心,便命奴婢将词写于画上。”
秦萱言毕,我和陈月姝又是一惊。却见陈月姝此刻一脸诧异,甚至有些为我不值。我惊的却是秦萱不愿牵连于我的那份心意。这一次危机,并非轻易可以度过,她扛下所有殊荣,也意味着扛下所有潜在危险。
王落依垂目再次看向那画,点头称赞:“不错!可惜,写的却是思凡之心。”
“娘娘,‘江梅’与‘朱砂’皆是指代这画作上的梅花,而梅花的美与娘娘之美相得映彰。冬风寒,却掩盖不住娘娘的绝世容颜,冬雪寒,却抵挡不住娘娘对皇上的眷念。”这秦萱确实聪慧,不仅将我适才讲于她的话记下,还能借机夸赞。
“好大的胆子!”却听王落依突然大怒:“居然敢猜测本宫心思!”
王落依的一声怒斥,惊得众人惊呼:“娘娘息怒!”
我与陈月姝也随众人拜倒在地,却互视一眼,心中暗喜。一切如计划中一样进行,只不过秦萱却揽过所有事情,吸引所有目光。
“娘娘请息怒!”却听秦萱淡定回道:“奴婢并未猜测娘娘的心思。一来奴婢没有那份胆量,二来娘娘画中意境高深,也非奴婢能猜测。”
“哦?”王落依此刻竟饶有兴趣看向秦萱,问道:“那你做此词的意思却又是为何?”
“今日早些时候听娘娘提起,此画是要献给皇上观赏。奴婢斗胆,替娘娘做词一首,表达对皇上的思念眷恋之心。”
秦萱言毕,再次跪地俯身,静待王落依发话。但所有人良久无言,偌大的殿堂内一片肃静。
虽然这是早就跟秦萱讲好的,却还是心惊。纵使我两人商议了一个自认可行的计划,可若是这王落依不随我们的步伐而行,那便是寸步难行。
心惊之余,偷偷抬头看向王落依,却见她略有所思,眼中好似另有深意。未有细细观察,却发现她身侧另一双眼正盯着我。周公公心思居然细腻至此!我心中一惊,慌忙垂头。
“行了!都起来吧!”却听王落依终于开口:“我也倦了,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纷纷起身请退。我与陈月姝相视一眼,正欲随众人离开,却被周公公拦阻:“你们两个留下。”
我与陈月姝俱是一惊,却见周公公嘲笑道:“怎么?来得最晚还想走得最早?”
心中长舒一口气,恭敬称不敢,便同陈月姝安静待在一旁。
此刻宫女都已退去,殿上只留王落依和周公公,此外就是付心雀、沈莹、梅绰华。
王落依一人在上,脸若冰霜,正欲发作,秦萱却突然跪地惊呼:“奴婢罪该万死!娘娘恕罪!”
王昭仪被秦萱此举一惊,顿时愕然,怒意戛然而止:“本宫是要治你们三人迟来之罪,可也不至于是死罪。”
“奴婢一心作词,却污了娘娘画作。”
此言一出,惊了付心雀她们,也惊了王落依。
王昭仪急忙命人再次将画作展开,细细查看,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适才秦萱一出现,便按计划用那首词吸引了王昭仪所有注意力,她乍看之下,没有看出那一排随着脚印铺开的墨迹。此刻经秦萱一提,只需细看画作,便可看出那明显的痕迹。
不过,秦萱此番自认罪过却是计划之中。就算王昭仪此刻一时大意,没见到墨迹,可她以后总会见到。与其她见到之后再来治一个欺瞒重罪,倒不如直接将一切摊开在她眼前。
王落依终于忍不住怒意,狠狠一拍桌角,怒道:“好大的胆!”
付心雀急忙领着我们跪地请罪,神色惴惴。。付心雀和沈莹只道是秦萱仿了一幅画,却未料她居然没有用假画,还自己亲口承认污了画作。而梅绰华却出人意料有些冷静。
“本宫听闻你司记司有人毁了画作,匆匆赶来,适才仔细一看,的确是我所做,一时兴起还想就此作罢。看来,你们尚宫局司记司太没把本宫放在眼里!”
果然是有人告密!此人必定是司记司之人,但这告密之人为何没有言明画作是被墨迹所染?难道这告密之人也不知道?还是此人不方便直言,才用了如此隐晦的说法?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有些不安。
“娘娘恕罪!”秦萱慌张道:“奴婢并不是有心隐瞒”
周公公在一旁察言观色,立刻斥道:“还敢狡辩!”
“奴婢的确不是有心隐瞒,也不是狡辩。只是适才在这殿中之人太多,奴婢不该多言。”
“这么说来,还得得谢谢你给本宫留面子了?”
秦萱一时惊惧,无从接话。本来计划好的言辞,此刻被她忘得一干二净。我不禁替她捏了一把汗,也心惊这王昭仪的脾气还真是不好,完全没有早间她那份从容大气。
“你说,本宫赏你什么好呢?”说是赏,其实就是罚,若是回复得不好,恐怕连命都会交代在出去。
秦萱慌张不已,我亦在旁慌张起来。我可以如舒琳琅那样故作镇静,侃侃而谈。但秦萱不能,一来她不是那种能沉得住气的人,二来她适才所言都是计划之中,却没料到被生生打断。
这一刻,竟有一种度日如年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