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爸走了,我大爷爷和我爷又没心没肺的招呼那个邻居上炕喝点,邻居也不推脱了,脱鞋上炕就吃喝开来。
其实那个年代打架斗殴平平常常,哪像现在,恨不得你骂我一句我都躺地上讹你个三五百。
那时候打架就是拼狠拼命,不管谁打输打赢,也不报警也不赔偿,归根结底就是讲究一个面儿。
谁的儿子谁担心啊,我奶奶心里头惦记,生怕出点啥事儿,就问我大爷爷。
“大哥啊,你说你让百穗子去,这不能出点啥事吧。”
我大爷爷当时已经喝的上了道儿了,满脸通红,一双眼皮一睁一闭的,夹了一口菜,就冲着我奶奶说。
“能出啥事,你儿子多尿性你不知道啊,他还能吃亏,没事,他能整。“
我奶奶听了也是那么回事儿,自己这儿子啥都不行,就两样厉害,打枪准,打架狠。
这一喝就喝到了晚上十点多,亲戚都走的走回的回,我妈也抱着我先回屋睡觉去了,整个东屋就剩我大爷爷我爷我奶奶和那个邻居,一遭酒过了十几二十巡了,几个人最后喝的话都说不囫囵,我奶奶给他们铺好被褥,任由他们三个东倒西歪的躺在炕上睡去,自己也去了西屋跟我和我妈一起睡了。
夜黑风高的,外面还下起了小雪,我奶奶躺在被窝里,这心底儿始终是觉得不踏实。
这不刚躺下还没多大一会儿呢,就听外面咚咚咚的敲门声,我奶奶还没睡实称呢,就赶忙爬起来,披了件棉袄就下了地。
门外的人一边敲门一边着急的喊着。
“二大爷快开门,你家我二哥翻在西县道的大沟里了。”
我奶奶听了,心里一激灵,几步跑过去开了门,那门外的人见是我奶奶出来的,就立马开口说道。
“二大娘,快点的,你家快来人跟我走。”
我奶奶怕自己没听清,我拽着那人问是谁翻沟里了。
那人急的一跺脚,就冲着我奶奶又说了一遍。
“我刚从镇里办完事儿回家,走到咱西山县道上,就看见你家大白马趴在道边儿上,我寻思怕不是碰见你家我二哥了,就冲着那面喊了几嗓子,见没人应,我就走到跟前儿去看,正好看见你家我二哥头朝下扎在沟里的雪壳子里头,我这喝点酒又走了那么远的路,手脚不咋好使,一个人也整不动,这就赶紧回来找你门来了。“
他一说完,我奶奶急的,就问他咋不用马给他驼回来呢,那人一哎呀,接着说道。
“我咋没寻思呢,可不知道咋整的,不管是打是踢,就是使唤不动你家的马,二大娘你快别说了,赶紧叫人跟我走吧,晚一点怕是我二哥都冻硬了。”
这时我大爷爷和我爷听见动静一起走了出来,那两老头子还没醒酒,醉磨呵的问我奶奶出啥事了,我奶奶也来不及再跟他俩说上一遍,直接拽着他俩就往外走,我妈当时也醒了,手里拿着电棒跟在后面给我爷递去。
一行四人赶着辆马车就往西边走去,路上那人把情况跟我那俩神仙爷爷又说了一遍,我爷当时可能还没醒酒,听了后嘴里还说没事呢,气的我奶奶照着他背后邦邦就是两拳。
顶着风雪前行,也不管那雪地上打不打滑,我大爷爷鞭子都抡圆了,抽的拉车的马直拧头。
等到了地方,我奶奶看见那大白马趴在路边,也没去管,直径的就奔着旁边的沟里去了,我那俩爷爷跟在后面也没落下几步。
此时的我爸半拉身子都快被雪埋上了,要不是先前儿的人给拖上来几步,这会儿估计人都找不见了。
嘴里唉呀妈呀的,我奶奶可急得够呛,跑到我爸身边连摇带晃的,咋叫也叫不醒,伸手一摸身上,都冻得拔凉了。我大爷爷这会算是清醒了,蹲在我爸身边,先是伸手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有气儿,紧忙叫上我爷搭把手,几个人一个胳膊一个腿的就给我爸抬到马车上了。
我奶奶怕的都哭了,坐车上嘴里还叨咕着,出来的着急,心都不寻思事了,也没带套棉被,说着,就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给我爸盖上了。
雪是越下越大了,道边的大白马这会呛吧儿的能动了,我大爷爷在前面赶车,留下我爷在后面牵马。
回到家里,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把我爸放在炕上脱了外面的棉袄,我大爷爷开始检查身上有没有冻坏的地方,好在没啥大碍,就是这耳朵铁定是冻坏了,我爷爷见状,就上外面抓了一捧雪回来给我爸搓耳朵。
我大姑家的邻居进门时还在呼呼大睡,听见了动静也迷迷糊糊的醒了,看着炕上的我爸,直问是啥情况,我爷爷简单的说了两句,他就也跟着忙活起来。
过了得有一个小时,我爸的脸上才上点血色,没多大一会儿竟是打起了呼噜,众人见状心里都长舒了一口气。
看是没事了,我大爷爷就招呼几人都回去睡吧,等明天早上人醒了再说。
说是等到第二天人醒了再说,可我爸从那天晚上一呼噜就呼噜了整三天,这中间就醒了一回,醒了也不说别的,就喊着要吃饭,我妈见了,也是手脚利索,起锅烧火,就沿着锅边贴了一圈大饼子,可还没等盖锅盖呢,我爸那边又倒头睡过去了,这之后其它时间是咋叫也叫不醒。
眼看着这都二十七了,还有三天就过年了,我大爷爷跟我爷一商量,说是不能等了,赶紧找个大夫给看看吧,是不是那天晚上给冻坏了啥的。
我爷爷听了点头说是,吃过了午饭,就一个人驾车去了二地主屯请大夫了。
这里插个题外话,给大家讲个小故事。
我们村叫东岭村,村有两个屯子,我们屯子叫大地主屯,还有一个叫二地主屯,两个屯子隔了一条河,能有个十多里地远。
以前我们屯子里有个地主姓朱,这朱老爷心眼儿好,为人和善,对待村民也没架子,佃户收成好的时候,他也只是抽上一两成,收成不好时候颗粒不要,还得倒搭,用他常说的一句话就,都是邻里邻居的,互相扶持。
有势者为民施势,这为民者自然也就为势施实,村民都敬重这朱老爷,也都愿意为他干事,有孩子的人家也都把孩子送到他府上帮着干些杂活,朱老爷来者不拒,不仅管饭,还时不时的发些钱财。
邻村可就没这么和谐了,邻村的地主姓闫,年轻的时候上山打猎,让发了疯的雄鹿一头撞在了脸上,伤养好以后一半的脸却不听了使唤,有时候好使有时候不好使,以至于让人背后起了个外号叫变脸阎王。
说是这姓闫的接替了家产后,性格暴虐,对待乡里黑的要命,想要种他家的地,你得先交上六分粮,对,你没听错,就是先交粮。
有人就问了,地还没种呢,怎么就先交粮了,再说了,收成啥样还不知道呢,这六分粮咋算啊。
这姓闫的坏道道多的很,交不上粮的,家里有儿女的就押儿女,没儿女的就押牲口,牲口也没有的,就把老婆压上,租了他家地的,他就叫人拎上一桶子白石灰到地里头划线,线里头的收成归他,线外的归佃户。
这一年两年的,有的人家种完地交完粮手里也剩不了多少粮食了,干脆都接二连三的跑到我们屯子来了。
好话一日传千里,坏话糊墙臭万年,姓闫的眼看着自己屯子的人家跑了许多到姓朱的手底下了,心里那叫一个恨啊,嘴上直念叨着,那姓朱的整这一出,就是故意埋汰他来了,显着他高尚呢,说归说,他也是没啥办法,无奈之下,他就把抽成降到了四成,也不用先交粮了,这才算稳住了人心。
那天正逢我们屯子打粮,就见从东边窜出来一伙骑着快马的人,等到近前看装扮,赫然是一伙土匪,那群土匪也没停留,直径的就奔着西山去了,还没等看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后面又跟出来一队岛国兵,叽哩哇啦的鬼叫着,边跑边朝前面的土匪开枪,村民们吓得都回家躲到了屋里。
等到两伙人跑到了山里,就听见呯嗙的枪炮声响起,一直到了第二天凌晨才停。
有的村民透过门缝往外瞧,说是看见岛国人来了两辆大卡车,车里好像装的都是死人,血水顺着车厢缝隙沥沥啦啦淌了一路。
朱老爷见势不妙,怕不是这土匪跟岛国人有啥大过节,又是往这村子的山里跑的,指不定明天会不会有岛国人来询问,万一来了,家里肯定得遭殃。
想毕,就赶紧唤人备车,先把小姐少爷送到县里亲戚家住上几日,等确定没事了再接回来。
也不墨迹,转身就喊上伙计去套马车。
等那少爷小姐收拾妥当,由着老妈子和朱老爷带到后门出去,这一开门,只见前头的老妈子哎呦一声跳起来多老高。
朱老爷见状,先手护住两个孩子在身后,而后才向前看了一眼,这一看属实给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只见门后台阶下趴着一人,破布棉袄,裤子都没了半截,光露着左面的小腿,还哗哗的往外淌着血,那赶车的伙计在一旁墙根地下,早就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半天才缓过心神,朱老爷走向前去蹲下身子,直对着地上的人叫了几声,也不见答应,随即伸手把人翻过来。
待看清了脸,发现是个十六七的孩子,再往下看,竟是手里还攥着一把枪。
朱老爷当时脑门就吓出了冷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心想。
完了!八不成是山上和岛国鬼子交火的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