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和海棠早应一声取了笔墨绢纱,侍侯我写了,芍药则早准备了焚化炉,引燃了火等着。我心里默念着牟大哥的名字,焚了书信。腊梅又叫我净手,然后问:“大侠,要不要去钱庄把钱取出来?”
我想了想道:“取,取出来,我有大用!”
腊梅于是便吩咐芍药道:“大侠要出门,你快去备轿。”
芍药去了一会儿,回来说:“轿已经备好,请大侠出门。”
于是腊梅搀着我,出了门,上了轿,四女跟着轿子,径直出了北地候府。府门外早备有马车等候,见我要出门,车把势连忙上来殷勤相迎。我让四女先上车,四女哪肯,只得自己先上了,她们才肯上。腊梅对车把势道:“大哥,去汇仁钱庄。”
车把势一扬马鞭,马车便辘辘而行了。
取了钱,腊梅问:“大侠,回去还是另外哪去?”
我笑道:“我想去集市逛逛,哪里有奴隶市场?”
“大侠是要买奴隶?”腊梅问。
我微笑着不肯回答,此时马车折了个向,已经听得人声嘈杂,想是集市已经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车把势拿凳子搭了梯步,四女伏侍我下了车。我拿眼看了看集市,闹嚷嚷乱纷纷和阳界的农贸市场没有分别。腊梅带了我直望集市的一角去。
在集市的角落,有一个不大的广场,广场里围了不少人,中心空地上,奴隶贩子正站在一个高台上,挥舞着鞭子,啪啪作声,吆喝着卖人。我见百十个男女奴隶被捆绑了按高矮胖瘦排列着,在那里任由买主挑选,一个个眼里充满恐惧,心下就大是不忍。几个买主在那里挑肥拣瘦,半天没选中一个,不是嫌男奴隶身体不壮,就是嫌女奴隶长得不好看。我排开众人,跳到场子里,对奴隶贩子道:“阁下手头有多少货?我全要了!”
奴隶贩子听得这话,眼睛一亮,连忙过来陪笑道:“公子爷要多少?”
我下巴一扬道:“你这里有多少?”
“一百一十四个,不多不少!”贩子道,“公子爷豪举,一次买这么多,就算批发了,我给公子这个折扣——”
贩子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字。我笑道:“你的这些货色都是买主看不上的,且男女老弱,等次不同,价亦两样,还是先请报上价来,我们再谈打折的事!”
贩子见我精明,知道不好糊弄,便开了个报价单给我,我看了,把它递给腊梅道:“看看,报价怎样?”
腊梅看过报价单,又去场里验了货色,回来道:“大侠,报价基本合理。”
我听说报价基本合理,笑着对贩子道:“阁下先算了出来,七折算钱给你,卖是不卖?”
贩子装着为难地道:“七折太少,八折已经是够优惠的了,不能再少!”
“不能再少?”我重复道,“真不能太少?”
“真不能太少了!”贩子道。
“那就算了,腊梅,我们走!”我故意大声对腊梅道。
“是,大侠!”腊梅脆生生地应着,便和三女一起来迎我。
贩子见我要走,忙拉着我的胳膊道:“公子爷,你别急着走啊!价钱嘛,我们再谈谈!七折五,再不能少了!”
“七折!愿卖就卖,不卖拉倒!”我稍顿一顿,接着又急着要走。
贩子一咬牙道:“好,七折就七折,就当跳楼大甩卖了,成交!”
这笔生意成交,贩子一手接钱,一手将奴隶们的卖身券递给我。围观的人们见我一次买这么多奴隶,都来看稀奇。我跳上贩子刚才站的高台,手里扬着那叠卖身契约,对众奴隶道:“各位,本人今天将你们买下,不是要买你们给我当奴隶,而是要买你们的自由!你们看见我手里这个吗?这是你们的卖身契,现在,我要将它们一把火给烧了!”我说着,对芍药道:“芍药,火!”
芍药一愣道:“大侠,你真要烧?”
“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和这一百多号人开玩笑?”我正色道。
芍药迟疑地看了看腊梅,腊梅点了点头,示意她取火。芍药这才晃燃了火媒子,递给了我。
我将火媒引燃了卖身券,灭了火媒,递还给芍药。卖身券全是绢纱写的,一沾火便燃了个干净。那些奴隶似乎明白了这一烧对他们意味着什么,竟然一齐跪下,磕头大呼“恩人”,亏他们双手被缚,竟能磕得头破血流!
我见众人全跪下了,忙道:“大家都起来,听我说话!”
于是一百多人一起站起来,肃立于前,等我说话。微观的人,见如此奇事,先还纷纷议论,此时亦闭了嘴,静听我说什么。
我清了清喉咙,大声道:“各位,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们为什么要给人当奴隶?为什么要过那种连牛马都不如的生活?你们想过没有?没有,一定没有!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那就是制度!这种制度极端的残忍,没有人性,有朝一日,大家当一起起来,推翻了它,过人人平等的生活!你们说,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奴隶们高呼道。
我得意了起来,对围观的人道:“围观的朋友,请帮忙解开他们的绳子。本人这里求你们了!”
我抱拳作了个罗圈揖,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动手,我奇怪了,正想问个究竟,却听一个白发老者道:“公子今天的做法实在不妥!”
“前辈此话怎讲?”我疑惑了。
老者道:“每种制度的存在都有它存在的道理,这个道理实际就是时代背景。目前地府的生产能力,不用这种制度,换得任何一种制度,都将天下大乱!鲍子心肠好则好矣,可惜幼稚了点!”
听得这话,联系起自己读过的一点点社会发展简史的知识,浑身出了一阵猛汗,忙跳下高台拱手道:“多谢前辈指教!耙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朽候羸,夷门一监生而已!”老者笑道。
“哎呀,前辈竟然就是信陵君虚席以待的候老前辈!失敬,失敬!”读列国志的时候,候羸是我相当佩服的一个士,他终生只为信陵君献过窃符救赵一策,但正是这一策,却得以使信陵君威震秦军,享誉列国。为了自明心志,誓不泄露窃符秘密,他最后在信陵君面前自刭了。
候羸道:“想必公子就是昨天北地候爷迎回府的章立早章大侠了?章大侠昨天才取罪阎王,正宜韬光隐晦,何故大肆声张,惟恐阎王不知道呢?你这不仅将自引杀身之祸,亦且势必祸及北地候爷,实在是大大的不该呀!”
“前辈教训的极是!”我惭愧地道,“请多多原谅我的年轻冒失!不过,这一百一十四号人已经获得了自由,我当亲自为他们松绑,并且送给他们盘缠!”
我转身来到一个奴隶面前,解开了捆绑他的绳子道:“你自由了,麻烦你解了他们的绳索,大家一起来领盘缠!”
那人高兴地去了,一会儿,一解十,十解百,百多人的绳子全解了,这些人获得了真正的自由,齐又来跪下磕头。我不耐烦接受这样的感谢,连忙叫腊梅拿钱发给他们,务必要将钱发光。
腊梅极不情愿地和三女一起发放钱款,我再去找候羸时,已经不见了他的影子。
好不容易把钱发完,遣散了众人,腊梅催促我赶快回府去赴候爷的宴会。
上得马车,腊梅一声不哼,脸色凄然,其他三人脸色也不好看。我不解就里,笑问腊梅道:“腊梅,怎么啦?是不是为我花这么多钱办这你认为毫无意义的事生气啊?”
腊梅掉泪道:“奴婢哪敢啊?奴婢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感慨自己不能修得这样的福气,让自己重新获得自由,感慨万端,不由得凄然。奴婢怎么敢腹诽大侠的所作所为呢?”
芍药三姐妹也道:“腊梅姐姐说的,也是我们姐妹心里想的,我们真没福气,不能获得自由!”
我笑道:“待我向候爷求个人情,赎了你们的身,好不好?”
“大侠,这话你可得往心里记住了!”腊梅道,“我们四姐妹,当结草衔环相报!”
说话的当儿,我们已到了候府大门。管事的一迭连声道:“候爷有请章大侠,正虚席以待,章大侠请快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