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被两皂隶一个扶着半边身子,到了堂上。
那老头阴笑着问:“章立早,服了吗?”
我如何肯服在武力之下?正想大骂,却因为嘴被劈成了两半,心也被劈成了两半,没法骂出口。那老头见我不再说话骂人,哈哈大笑道:“你终于服了,我还以为你是钢打铁造的呢!”
“回大王,章立早被锯成了两半,根本就说不了话,是不是真服,尚未可知!”一个皂隶躬身道。
“去,要你提醒!”老头恼了。虬髯壮汉见老头这样,脸露笑容,不发一语。
“既然锯开了无法说话,你们给本王合拢了,让他说话!”老头挥手不耐烦地道。
“回大王,怕他呆会儿又骂大王,不如就让他这样不死不活的算了!”皂隶献计道。
我拿眼看了看这个皂隶,见他额头有个刀疤,记在心里道:“刀疤儿,老子不死,一定报答你他娘的这番美意!”
“刀疤,你他娘的真能想馊主意哈!”老头笑道,“就依你,让那家伙两半身子永世不得靠拢合二而一!”
“王兄,不妥!”虬髯壮汉突然道。
“怎么了,北地候?”老头惊疑地问。
虬髯壮汉道:“王兄,冥府还没有哪条律令允许锯鬼后不予合拢的,王兄作为阎王,不能知法犯法呀!”
“大王,章立早严格说来既不是鬼,也不是人!”刀疤争辩道。
“大胆奴才!本候和王兄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分?左右,还不给我拿下,油锅侍侯!”虬髯壮汉喝道。
堂下皂隶果然发声喊,就有两皂隶来拉刀疤。刀疤发了慌,扑通跪下,连呼饶命!
阎王见北地候越权发令,很是不悦,手朝来拉刀疤的两个皂隶一挥,便冲刀疤道:“不识相的奴才,还不给本王滚下,站一边去!”
“王兄三思!”北地候一拱手道。
“既然北地候这样说,你们将那家伙合拢来说话!”阎王皱眉道。
北地候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微笑。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虽然不能用心支配自己,但我的思想仍在,我知道,北地候有意要救我呢。
“章立早,服了本王没有啊?”阎王再次问道。这老头没有了刚才的阴险嘴脸,显得有气无力的。
等两半身子合拢,恢复了自我,我精神一震道:“服你娘个鸟毛!把老子拿去试验你那些狗屁酷刑吧,老子要叫一声,就是你爹!”
阎王大怒,咆哮道:“拉下去!拉下去!让他每样酷刑都尝尝!”
几个皂隶蜂拥而上,把我拉了下去。这一番折磨,什么上刀山,下火海,钻心剜目;打竹签,剔白骨,车裂磨碾,抽筋拔皮……数都数不过来!一通酷刑下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几世为人了。阎王还在问:“服了没有?”我依然骂:“老屁眼虫,除非老子死了,否则,老子不但不服,还他娘非杀了你不可!”
阎王叹了口气道:“真硬汉也!”
“不错,小臣也从没见过如此硬的汉子!”北地候啧啧地道,“王兄,这厮简直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王兄何必和他计较?发付给小臣,治治他的气焰就行了,免得伤了王兄肝气。”
“北地候,这厮真真气杀本王了!”阎王颓丧地道,“先是套了本王的阴差无常兄弟,后又咆哮公堂,两罪俱不可赦!偏这厮又臭又硬,一句软话不肯说!”
“王兄,这厮不肯服软,我却能让他服软,你信也不信?”北地候笑道。
“哦,北地候有何高招?”阎王问道。
“王兄只要肯将他发付给小臣,小臣自有办法。”北地候道。
“本王要他马上服了本王,你也能办到?”阎王如何肯信。
“包在小臣身上!”北地候拍着胸脯道。
“好,本王就信你一回,你叫他说句软话来本王听听!”
北地候领命,清了清嗓子道:“章立早,你知罪吗?”
“不知!”我高声道。
“你阻止我王派去缉捕萧八一家三口的黑白无常,还将二差铁索套了,你还说不知罪?简直是岂有此理!”北地王嗔怒道。
“我见有人要枉杀无辜,故而挺身而出,赶跑了那些人,有什么可罪的?”我哪里肯服。
“你应该知道,那一家三口合该命尽,为什么还要去救?而且就本候所知,那萧八也曾是你的仇人,你断不该救他!”北地候道。
“你说的没错!”我说,“萧八确实曾经是我的仇人,就他干的那些事,他确实该死!但三娘何罪之有?三娘妈妈又有何罪?为什么要一并杀了?”
“生死簿上记着他们的死期,合该他们就死啊!”北地候道。
“谁他娘的定的生死簿?凭什么要一个年轻轻的姑娘暴死?三娘妈妈那样慈善的一个老人,又凭什么要暴死?”我反问道。
“就算这样,你也不该套我阴差呀!”
“你们的好阴差,青光白日,大造妖氛,勒索钱财,见人就抓,我大哥牟铁柱孝心仁义,又何罪之有,凭什么要抓了他来?”
“这个,这个倒真是无常兄弟的不是了?牟铁柱何在?”北地候喝问殿上皂隶道。
“还在袋子里,并没放出!”一个皂隶回道。
“快快连同无常都放了出来,本候要问话!”北地候连声道。
“是!”一声“是”,早见堂上凭空冒出一阵烟来,烟雾里,三个魂魄晃晃悠悠。
“无常二差,先回身体去吧。”北地候道。
“北地候,为什么不让我牟大哥回身体去?”我大叫道。
“嘿嘿,章立早,你只要说声‘大王,我再不藐视地府了’,本候保你的牟大哥毫发无伤地回到身体去,而且立即送回阳界!”北地候笑道。
“凭什么?”我不服气地道。
“你真不知道还是愚蠢啊?”北地候从台上跑到我站的地方,轻声道:“先救自己大哥要紧嘛,嘴巴那么死硬有什么好处?”
我吃了一惊,猛醒过来。是啊,我这样嘴硬到底为了什么?图名声吗?也太不值得了吧?还是先救牟大哥吧,阎王的事,他娘的以后有机会再说!
我于是应道:“要我低头也可以,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什么条件?只要不损我王尊严,本候替王兄答应你!”北地候回到台上,高声道。
“放了牟大哥,同时延长萧家三口和我的一位恩人的性命。”我说。
“没问题,本候替王兄答应你了!”北地候道,“本候都答应你了,你该做何表示?”
“以后我再不敢藐视地府了!”我说。
“不行!”北地候道,“不但不能再藐视地府,还要答应,任由本候处置!”
北地候一边说,一边朝我使眼色。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想到牟大哥、萧家三口和那位大爷没事了,也就满足了,什么处置不处置的都无所谓了,一概点头道:“随便,随便!”
北地候然后就回头去对阎王道:“王兄,还满意吧?”
阎王脸色一肃道:“就这样吧!地府威严,如何敢轻藐!早要如此,何必受刑!”
“那小臣就将这家伙带回府去发落了?”北地候道。
“带走,带走,本王再不愿意看见他!”阎王厌恶地道。
北地候听得这话,连忙领命改了萧家三口和那位大爷的生死簿,带了我和牟大哥出了衙门。衙门外早有一辆驿车等候在那里,北地候将牟大哥的魂魄推进牟大哥的身体里,对我说道:“你那位恩人已经在车上了,赶快叫你朋友上车离开,恐怕迟则有变!”
我点点头,对已经恢复神志的牟大哥道:“大哥快上车回阳界去,侍奉你的老母,如果时间富裕,也请常去看望我娘!”
“兄弟,那你呢?我——”牟大哥还要迟疑。
北地候道:“别罗嗦了,快上车,走!”
牟大哥被北地候推上了车,车把势一抖缰绳,驿车得得地便远去了。
“现在跟我回候府去!”北地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