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进屋后,我躺在炕上已经呼呼的睡着了,我姥爷扒拉了我几下看我睡的正死,就给我铺好了被放进被窝里,一家四口开着灯盯了我一宿都没睡。
那事儿过了以后,我生了一场大病,整整半年,感冒发烧反复的发作,我爸妈领我看了好多个医院都治不好。
这期间我姥爷也没闲着,但凡能进了他耳朵的先生婆子,他基本都请过了,无外乎都是说我命犯五鬼,生辰八字缺火又缺水的,然后要点钱财给我求个平安福破灾福一类的东西。
我姥爷也知道他们都是些没本事的江湖骗子,病急乱投医,也是实在没得办法了,想着万一碰见个真本事的不就能治治我了吗。
这半年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如地狱一般的日子,白天感冒发烧弄的没有精神,到了夜里,还有噩梦继续折磨我,每天都会被吓醒好几次,在这样的条件下,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其实本来也没有啥下降的空间了,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再跌落一点,不过无关大雅,根本引起不了老师的注意。
说来也奇怪,按理来说天天被这样祸害着,这身体应该是弱的很啊,可我除了精神不好以外,竟然还胖了不少,十几岁的我居然还隐隐约约的显露了点腹肌。但身子依然是虚啊,有时候抱捆柴火都累的喘大气儿。
东北一月份的天儿有多冷,说出门尿尿得手里拿根棍子边尿边敲是有点过分了,不过刚尿地上就能冻成冰是一点都不过的。今天我感觉身体好多了,不是那么难受,就穿上大棉袄准备出去溜达一会儿,出了门冻得我斯哈的,从腰里掏出棉手闷子赶紧套上,外面大道上好多人在划爬犁,我看的心痒痒的,也不顾我妈劝阻,跑到仓房里拿着我的极速一号就扎到人堆儿里开始疯玩儿,一口气玩到中午吃饭,要不是饿的浑身直突突,我都不带回家的。
今天也不知道咋了,我在后窗户看我妈里外折腾的做了十几道菜,趴在窗台我问我妈,啥日子啊做这么老些好吃的,我妈在围裙上擦擦手,从盆里拿了个鸡大腿儿递给我,叫我赶紧进屋,家里来客儿了。
新鲜事儿啊,我哎了声赶紧绕回前院,一进院子,两辆黑色的小轿车,锃光瓦亮的停在院口。这稀奇玩意儿就县城里头有,这是谁来我家了,还开着车,绕着车转了一圈,心想这东西是真带劲儿啊。
摘下狗皮帽子,我蹦高高的往外屋地里跑,寻思着赶紧看看是谁,还没等我进里屋呢,我妈一把抓住我后脖领子就给我拎到了锅台边上。
“干啥去,老实的在这儿呆着。”
在农村,家里要是来客人了,吃饭的时候女人孩子是不能上桌的,其实这不是啥陋习,而是一种礼貌。因为农村家庭条件不好,伙食比不上城里要啥有啥,要说做上一顿像样的饭菜可都算得上是东拼西凑了,菜量当然也是没多少,其次男主人要陪酒聊天,所以为了能让客人吃好,这女人孩子一般都不上桌子,只是挑些饭菜在厨房吃上两口,或者等送走客人后才上桌吃饭。
我到是没挑这个理儿,只是一心好奇来的是什么人,伸手到菜盆里挑了个鸡翅膀放在嘴里嗦啦着,我抬头问我妈。
“妈,谁上咱家来了?”
看我这一出馋样儿,我妈转身从碗架子里拿出来半碗儿榨菜炒火腿肠,我一看是我最爱吃的菜,可给我高兴坏了,这菜夹着馒头吃,那可是老香了。
“你二爷家的大爷从阿勒楚喀来了,你就在这吃两口吧,等他们吃完了你在上桌儿,还有挺多好吃的呢。”
“啥玩意儿?阿啥玩意的大爷,我咋没听说过。”
我妈这一套话给我说的直懵圈,紧着往嘴里塞好吃的,看着我妈蹲在地上还在往灶坑里填柴火,我掀开锅盖一看,我的天呐!这是过年了吗,咋还烀上猪头了呢。
照我手上打了一把,抢过锅盖重新盖好,我妈瞪了我一眼。
“阿勒楚喀大城市来的,你上哪听说去。”
阿勒楚喀?嗯!一听这嘎咕留球的名字,就感觉是个大地方,我忍不住扒在门边儿上朝屋里偷偷的瞄上一眼,只见屋子里围着桌子上坐了七八个人,穿的光鲜亮丽的,我姥爷抽着大烟袋坐在炕头上,我爷不知道啥时候来的,穿着他那平时稀罕叭嚓的中山装和我姥爷坐在一起。
挨着我爷的还有一个和我爸差不多年纪的人,穿着一件贼好看的大衣,脚上皮鞋亮的直反光,就在那握着我爷的手不知道说着啥,只看见我爷笑的脸上都开了花。
正在挨个倒酒的我爸看见我爬在门边上,冲我一挥手示意我过去。
“这个就是马伸京,伸张正义,一鸣惊人。”
我是真讨厌我爸这么介绍我,可我又不敢吱声,只好畏畏缩缩略带腼腆的走了过去。
正在推杯换盏的众人听我爸这么一说,齐刷刷的向我看了过来,这就让我更加的不好意思了,一时间脸都噗的一下红了,紧接着就是一顿介绍,这个叫大娘,那个叫二叔的,这一圈叫完,我只记住了一个人,就是那个跟我也唠嗑的大爷,给了我两百块的红包,哎呦喂!那家伙给我高兴的,差点没当场飞起。
可算是认完人了,我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这尴尬的屋子,前脚刚出门,手里的红包就被我妈一把抢了过去,边往自己兜里塞边跟我说。
“妈帮你存着,省得你整丢了。”
我翻了个大白眼儿,打我记事起的压岁钱啊红包啊啥的你就帮我存着,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跟你要的时候就从来没给过我,问急眼了就说留着给我娶媳妇呢,也就能糊弄我了。
最后我妈可能是过意不去了,从兜儿里掏出来两块钱放到我手里让我去买冰棍儿吃。
也行,总比没有强啊,冰棍儿就拉倒吧,先去整上五个嗦了蜜,想罢,我就蹦癫儿的往小卖店跑去,路上遇见我二舅,他问我你家谁来了,整好几辆小轿子,我回了句土了咔的大爷,就一溜烟的跑了。
买完嗦了蜜,又整了两袋唐僧肉,我美滋滋的就去了我四姥爷家,和我那几个姨打了几把五十k,又看了会电视,演的是一个老和尚讲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句话的由来,我真懒得看,能说出这话的人指定聪明不到哪去,啥好地方啊,还抢着去,扭头穿鞋下了地,陪着我四姥爷搓了几棒子苞米粒子。
我抬头看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我估摸着他们也应该喝完了,就跟我四姥爷说了句我要回家了,老爷子还要留我晚上吃家雀,我没答应,还吃啥家雀啊,家里还有个大猪头等着我呢。
雪压屋顶,炊烟入晚霞,羊倌驱群归途,鞭声惊起林中飞鸟,更有三两孩童在路边玩耍。我打着出溜滑回到家中,来访的客人已经走了,只留下几道车轱辘碾过的痕迹。
我在桌子上风卷残云的爬拉着剩菜,全家人都在屋里表情严肃,一个个的好像都有心事一样,我爷爷坐在我身边,气氛有点小小的压抑,我也不敢张嘴问啊,只好低头吃饭。
良久,我爷爷摸着我的头。
“蛋子啊,过完年你爸妈要外地打工,你看看你是跟爷爷走还是留在你姥爷家啊。”
打工?打啥工,这过的挺好的为啥要出去打工啊,在屯子,只有过不下去的人家才会选择进城打工,我疑惑的问着我爷爷。
“也不能一辈子就在这破山沟里待着啊,你在阿勒楚喀的二爷爷家现在混得不错,你那大爷今年还包了个大工程。”卷了根烟,我爷爷放在嘴里叼着。
“这不,这次来就是想让你爸带着村里的老爷们儿门去帮他盖楼。”嘶啦一下划着火柴,嘴里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这老爷子今天白天还高兴的不得了,这回咋又看着这么愁的慌呢。
“要是整好了,没准就能扎根在城里了。”
扎根儿城里头,那不就是城里人儿了吗,这个行啊。
“那我以后能穿貂儿不?”
噗呲一下,我妈靠在门口笑出了声。
“你先在家把剩下的半学期读完再说吧,我和你爸先去,要是稳定了,再把你接过去。”
其实我心里还是挺向往城市的,高楼大厦小汽车,主要是听说城里面儿冬天都能吃到青菜,我就感觉特厉害,到底培育的啥品种啊,大雪地里都能发苗。
吃完了饭,大家开始研究我的去向和爸妈走了以后怎么办,我姥爷和我爷俩老头子也不知道咋地,唠着唠着就吵了起来,以至于撸起袖子非得到外面摔一跤,我姥姥说你俩走路都胯胯轴子都打飘呢,还要摔跤,也不怕一跤摔到下辈子去。
最后一家人坐在炕头上唠到了半夜,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躺在我爸身边睡着了。
那天晚上出奇的居然没做噩梦,整的我还有点不习惯,睡得一点也不踏实,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心里居然还有一点点失落感。
吃过早饭,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木偶,自从被黄皮子闹了一通过后,我姥爷就用红布将那木偶包了起来,压在了衣柜的最下面,本来我爸主张烧掉的,可我姥爷没同意,说是这东西要真像我说的那样,没准是啥好机缘呢,留着说不准可以保我个平安啥的,农村老辈人的封建迷信是根深蒂固了,我爸没犟过老爷子,只好交给他处理了。
我趁家里人都去外面串门的时候,翻箱倒柜的终于把包着木偶的红布包裹找到了,打开来看看,还是那个样子,我就又整理好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