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问出“是爱的女子么？”，我陡然惊觉，慌张地看向赵书言。
赵书言微微一怔：“你一直这么大胆么？”
我故作淡然：“王爷不是早就见识过了么？”
“是啊！”赵书言嘴角又牵起一抹笑意：“你以为本王为何能容忍你的这番不恭不敬？”
一丝奇怪的想法弥漫心底，却不敢回答。
“你像我的那个故人。”赵书言看着我，却好似看到了另一个人。
“不仅仅是容貌，还有你的脾气。”
鼻尖一酸，我抿嘴无言。
“第一次见你，我居然以为你就是她。虽然五年未见，但她也一定长大了吧！若是长大了，也应该就是你这番模样吧！”赵书言好似自言自语，却让我的心无法平静。
原来他终究是认出我的，就如赵书壁一样，一眼就认出我来。恐怕是碍于王昭仪也在场，才没能表现出来。
他有心放过我，又曾约我再见，还在皇贵妃处为我出头，原来是因为早就认出我来。不！是早就看出我长得像齐梦予。虽然在心中早有这样的奢望，但真正从他口中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王爷好意相待，只是因为奴婢像那个故人？”我问出口来，只想再次确定，由他亲口向我确定。
赵书言没有回答，却也没有点头。但是我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肯定的神色。我才终于确定，赵书言对我，并不是我曾经怀疑的那样绝情绝意。至少，我还留存在他的心中。
“王爷，奴婢斗胆请问王爷，王爷对这个女子的情感到底为何？”我终于问出口来，一个萦绕我五年之久的问题终于摊开来。
我不知道我想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就如我这五年来一直纠结的到底爱不爱他一样无法理清答案。
赵书言没有直接回答我，反而怔怔看向我：“你为何如此上心？”
我微微一惊慌，立刻恢复如常。这是一个我不该问的问题。作为宫女，我没有资格了解一位王爷的心。就算作为王爷青睐的人，也不应该了解王爷的情爱。
但是我却不合时宜的问出了口，便只得想法搪塞过去。
“奴婢只是好奇王爷对这女子的心意。”我淡然而笑，却掩饰不了心中的慌张。
赵书言将一切看在眼中，脸上露出诧异和好奇。
我只得继续编着谎言：“琳奴婢能得王爷几次相救，如今还能得王爷青睐，在此品得王爷茶艺。这是何等荣耀！”
赵书言一言不发，只等我继续讲下去，我却已经渐渐恢复如常，因为接下来我要讲的话，已经在心中成形。
“如果王爷是因为奴婢长得与那位故人相似而给予奴婢这样的关顾，那就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但也是奴婢不愿得到的福分。”
“为何？”
“奴婢不愿以她人阴影而活，甚至是活在另一人的心中。”
但见赵书言微微垂低着头，嘴角轻扬，竟然露出笑意。我却在一旁看得有些发呆。这分明的笑意，我曾想见却难见，如今的他竟然几次三番在我面前展露出笑颜。虽然很淡，但却是发自内心。
我不禁有些不快。齐梦予何时见过你的这般笑意， 何时感受过你的这份关怀。
而你赵书言，如今却因为一个女子长得像齐梦予而处处维护，甚至好意相待。
“你和她不一样！”赵书言眼中出现一丝迷茫：“她很笨，可是你很聪明。”
笨？原来齐梦予在你眼里居然很笨！
“你很聪明，懂得进退，但她不懂，她只知道一味好胜。”
赵书言讲得不错，齐梦予的确是好胜，也的确笨得只想让他臣服，但是舒琳琅却很聪明，坐在他的身旁还能淡定听着曾经的过往。
我心中有气，脸色僵硬：“王爷的答案奴婢已经知道了，谢王爷！请问王爷还有何吩咐？”
赵书言微微一呆，问道：“听你这语气，似是有气？”
“那一日，王爷明明已经忘记与奴婢的约定，没有赴约，今日却又突然提起。奴婢不知王爷今日所为是何意？”
“什么意思？”赵书言一脸无辜，我却看不住任何假意。
“那日，奴婢未能等到王爷到来，本以为王爷并未把约定记挂于心。今日王爷不仅解答了奴婢心中疑问，还将奴婢与一位女子做了比较。奴婢惶恐，不知王爷有何深意？”
赵书言突然轻声一笑，笑意浮上眼角。我竟看着他的笑，有些心软，不再如刚才那般气呼呼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认为本王那日没有到过？”
我一惊：“王爷去过么？”
难道是见到我与赵书壁在那交谈才没有现身？
“若是本王没有去过，那谁给你披的外袍？”
我大为震惊！原来在我睡着之时，赵书言竟然已经到过我的身侧，而且为我披上外袍。回想我在梦中最初所见之人，的确是赵书言。心中庆幸当时没有将梦中心境展露出来，否则无法避免被他认出。
随即想起，赵书壁当时认了那外袍是他的，便有些犹疑。
“那外袍……是王爷的！”
赵书言轻轻点头：“不然还会是谁的？”
看来是赵书壁骗了我。那日见他所穿之衣，与那灰色外袍的确不搭。后来送外袍给他，他一时也未想起。想到此处，心中气急。我居然以儿时的记忆来面对这个聪明但像极了赵龑的赵书壁。
我微微一俯，笑道：“多谢王爷！”
“见你熟睡便没有叫醒你，想来本王还要在这宫中多待些日子，若是有缘必定再见，便没有等你醒来。”
原来如此，原来你并没有忘记约定，只是我错过了而已。
“可是王爷还没有回答奴婢刚才的问题，王爷待奴婢好，仅仅是因为奴婢长得像那位故人？”
赵书言沉默，而后轻轻点头。
心中竟然阵阵欣喜！
可是转念之间，又觉得有些不安。若是没有他，我不会劝说我父皇放赵龑率大军驻扎于皇城之外，也许我大齐不至于亡国。
“我刚才说过，她不过是个很笨的女孩，她虽然脾气不好，总想掌控一切，但却是最简单的人。她虽然性格乖张，但却从未重罚过任何奴才。她甚至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对她讲的话。”赵书言一边说着，脸上还一边泛起笑意。
这一日，我见到太多的笑，却回忆不起他曾经的笑。
“如此说来，王爷对这女子是真心的？”
赵书言收起笑容，眼神悲戚：“我欠她太多！是我让她失去一切。”
赵书言还是没有回答我，她对齐梦予的情感。我心中难安，既想要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
“那这位故人现在何处？”
“不知道！”赵书言看着我，眼中泛起一丝泪花：“那日见你，还以为你就是她，却发现你们脾气虽有相似，但性格完全不一样。”
“王爷不想见她么？”
“只要没有听到她的消息，就是好的。”
的确，只要没有前朝公主被公孙狼诛杀的消息，就证明我还活着。但是为何你不找我？
“王爷为何不去找她？”
“呵呵！”赵书言苦笑一声：“本王已经定亲，今后与她终是陌路之人。”
“没有定亲之前呢？”
“她恨我，不会愿意见我，而且她与我始终只是仇敌。”
也许不恨呢？但你我终究只是仇敌，我要夺回我的天下，而这个天下如今属于你赵家。
“我希望永远不与她相见，至少这样，她永远都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赵书言眼中泛起泪光，我也红了双眼。
我终于从赵书言口中听到他的那份情感。即使他对齐梦予没有儿女之情，也必定不是寻常情谊。至少会像赵书壁那般，即使是歉意，也是留存着的。
但是牧成王的确已经要成婚了。已成年王子中，他是唯一一个还未成婚的，但如今已经要娶洛将军之女了。而他的婚姻，却是巩固其亲兄，也就是当朝太子之位最大的保障。
赵书言转过头，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我却瞬时低下头去，不愿让他知道我看见他软弱的一面。
常忆罗衾忽断，懒卧醉颜心乱。思不尽君心，今夜星海天远。何倦，何倦，一笑非然皆怨。
君心君意，我皆不知。昔日我为齐梦予，不能听到他的真心话，也不曾见到他温和的笑。今日我为舒琳琅，却因为与齐梦予长相相似，得其关顾，还能见到他的笑意。
只不过，我还是有些疑问，赵书言今日对我敞开心扉，畅所欲言，是因为信任，还是因为，我长得像他的故人？
“王爷今日所言，实在让奴婢有些惶恐。”
“为何？”
“奴婢司记司一介小小宫女，居然能得王爷如此肺腑之言，实在不敢想象。”
未料，赵书言也是微微一怔：“本王也未料到，居然对你如此放心。”
“也许，王爷是把奴婢当成了那位故人吧！”话锋一转，我又开口：“但是奴婢斗胆，请王爷不要再将奴婢想成那位女子。”
赵书言微微吃惊：“为何？”
“那女子能在王爷心中存留，是她的福分。但是如今却落得下落不明的结局，却是她的灾劫。奴婢不想受那灾劫，自然也无福享受那福分。”
“本王在这宫中所待之日不长，陪本王偶尔品茶作诗也不行么？”
其实这并无不可，但是我却摇头拒绝。如他所知，齐梦予始终心软，我担心自己心软而动摇初衷。
“谢王爷好意。一来，奴婢不想成为她人影子，二来，奴婢也不愿成为众矢之的。”
赵书言露出失望的神色，却终究叹气：“本王不强求，你走吧。”
我起身行礼而出，却脚底发软，站立不稳，也全然不顾遇到的安远涛在一旁诧异的眼神。我只一路快步而出，不敢回头。
眼泪从脸颊滑落，浸湿衣衫，却无法将心中的愤懑全部抒发。终于我脚底一软，踉跄前行，扑倒在一旁的石阶上，却起不了身。
我捂嘴低咽，生怕惊扰了他人，也怕动摇了自己的心。
望月长叹银汉会，默默其最。未央宫，孤女泪，梦羞言美。客重临旧日红心，悔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