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西班牙人踏上美洲大陆的同时,葡萄牙人也在无意中发现了这片大陆。
1500年初,就在达·伽马归国后不久,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派卡伯拉尔(pedro álvares cabral)率领1支由13艘帆船组成的武装船队前往印度,打算教训一下那里的穆斯林,夺取印度洋的控制权。按葡萄牙一贯的做法,达·伽马并没有参加这次远征,反而是巴托罗缪·迪亚士(bartolomeu dias)和弟弟迪奥戈·迪亚士(diogo dias)去了,两人各自担任一艘船的船长。3月9日,船队从里斯本出发。与达·伽马一样,卡伯拉尔也采用远离大陆、直线航行的方式。但这次出海很不顺利。两个星期后,暴风雨突至,1艘船失踪。紧接着,船队在南大西洋无意间进入了无风区,然后被洋流裹挟着一路向西漂流,如果不出意外,全军覆没基本是早晚的了。万幸的是,4月22日,船队在南纬17°附近发现了陆地。
当时的葡萄牙人并不知道,这股洋流不仅挽救了他们,还让他们发现了南美大陆。去往印度的船队怎么到了南美呢?原来,在葡萄牙的船队越过佛得角,往南大西洋行驶的时候,随即进入了赤道无风带。对远洋的帆船来说,一般只要进入无风带,很难再活着出来,但恰恰这里有个南赤道暖流,将他们带到南美大陆附近后,又偏向西南,这时我们就称它为巴西暖流,最终是巴西暖流将他们带到了陆地。那以往的葡萄牙人越过佛得角时为什么没有被困在无风带呢?因为在北赤道暖流和南赤道暖流之间,其实还有一股赤道逆流,往日葡萄牙人前往非洲的时候,一般离海岸线不太远,或者先到圣乔治中转,这股赤道逆流正好把他们带入几内亚湾。这次因为离海岸线太远,超出了他们以前的经验,以致发生意外。
至于洋流,之前多次提到过,这里正好系统地说一说,因为在后续的航海过程中,航海家们会经常遇到洋流的难题。
洋流是一种大规模的海水运动,其动力主要来自风,因此洋流的分布和风带的分布密切相关。但洋流的运动不仅仅受风的影响,还受地球的自转偏向力的影响。同时,由于海洋底部也是凹凸不平,所以洋流也受海底地形的影响。总之,洋流的形成比较复杂,但它有一个特点,就是常年沿某一个方向持续、稳定地流动。早在古希腊时期,远航的古希腊人就发现它们像河流一样在海面流动,因此称它们为洋流。
洋流的成因虽然复杂,但并非无规律可循。以大西洋为例,我们以赤道为界,把它划分为北大西洋和南大西洋。在北大西洋,洋流呈顺时针方向流动,而南大西洋的情况则相反,呈逆时针方向流动。在北大西洋,由北大西洋暖流、加那利寒流和北赤道暖流组成一个完美的漩涡,漩涡的中心相对平静,马尾藻海因此产生。在赤道附近,北赤道暖流将大量的海水从东部带到西部,同时南半球的南赤道暖流更是加剧了这一趋势。为了保持海平面的相对平整,海水受重力的影响在南北两股赤道暖流中间形成了赤道逆流,从西往东把海水带到东部。
太平洋的情况类似,北半球的洋流呈顺时针方向流动,南半球的洋流呈逆时针方向流动,同时在南北两端,也就是靠近南北两极的地方,形成与这个大漩涡方向相反的洋流。印度洋的情况略有差异,因为印度洋相对较小,所以在北半球没有形成一个大漩涡,只是由印度洋上的季风暖流和赤道附近的逆流形成一个反向的小漩涡。
按洋流的流动方向,如果由高纬度往低纬度流动,也就是由寒冷地带往温暖地带流动,就称之为寒流;相反,如果由低纬度往高纬度方向流动,也就是由温暖地带往寒冷地带流动,就称之为暖流。洋流在流动的过程中,会携带大量的矿物质,矿物质是浮游生物的养分来源,而浮游生物又是鱼类的食物来源。在寒暖两股洋流交汇的地方,寒流往下钻,暖流往上跑,于是搅动海水,把大量的矿物质带到表层海水,造成表层海水浮游生物繁殖加快,鱼类也循迹而来,于是这些地方就会形成大型的渔场,如千岛寒流和日本暖流交汇形成北海道渔场,北大西洋暖流与东格陵兰寒流交汇在英国北部形成北海渔场,墨西哥湾暖流和拉布拉多寒流交汇形成纽芬兰渔场。当然,纽芬兰渔场的形成也有东格陵兰寒流的功劳,而墨西哥湾暖流也可以看成北大西洋暖流的一部分。但也有例外的情况,比如秘鲁西部海域,这里并没有寒暖洋流交汇,却也形成了世界四大渔场之一的秘鲁渔场。这是因为秘鲁寒流和其他的寒流不同,它属于上升流。在秘鲁的沿岸,盛行东南信风,东南信风吹动表层海水远离海岸,造成表层海水水位下降,于是深处的秘鲁寒流上翻形成补偿流,并将矿物质带到浅海,再加上这里离赤道低气压带很近,云雾多,于是浮游生物大量繁殖,生活在这里的鱼虾有了充足的食物,也大量繁殖,最终形成大渔场。
与秘鲁渔场条件类似的是非洲西岸,这里也受东南信风影响形成离岸流,本格拉寒流上升形成补偿流,所以这里也有一个大渔场——东南大西洋渔场。不过,在印度洋的东岸,也就是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附近,却并没有产生大渔场,虽然这里有西澳大利亚寒流北上,原因就在于这里主要受季风影响,受信风的影响很小,没有形成离岸流,西澳大利亚寒流到此后,自然也无法上升形成补偿流。
除了这些世界性的洋流外,还有一些区域性的洋流也可以形成渔场。比如日本暖流在北上之时,有一部分洋流穿过琉球群岛进入黄海,黄海海面升高必然外流,于是海水回旋之后沿中国海岸南下,形成寒流;与此同时,一部分北赤道暖流在穿过菲律宾群岛后沿中国东南沿岸北上,称为台湾暖流。最终,这两股洋流在舟山群岛一带汇合,形成了中国最大的渔场——舟山渔场。与前述世界性大渔场不同,舟山渔场属于浅海渔场,水产资源有限,再加上这里离长江出海口和钱塘江出海口都很近,容易形成富营养化,所以如果不注意环境保护和适度捕捞,这里的渔业资源很容易受损。
洋流对气候的影响显而易见,比如欧洲大陆受北大西洋暖流的影响,不仅气温比同纬度地区(比如中国东北)高,而且随着北大西洋暖流而来的暖湿气流也使得这里降水丰富,同纬度的中国西北地区就很干旱。同理,寒流过境之处,所携带的干冷空气会加剧附近陆地的干旱。以澳大利亚为例,澳大利亚中部大片沙漠的形成固然与副高压有关,但东西两岸却因洋流气候迥异。在澳洲的东岸,气候相对宜人,这是因为受东澳大利亚暖流影响所致,而西海岸却荒芜得多,这正是受西澳大利亚寒流影响所致,西澳大利亚寒流加剧了这一带的干旱情况,使这里沙漠的范围更广。类似的情况在非洲南部也出现了,因为有暖流经过,东岸相对宜人,而西岸的纳米布沙漠绵延2000多公里,正是与本格拉寒流息息相关。
洋流的存在对航海者来说,有时会带来意外之喜,比如哥伦布穿越马尾藻海,比如这次葡萄牙人意外发现一片陆地;有时会带来灭顶之灾,比如泰坦尼克号事件。
泰坦尼克号事件发生在1912年。4月10日这天,泰坦尼克号从南安普敦出发,开始了它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式航行。南安普敦是英国一座历史悠久的港口城市,1620年的“五月花号”同样是从这里出发的。一开始,泰坦尼克号沿着海岸线走,还在法国的瑟堡港接了一批乘客,过了爱尔兰岛后,泰坦尼克号正式驶入茫茫的大西洋。5天后,在纽芬兰大浅滩(纽芬兰岛东南部,也是纽芬兰渔场)以南,泰坦尼克号撞上了冰山,船舱进水,两个多小时后,船体撕裂成两截,最终沉入大西洋底。泰坦尼克号沉没的地点位于北纬42°左右,和北京的纬度(北纬40°)只差了2°,而且4月中旬已经是暮春时节,气温并不低,泰坦尼克号从纬度更高的英国驶来,已经航行了4000公里都没事,反而在接近美洲的那一刻撞上了冰山,个中原因正是洋流。正常情况下,这个季节,纽芬兰岛附近不应该有冰山,但恰恰有两股冰冷的洋流从北部流入,一股是格陵兰岛东侧的东格陵兰寒流,一股是格陵兰岛西侧的拉布拉多寒流,两股寒流在这里汇合,既造成了这里的大渔场,也导致这里的水温比较低——随寒流南下的不仅有冰冷的海水,也有没来得及融化的冰山。学过物理的都知道,冰山浮在水上时,其山体90%都在水面以下,只有10%露出水面,所谓“冰山一角”正是来源于此,而泰坦尼克号排水量高达46000吨,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轮船,这个体量的巨轮撞上冰山,结果可想而知。
了解完洋流的特征后,我们再回到大航海。
1500年4月22日,当葡萄牙人的船队被洋流推到一片陆地的时候,领队卡伯拉尔以为这是一个海岛,就把它命名为“真十字架岛”,同时派船长尼古拉带着一支小分队乘小艇上岸考察。3天后,风暴来袭,卡伯拉尔率船队北上,沿途寻找避风港,往北行驶60公里后才找到一个安全的海湾。风暴过后,卡伯拉尔在这里举行了对“真十字架岛”的占有仪式,并建立据点。同时,迪奥戈·迪亚士船长在离岸10公里的地方发现了印第安村庄。显然,情况与卡伯拉尔的预想有些出入,但他眼下的任务是去印度武力征服,没有过多的时间继续探索,于是卡伯拉尔派一艘船先回里斯本报信,亲率主力继续往印度方向驶去。
5月23日,船队到达好望角。好望角原名风暴角可谓名副其实,葡萄牙人又在这里遇上风暴,4艘船沉入海底,大航海家巴托罗缪·迪亚士也不幸罹难。发现好望角是巴托罗缪·迪亚士一生最大的成就,没想到他人生的终点也在这里。可以说,终其一生,巴托罗缪·迪亚士都没能真正进入印度洋。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是,另一位船长,巴托罗缪·迪亚士的弟弟迪奥戈·迪亚士,也掉队失踪,卡伯拉尔只剩下6艘船。
7月16日,卡伯拉尔率领剩下的船队到达东非的索法拉;7月20日,到达莫桑比克;7月26日,到达基卢瓦;8月2日,抵达马林迪,为横渡印度洋做准备,雇了一名阿拉伯籍的引水员;9月13日,乘西南季风,沿着达·伽马开辟的航线,葡萄牙的武装船队终于到达了卡利卡特。
再说失踪的迪奥戈·迪亚士,被风暴吹散之后,在海上漂了两个多月后,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大岛。这一天(8月10日)正好是基督教的圣劳伦斯节,于是迪亚士把它命名为“圣劳伦斯”,即今天的马达加斯加岛。虽然早在10年前(1490年),葡萄牙的间谍兼探险家佩罗·达·科维良(pêro da covilhã)在报告中提到过这个岛,而且说该岛的阿拉伯语名字为“月亮之岛”,但后人仍把迪奥戈·迪亚士作为欧洲发现马达加斯加岛的第一人。
迪奥戈·迪亚士沿着马达加斯加岛东岸考察了1500公里的海岸线,最后在岛屿的北端登陆休整。按迪奥戈·迪亚士的预想,他可以在马林迪等待与卡伯拉尔的船队会合,于是继续向北航行。但中途偏离了航线,最后在索马里半岛以东看到了海岸,然后他们沿海岸绕过了半岛的顶端,即瓜达富伊角,向西航行了900多公里,驶入了葡萄牙人从未达到过的亚丁湾。此时正值夏季,西南季风刮起,迪奥戈·迪亚士顶风航行,又遭遇海盗,在海上度过了令人痛苦的几个月后,最终在柏培拉港靠岸。
葡萄牙人一上岸,立即与当地的穆斯林发生了冲突,大约60名葡萄牙人丧生(迪亚士只有1艘船,总共才100来人)。在击退穆斯林后,迪奥戈·迪亚士打算立即回国,中途因为坏血病,又损失25人。回国途中,到达佛得角群岛时,迪亚士意外地与返航的卡伯拉尔船队会合。迪奥戈·迪亚士这次远航损失惨重,九死一生,既没带回印度的香料,也没带回黄金,但他给葡萄牙人带回了马达加斯加岛和索马里半岛的第一手资料,为后继的航海者指明了方向。
卡伯拉尔派出的报信船返回里斯本之后,将“真十字架岛”的情况汇报给了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立即宣布葡萄牙王国对其拥有全部主权,并把“真十字架岛”改名为“圣十字架之地”,因为他们后来发现这里不像个小岛。再后来,他们发现这里盛产红木,于是用红木(brasil)来命名这个地方,音译成中文就是巴西。只是当时的葡萄牙人万万没想到,巴西的面积比葡萄牙本土大了将近100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