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心雀面露冷漠之色,却让我一时不知所措,若是彻底与这位尚宫决裂,以后的路怕是不好走。
我兀自心慌,却听付心雀道:“好吧!我也不强人所难,不过一条路走到底未必是好。”
我淡淡回礼,却见付心雀已然恢复笑意,却笑得冰冷。
这一日后,我始终无法忘记付心雀那步步紧逼的姿态,还有她那一直掩藏的内心。
皇后大寿,众王还朝,就连皇后的远亲们也纷纷道贺。
这一日宫中喜庆之气处处升华,一片和乐之象,让我都开始怀疑,这些日子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惊心之事,一切都是梦境一般。
飞雪落笺,染得愁肠相去远。旧恨独摇,只问何来暗夜潮。星河欲坠,小看烟波吹不悔。碧落连天,留待来生唱尽前。
寿宴夜晚,听得歌舞之声,却也能想象得到,那杏荷苑内的女子是多么尽心尽力的展现着自己的绝技。
可那一片繁华与我又有何关?
欧瑶早早便叫上陈月姝要一同前去观赏歌舞。虽是这样讲着,但我们都清楚,以我们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不能近前。若是能在人海中露出头去远观一眼都算是运气,更何况,我们还得守着这宫中的规矩。
好不容易终于到得“寿香苑”之外,只听得隐隐传来歌乐之声,却听不真切。门外几个宦官和宫女正在为到来贺寿的宫女宦官们发着赏钱。
欧瑶和陈月姝都等着领赏钱,我却独自一人徘徊在“寿香苑”之外,失魂落魄般游荡。
缓步而行,想起这深宫中的争斗虽然让我时时心惊,却不是自己独自一人在面对,心中竟然轻松了许多。不知不觉间,竟然再次走到“金桂逐浪”之外。我呆呆站立,却不知是否该进入。
终于,我深吸一口气,缓步踏入,却见那池边已经站立一人,一袭白衣,孑然而立。
是赵书言!我已经能在昏暗夜色中一眼认出他的背影,而他依然只着白衣。
我转身想要离去,却又回头。那日再次重逢,他的确一脸苍白。今日寒凉如此,他未着披风,若是着凉可如何是好?
我微微叹气,向那萧索背影走去。近到身前,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赵书言却在此刻突然回转身来,乍一见我,先是一惊,很快又恢复冰冷,只定定看着我。那凉薄的唇,那苍白的脸,随着寒风将我冻住。
“真是大胆!不仅不行礼,还敢如此盯着本王!”
我一愣,连忙行礼请罪。却见赵书言只是盯着我,并没有怒意。不过他那一向冰冷的脸,本来也不容易看出喜怒来。
“为何来此?”
“奴婢是无意中进来。”
“那你还真是无意了这么多次?”
我也知道这个答案甚为牵强,但我今晚的确是无意中走入这里。
思绪辗转,我打算实话实说:“奴婢的确是无意经过此处,恰巧见到王爷在此,便有意近前。”
赵书言没有言语,只是盯着我看。
我将视线移开,不敢直接看着他,只怕他看到我眼中的担忧神色。
“一来,奴婢想谢谢王爷那日相救之恩。二来……”我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奴婢想告诉王爷:‘夜寒风凉,莫要经风而立。’”
“你这是……担心本王?”
是啊!分明就是担心他才会讲出的话语呀!
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感叹,面对他们兄弟二人,我竟然又变回几月之前那个惊慌失措的前朝公主,没有了淡然,也渐渐将自己的目的抛掷在后。
我有些慌张,就想请安离开,还未开口,却被赵书言抓住左手腕,一把拉到他的身侧。
我惊慌失措,惊声而呼:“你要做什么!”
我惊声而呼却又惊了赵书言,他微微一怔,紧握我手腕的手轻轻放松,却没有松手。我吃惊挣扎,却挣脱不开。
“别动!让本王仔细看看!”
我一呆,竟然就此愣住,不再用力,只是呆呆看向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眸,但却有着无边的凉意。那薄凉的唇,此刻泛起一片惨白,只在唇边散开微微淡红。
“咳咳……”赵书言轻轻咳嗽,放开紧握我的手,背过身去。
但见他随着咳嗽微微发抖的背影,我的心竟然疼痛。我心中不忍,一时竟然将他适才的鲁莽抛诸脑后:“王爷,天凉,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赵书言未有转身,只淡淡道:“送本王回去。”
我没有拒绝,只是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扶住有些羸弱的他。原来他也没有变,还是那样单薄,那样经不住风雪。
“秦花阁”,赵书言在宫中的暂居之所,据闻是他昨日才向赵龑讨得。只因此处地偏,接近外城,十分清净,四周又间有翠竹,是静养的好地方。
我随赵书言缓步而入,但见二层楼阁侧立院内,二楼烛火通明,点点摇晃。轻步而上,心中却是狐疑不定。推门而入,我却瞬时怔住。
满室清香,轻轻缭绕,却撕裂我心中的泪痕。这分明与五年前他居住在宫中的陈设一模一样!
赵书言命我稍后,便被那日陪在身侧的宦官扶进了内堂。不一阵,却见那宦官忙碌进出,虽然不与我交谈,却一直偷偷瞟向我。
最终,他在转身退出之前却又迎上前来:“小的牧成王近侍安远涛,那日对姑娘无礼,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不计前嫌。”
我不知这堂堂牧成王近侍今日为何如此待我,以他的地位,根本不需向我这样一个小小宫女低头,我只得连忙回礼,声称惶恐。
安远涛欲言又止,却不知是走是留,良久,终于开口:“今日皇上允婚之时,王爷都是一如既往的郁郁寡欢,此刻却甚为欣喜,还望姑娘好生侍奉。”
安远涛本是好意,不仅是希望我能让赵书言开心,更是以为我能得牧成王宠幸。但我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却心如刀绞。
“你说什么?”我一惊,脱口而出,随即收起适才的失态,问道:“公公所指,是牧成王已有婚约?”
安远涛见我反应,微微诧异,却还是回道:“皇贵妃已为牧成王选定王妃,是洛将军之女,洛渠桦。传言她是个美貌与才情并重的绝世女子,也是一个聪慧而不失柔雅的女子。皇上今早也已允诺此婚事。”
安远涛一边讲述,一边观察我的神情,我努力平静如常,不肯展露丝毫,内心却如江水一般翻涌不停。
安远涛也不知是否看出我的异常,恭敬道:“姑娘请进,望姑娘好运!”
安远涛转身退出,我推门而入。但见赵书言此刻已经换下那一袭白衣,身着青色锦袍,正坐在低榻之上,身边围满锦被。
一室茶香,暖气四溢。
我的脚步止住,不知是否该上前。那一瞬间,我竟想趁着他未发现我的时机,就此转身下楼。心中虽有这样的想法,却无法挪动半步。
赵书言似乎感觉到空气中异样的气氛,终于转过头来,乍一见我,眼中闪过一丝喜意。
我只得上前行礼,却不敢抬头看他。我害怕,害怕自己的内心被他看到,也害怕自己看到他的内心。
“恭喜王爷!”我轻声而语,心却好似被拉扯一般。
赵书言神色轻松,信口问道:“何喜之有?”
“恭喜王爷喜得佳人!”
虽是恭喜,却是气话。赵书言,不知你是否记得,你曾经有一个未婚的妻子,她曾是前朝夜月公主,她现在还在逃避你父亲的追杀?
赵书言沉默不语,只轻声叹气。
这满室飘散的茶香中,渐渐弥漫起尴尬。我们都没有讲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终于,赵书言还是让我坐下,要我品品他刚泡的茶。
我侧身而坐,坐在他身旁的地上,离他不过两臂之距。但这个距离,对于一个王爷与宫女来讲,已是非常贴近。
赵书言示意我品茶,淡淡道:“皇后大寿,人人皆去领赏钱,你为何不去?”
“奴婢本想等人少些再去领赏,却没料随王爷来了此处。”
“那是本王害你没能领到赏金的了?”赵书言嘴角上扬,微微露出笑意。
我一怔,无言却呆看向他。他是在笑,难得的笑!
赵书言却只轻轻看了我一眼,也是低头,继而叹气:“本王欠你一个答案。还记得你问本王的问题么?”
怎会不记得,“金桂逐浪”第一次再见赵书言时,巧遇了王昭仪,却也因此被王昭仪为难。
在王昭仪用《寒雪冬梅图》为难司记司的那日,再遇赵书言,我曾问他:“为何总是出现在 ‘金桂逐浪’?”
赵书言曾允诺,若是我能度过王昭仪的为难,他就会告诉我答案。我曾抱着一丝希望来见他,却没能见到,反倒是遇到了赵书壁。
“请王爷恕罪!”我淡淡而语:“奴婢那日只是随口而问。”
赵书言看向我,眼神中尽是恳切之意:“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的确想知道答案,因为我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出现在“金桂逐浪”的原因是因为齐梦予。但我也害怕知道答案,因为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齐梦予,而是舒琳琅。
看着赵书言眼中那期待的眼神,我没有否定,便轻轻点头。
“奴婢还是好奇,牧成王高高在上,为何总是出现在‘金桂逐浪’,又为何总是面露忧伤之色?”
赵书言听我所言,微微发呆:“忧伤?”
突然赵书言一声冷笑:“你是不了解本王,才认为那是忧伤吧!”
“不是么?”原来终究是我错付多情。
赵书言看着我失望的神情,眼中弥漫起一丝错愕。
我急忙收起自己的神色,笑道:“是奴婢弄错了,以为王爷是在思念故人。”
赵书言盯着我的双眼,冷冷道:“是在思念故人。”
我淡然而笑,却迎上赵书言的眼光,丝毫不闪不避。赵书言没有从我眼中看出什么,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
“但不至于忧伤。”
原来他的确是想起了我,儿时的齐梦予,但是他记忆中的我,恐怕是那个娇憨跋扈不可一世的公主。
“是女子么?”我试探般问出话语,却不敢透露太多的心思。
“是!”
“是爱的女子么?”
赵书言瞬间神情僵固,我却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