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神婆手里拿着个大红盆在我头顶一通乱敲,嘴里还磨磨唧唧的念叨着啥玩意儿,整得我睡觉气都犯了。
张嘴喊了声妈,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嗓子眼直冒烟儿,老神婆见我醒了,一把抱住我的头,用她那满是老茧的大拇指狂搓我的眉心,疼的我想叫却叫不出声来,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了两下,神婆笑呵呵的说。
“看见没,小鬼儿知道疼了,想要跑出马蛋儿的身子。”
我心里直呼放屁,任是谁让你这么搓一下,也得疼的够呛。
要说这神婆是谁,我也认识,这老太太叫闫秀华,是村里一老寡妇,说是寡妇吧,也不完全对,因为她压根儿就没结过婚,听说是年轻的时候跟一下乡的知青好上了,那知青是省城来的,长的好看又有文化,闫秀华也在镇里的民办读过几年书,巧的是这伙儿知青又被分到她们家借住,这挨的近乎,一来二去日子久了,两个人就都心生爱慕。
闫秀华的父亲当时在生产队当会计,得知两个人互有情意,也是极力赞成的,毕竟在那个年代,有文化的人是很受待见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两个人白天开荒地种树林,晚上就倚在一起亲亲我我的,也是让十里八乡都羡慕得一对儿,可好景不长,突然有一天这镇里下了通知,说是省里为各个乡镇地方开办学校,教师资源严重不够,要在下乡知青里抽调几个名额去支援文化建设,恰巧这知青和另外三个人就在这名额当中。
能脱离这穷乡僻壤回到城市,这知青自然是高兴坏了,手里拿着批文颤抖的跟闫秀华讲了这件事,并告诉闫秀华,自己一旦稳定下来了,就想办法把她接过去一起。
自己男人有理想有上进心,况且这能调回去工作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闫秀华没有阻拦的理由,就答应了知青,这接下来的几天俩人更是形影不离的。
就在所有人认为事情定的稳稳的时候,大队里传来了一个消息,队里开会决定,取消知青的名额给另一个人,说是生产队自己想要组建个学校,认为知青这几年表现良好,又有责任心,文化素养也高,想要他留下来当校长。
这知青哪能同意啊,当时就炸了毛儿,几度闹到了大队里,可这生产队岂是你说闹就能闹的,几次劝说无果,更是连他当校长的资格都剥夺了。
知青最后没了办法,只好回去求助自己那未来老丈人,闫秀华她在队里当会计的爹,闫会计对这安排也是不满,这内部的事当然还是内部人了解,自己未来姑爷本应该回到城里化作蛟龙一飞冲天的,可这突然又要留在野地里做那土蛇了,放谁身上谁也不乐意啊,况且他认为自己在队里的资历也算是老高了,说上几句话还是好使的,就答应知青为他安排这事儿。
可怎料他几番奔波却也没有一人给他买账,碰了一鼻子灰后,恼羞成怒的闫会计爬到了生产队的马厩棚上,铺天盖地的来了一通祖上问候,引得一群人纷纷围观,生产队的队长见状,跑了出来,劝说闫会计赶紧下来,别再上面丢人,可这闫会计正骂的痛快,哪还管脸不脸的了,看着人越来越多,索性坐在马棚上继续指点队长的祖辈。
看这闫会计的态度是不能好好商量了,其实也不怪人家,先前找你们商量你们不在意,这会儿祖宗遭殃了知道好好商量了,那人家哪能同意,无奈之下队长同意了知青继续回城支援文化建设,闫会计听了,立马高兴的站了起来,可这草搭的马棚那经得住一大活人这么蹦跶,闫会计还没走两步,就扑通一下的掉进了马圈了,下面看热闹的先是一阵哄笑,随即赶紧进去扶人。
马棚虽然不大,却也养了十几匹红毛大马,这进去的人多了,马儿避免不了受惊,况且还都没拴缰绳,闫会计坐在地上扶着腰哎呀呀的哼唧着,还没等缓过气儿呢,就又被一受了惊的红鬃大马尥蹶子踢在了胸口,一口气没上来,竟是当场归了西。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真是颇有道理,闫会计前脚刚没,这老伴儿一时急火攻心,没过两天也是随了闫会计一起去了。双亲离世对闫秀华的打击可谓是巨大的,好在最终名额还是回到了知青手里,妥善安葬了父母,两个人在一起过了几天,待到县里来了辆大巴车接走了四个支援建设的知青,就独留闫秀华一人在那空落落的房里。
起初两个月还好,两个人互有书信来往,言语里尽是些想念之类的话,忽有一日,闫秀华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来月事了,就找了村里的土郎中给瞧了一瞧。这一看不要紧,闫秀华是又惊又喜,竟是怀了身孕,谢过郎中,她赶紧回到家里写了一封信,告诉自己那个在省城工作的“未婚夫”。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当得知闫秀华怀孕的事后,那知青就再也没来过书信了,村里的人都说这知青不是啥好人,一时间闲言碎语的就满天飞了,闫秀华不相信,决定不顾亲戚阻拦要去找她的知青,毅然决然的挺着个肚子就去往了省城的路上。
说找哪那么好找,闫秀华光知道他在省里工作,至于在什么地方,具体干什么工作,她在以往的书信里看都没看到过,但就算是两眼摸黑的找,她也要去找。
过了大概有一年的时间吧,村里的人正在地里扒苞米呢,就看远处山头上有一人影踉踉跄跄的朝他们走来,近了一看,竟是走了快一年的闫秀华,只见她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双目空洞,见了人只会嘿嘿嘿的傻笑,不管大家上前怎么询问,就是一句话也不说,估摸着人应该是疯了,好在村里还有不少实在亲属,把她领了回家好生照顾。
回到村里的闫秀华整日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经常对着空气嘟囔,要么好几天不吃饭,要么吃饭,一顿能吃上杠尖儿的米饭六大碗,说安静下来,农村冬天的热炕头有多热大家多少都知道点吧,闫秀华躺在上面能睡三天三夜。
没人样的活了三年,突然有一日闫秀华她大姑早上被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吵醒了,闭着眼睛闻到一股子饭菜香,心里正想这才几点就做饭,就喊了自己老头子一声,见没人答应,就睁开眼睛瞧去,那老伴儿还在被窝儿里呼呼的睡的正香。
大姑坐起来披了件外衣就去了外屋地看看咋回事,这一看不要紧,惊的大姑哎呦一声,原来是闫秀华,只见她穿的干净利索的,正抱着苞米杆子往灶坑送呢,掀开锅盖,竟是做好了一锅早饭。
试探的询问着说了几句话,看这闫秀华俨然是变得正常了,大姑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嘴里直念叨自己哥嫂在天有灵,护了秀华病好。
不再疯癫的闫秀华只在村里生活了个把月,就就说了句想出去走走,就收拾了几件衣服别了她姑姑。
这一走就是三年,闫秀华的姑父在她走的第二年得了肺病去世了,就剩她姑姑一个人守在老房子里,起初回来的闫秀华还是好好的,挨家挨户的走走串串,帮着大姑收拾房子,可还没过两个月,又突然间变得不正常了,这次与上一次不一样,只是没日没夜的睡觉,饿醒了就见啥吃啥,炕席都被她吃了大半,村里人都劝她姑不要在管她了,这年头你一个老寡妇自己活都费劲呢,还拖个累赘。
任别人说啥,这个当姑姑的都没扔下她不管,这一疯又是三年。
一个冬天的晚上,全村大半的人都围在闫秀华姑姑家的院子里,屋里屋外全是人,说是闫疯子今晚是不行了,要咽气了,大家都来等着送这个苦命的女人一程。
炕上一张破草席,三斤薄棉被,煤油灯噼啪作响,忽明忽暗,可怜的人啊!闫秀华皮包骨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嘴里哼哼的呻吟着,眼看是不行了。从天黑一直等到拂晓,院里的公鸡都打了鸣,众人见这闫秀华还没断气,走的走散的散,一个个赶着回家吃饭,只留下左右邻居继续照看,一连三天,这炕上的人除了可口水外也没吃过啥东西,可是依然坚持着一口气,闫秀华的大姑这几天眼睛都哭封喉了。
几个年纪大的老太太趴在闫秀华耳边,嘴里叨咕着劝她想开了吧,早去早托生,别再活受罪了,那闫秀华听了只是摇摇头,等到第四天的时候,屋子里就剩下姑侄儿两人,当姑早已哭没了力气,躺在炕上也不比闫秀华强到哪去,昏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是天黑,当姑的是被热炕头烫醒的,她醒来的第一眼就朝闫秀华的炕梢看去,见没了人才下炕走去外屋地,果然,那闫秀华穿的干净利索的,在劈柴烧饭,见了自己姑姑,只是笑一下说马上开饭,就又低头忙活上了。
闫秀华不仅没死还变得正常了,这是村里传开后都炸了锅,有人说这闫秀华是身上有仙儿,有人说是祖上积德命不该绝,总之是说啥的都有,就这样,焕然新生的闫秀华和姑姑俩人一起又生活了十几年,待到她四十四岁那年,姑姑病逝后,闫秀华突然向村里人宣布,自己准备出马,以后替人看病瞧事儿。
你别说她还看的挺准,她最拿手的就是叫魂儿,但凡是谁家孩子晚上睡不着觉或是大白天的精神萎靡久病不好的,只要是找她叫上一叫,还都能好使,可在我眼里,她与那刘家二叔没啥两样,都是整些骗人的把戏,没啥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