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蹒跚行走在一条街上,来到了一个包子铺前,站在我面前的,是包子店的老板。
包子老板头顶显出一个奇怪的幻象,幻象里,他抱着钱箱子,在浓烟中拼命奔突,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满眼的惶恐与惊惧,绝望与无助。熊熊的火焰飓风一般朝他扑来,他想躲闪,想规避,甚至想跳跃,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烈火便吞没了他。只见一个人形的火山,燃得一阵,轰然坍塌,在地上滚得几滚,便不动了,我似乎已经闻到了人肉烧焦的臭味……
铺子里每个人的头顶都有一个幻化的景象,但只有这个包子铺老板的,才吓得我目瞪口呆。我操,我这倒是生前还是死后啊,怎么到处都是这种玄幻景象?神经兮兮的,让人好不难过!
就在我呆楞的时候,我突然听得嘶的一声,便感觉我的衣服被一双大手从胸口撕裂到了下摆。
我定睛看时,却见刚才在幻景里被烈火吞噬了的家伙,正神气地站在我面前,一手抓着一块脏得比屠户的围裙还要脏的布,朝我直挥:“去去去,哪里来的要饭的?妈的又脏又臭!穿的都他娘的什么衣服,一抓就破了!”
我看着他手里的破布,再看看我裸露了的前胸,这才明白过来,妈妈的,我的雅戈尔西服啊:“你,你赔,赔我西服!”
我做出委屈的样子朝那个家伙扑了上去,想在人道上占点优势。其实我知道,三年地狱生活,才是让“雅戈尔”朽败的真正原因。
“赔?老子赔你一把刀!”那家伙似乎突然发现手里抓着一块又脏又臭的布,忙扔烫山芋般扔掉破布,顺手操起案板上和面用的刀,反倒扑向了我。
我吓得扭头就跑,身后于是传来一阵大笑。妈妈的,我应该在人道上获得人们的支持才是啊,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全他娘的不人道!笑,笑你奶奶个熊!
我感觉那家伙并没追上来,停了脚步,回头望向包子铺:“你,你得赔,赔我衣服,要不,就,就赔几个包子!”
又一阵大笑,不知道是笑话我结巴,还是在笑话我异想天开。一群没有人道的混球!
娘的,没有人道支持又怎样?我就不信吃不了你这火烧鬼的包子!
该死的包子老板,竟然再不肯让我靠近他的蒸笼,我刚一靠上去,就她娘的“去去去”地来赶,好几次都这样,真不给面子,好像我非得吃他的包子不可似的!那混蛋竟然不知道我只是想闻闻包子的香味来充饥而已,硬要狗眼看人低!我不就是头发蓬松了点儿,胡子长了点儿,衣着破烂了点儿吗?有什么了不起?我又不是故意这样!三年没洗澡,三年没理发,三年没修面,三年没换衣服,难道我好受?这么小的一点点愿望都不肯让我满足,龟儿子真该被烧死!我要不想点办法搞你几个包子吃,你他娘的不知道我的手段!
我像一个乞丐,在蒸笼不远处,眼睛死死地盯着蒸笼,瞄着包子老板,单等那混蛋不留神。机会有的是!正是早餐的时候,客人络绎不绝地来,包子老板见我离得远,猛然间也抓不走他的包子,便去招呼他的客人。我见机会来了,认定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便飞快地冲了过去,将一只脏得不能再脏了的手揭开蒸笼盖子,另一只绝不比前一只干净的手飞快地在那些雪白的包子上点兵点将,我这一手虽然老套,不过还真绝,那些像女人的袖珍乳房的包子,一转眼间全都点上了一点污点。不,这些点对那些讲究的食客而言是污点,可对我来说,那不是什么污点,那简直就是白生生乳房上迷死天下男人的乳晕!为了能一亲芳泽,叫我犯罪都愿意!我的心已经横下了,所以不再客气,一气抓了五个,并且扭头就跑。
我的形象很滑稽:嘴里衔着一个包子,双手各抓着两个包子,简直就是饿死鬼投的胎。
跑了没有十步,我就感觉被人从背后拧住了脖子。那双手可真他娘的大,竟然轻松地便握住了我的脖子,而且颇有裕如,因为它竟然能用得上力气。也就包子老板的手才会那么大,我仔细看过,估计是和面练就的。
我被大手拧着倒退了几步,然后就被放倒在了地上。接着我便感觉到有一双脚在热情地招呼着我,它们一会儿招呼我的肩膀,一会儿招呼我的背部。这混蛋真他娘的阴险,既不招呼我的脑袋,也不招呼我的胸腹,怕弄出人命,却拣我的肩背骨头多皮子薄的地方下脚,这些地方和那家伙的皮鞋硬碰硬,一时间让我很不舒服。估计是响水厚道,让我功力深厚,不至于被一个卖包子的打成残废。我口里的包子已经吞了下去,这混蛋也不来争夺我手里的包子,这让我有了充裕的时间吃下另外四个。
一个大男人拿脚踢着一个乞丐,应该会遭到人们的谴责的,我这样想。所以我并不担心自己会被那家伙踢成残废,事实上我也根本就没感觉到疼痛,虽然这样,我也不能让他没有休止的白踢呀,所以一等到最后一个包子下了肚,我就一边在地上打着滚,一边便夸张地狂呼起“救命”来了。
没有引来人们的谴责,倒引来了一群人围观。这些围观的人像着了魔似的帮着那个混蛋喊:“打,打死他,狗娘操的,把包子弄脏了,害我们都没得吃!”
我这才知道我刚才点得痛快,却犯了众怒,妈妈的,这能怪我吗?我这也是要让自己能吃上下顿嘛!
包子老板踢了一阵,踢得脚酸了,便停了脚站着喘粗气。我偷偷地爬起来,打算去拿了报酬就跑,——我将那些点过的包子看作是包子老板拿我练习腿功的报酬,这不算过分吧?可是包子老板却成心不肯让我舒服,飞起一脚就将我刚起身的姿势踢成了马趴状。这姿势真他娘的不好看,所以我翻了个身,仰躺着,瞪眼看那些围观的人。我看见几个小偷正在光顾他们的钱包,心里感觉特别的爽。围观吧,等会儿发现钱包不在了,哪个龟儿子才哭鼻子!
包子老板还想在我身上发泄不忿,他身后却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呵斥:“你给我住手,一个大老爷们,打一个要饭的疯子,还有点人性吗?”
包子老板果真听话地住了手——哦,是住了脚,扭回头去看那声呵斥是从哪里出来的。
我也趁机朝那混蛋背后看去,这一看,我就一下子成了呆瓜了。我忘记了爬起来,忘记了趁有人解围时偷偷溜掉,更忘记了趁机去拿我的“报酬”。我只是看着那声呵斥的发出者,我的眼睛在一刹那间充满了幸福的光晕,当然,在幸福的光晕里,免不了搀杂死亡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