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儿有一个习俗,就是过年的前几天要全村到打谷场上摆台子敬五谷,而后在回到各自家中的粮仓里拜仓神。
这拜仓神讲究很多,首先仓神指的就是老鼠,民间认为老鼠这东西专于夜间出洞,行踪诡秘,机智多端,与人一样同吃五谷,所以认定老鼠是一种高智慧的物种,而世间又多流传老鼠搬财等诸多故事,更是为其附上了传奇色彩。
祭拜仓神的第一步就是看属姓,属虎属狗的不能参与,因为虎属猫科,那是天敌,属狗的嘛,有一句话说的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所以以上两个属姓的人是不能参与的。
我们村一般都是在三十儿前一天举行,全村男女老少兜里装上玉米,小米,高粱,黄豆等谷物,腰间绑根麻绳,手里拎着竹篮子,浩浩荡荡的走到打谷场上,由村里最有威望的老人主持,大家一起跪地敬拜。
向西拜天向东拜地,向南拜先人,向北敬五谷,最后掏出兜儿里的杂粮抛向天空,说是抛的越高来年庄稼长得越好。
最后解散各自回家祭拜仓神,也可以直白的说是祭拜灰仙儿。我就是属狗的,所以我从来就没参与过,只能远远的看着,拜灰仙儿的时候,要在谷仓的最深处立一堂口,背东向西,不能见水,不能见灶台,不能见阳光。
拜时,金命火命者要背北向南,我爸是火命,所以他就背北向南。
三叩完毕后,就是入仙府,啥叫入仙府,顾名思义,就是去耗子家,都知道耗子住地洞,人肯定是进不去的,那咋办,只能动铁锹挖了呗。
入仙府就是把谷仓里的耗子洞挖开,再把里面老鼠藏的粮食掏走,基本上整个一辆袋子是没问题的,美名其曰是仓神留给家人的赐福。
其实我感觉,就是拿人家耗子东西总得有个理由吧,所以就有了这么一出。
但我每次这么说,我姥爷都不乐意,他就跟我讲。
说这早先吧,农村种地产量没有现在这么高,家家户户也就几亩地种,除去上缴朝廷的官粮和地主的克扣,每户剩的粮食自给都不够吃,还要再留一份做种子。所以那时候的人们一到断粮的季节,就会把自家的耗子洞挖开,里面每每都会有上几升当初被老鼠盗走的粮食,全家人就依靠着地洞的鼠粮挨过最困难的时候,叽哩哇啦的。
我都不会理儿,说啥就是啥吧,反正这个典故那个传说的,也都是人编的,人都可会为自己找理由了,不过这事也不好说,毕竟这粮食也是老鼠偷人的不是。
祭拜完后,中午我姥姥焖的黄米饭,这可是好东西啊,二大碗盛上满满一碗,放两勺子猪荤油和白糖,那口感,滑滑糯糯甜滋滋的。
吃完了晌午饭,一家人坐在热炕头儿上包饺子,锅里的肉味飘的满屋子都是,要说这年味儿还得是咱农村。
趴在我姥爷身边皮了半天,老爷子让我去谷仓给灰仙儿续上几炷香,完了就领我去小卖店买好吃的,这目的是达成了,我像个脱缰野狗一样赶紧跑了出去,走到外面窗户前,我突然想到一个事儿,就冲着屋里喊。
“姥爷,我不是属狗不能拜吗。”
屋里姥爷手把手里捏好的饺子往帘子上一扔:“这会儿没事的,你赶紧的吧。”
哎了一声我就转身进了谷仓,堂口这玩意儿我心里还是挺犯膈应的,也不知道为啥,越看越觉得的阴森恐怖,心想着赶紧点着香摆好就走,可是供台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找见打火机火柴啥的,寻思回屋拿去吧,这一转身,小肚子一股暖流直要往外蹿,差点没给我吓尿了,一只猪羔子大小的灰毛大耗子正蹲在墙角看着我。
一把扔掉手里的香我抬腿就往外面跑,还没等出门,那大耗子嗖的一下跳到我面前,而后化作一个人影迅速的抱着我往后退了几步,我惊慌中一瞥,嘴里惊讶的喊道。
“漂亮阿姨?”
人影撒开我后照我脑门就是一个脑瓜崩儿,告诉我小点声。
没错,就是给我红线的漂亮阿姨,上次那个黄皮子口中的灰五姨,我对这个女人还是很有好感的,人长得漂亮还温柔,对我一点也不凶,不像黄老七,上次做梦梦见他,跟我说他要出趟远门,可能要好久不能见我了,我寻思你走了倒好,省得老在梦里欺负我,可谁知他临走还举起鸡毛掸子抽了我几下子,而后扔给我一本名叫搬兵的破书,还让我在草屋里好好看好好学。
说起这草屋也是奇了怪了,这几次一睡着就会到那个烂草屋里头,在里面待着还好,只要是一出了那院子,外面不是厉鬼就是大畜生,吓得我只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
灰五姨看着我一脸宠溺的笑,咦~,黄老七也跟我说过这现在五大家子上位的领头人都是谁,我也得知漂亮阿姨是老鼠修炼得道的,脑海里也幻想过她的本体长啥样,不过今天看到了,心里还是犯膈应,这耗子也太大了,真是成了精了。
身后一片鸡皮疙瘩,我瞅着眼前的灰五姨上下打量了两眼,生怕她身上的耗子毛沾到我身上,而后继续问道。
“您怎么来了啊?”
“小东西记性还不错,还没把我忘了。”
“我哪能忘了您啊,还多亏您给我的红线上次救我一命,不然我非得让那黄仙儿掐死不可。”
手中丝帕掩嘴一笑,灰五姨从怀里掏出来两本书置于我面前。
“今日也是路过此地,我时间紧迫,还有事要办,你且收好这两本书,不要让他人瞧见,待我事办妥当,今晚自会梦中相见。”
接过灰五姨手里的书,这第一本就是黄老七给我的搬兵,我在梦里读过这书,看了几遍别说一二皮毛了,好多字我都不认得,我记得我把它放在了草屋的柜子上,这会怎么到了灰五姨手里。
将第一本夹在腋下,着手翻开了第二本,卜天?
这又是写得啥,翻开来瞅了一眼我就盖上了,这书厉害了,我一个字都不认识。
面前的灰五姨好像看出了我窘迫抿着嘴笑着对我说。
“怎么,不好好学习,现在连字都不认得了吧。”
“这上面的字我都没见过。”
“那你可要好好学习啊,不然摆在面前的大本事都学不会了。”
我看着怀里的两本书,眉头一皱,大本事?这难道是武功秘籍?那我岂不是赚大发了?这要是学会了,是不是就能仗剑走天涯了啊?
一连好几个疑问在我脑海里浮现,想着想着我嘿嘿嘿的笑出了声,那灰五姨看我这副傻样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女人真的是温柔啊,自我见到她开始,就是一直在笑,我妈要是像她一样就好了。
就在我心里一通演戏的时候,灰五姨向我身后看了一眼,随后嘱咐我收好东西,并让我转告我家大人,说这供奉很合她的口味。我嗯了一声,问她是不是现在就要走了,灰五姨轻点了下头,一眨眼就化作一道灰烟消失了。
我把两本书掖到棉袄里,想着抽空查查字典慢慢看,然后就转身出了谷仓。
“姥爷!”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姥爷披着羊皮袄站在谷仓门口,见我跟他说话,眉头一皱,嘴角抽搐了两下。
“蛋子啊,你跟谁说话呢。”
“灰五姨啊,你没看见啊,就我跟你说我梦里梦见的那个漂亮阿姨,她路过咱家给我带了两本书,还让我转告你说很喜欢你的供奉呢。”
老头子听了眉头皱的更紧了,一把抓住我,把我夹在腋下朝屋里走去,我挣扎着掏出怀里的书递到姥爷面前。
“你别不信啊,你看这是她给我的书。”
“遭天瘟的,你这是又冲着啥了,自言自语的磨叨,还拿课本糊弄我,蛋子他爹,给我揍他。”
啥课本?我收回手一看,一本书上写着政治,一本书写着历史,我一脑门问号,这是怎么个情况,刚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回到屋里,一家人对我左问右问的来确认我没有冲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最后看我还算正常才把我放了出去,坐在院子的柴火垛上,我又把怀里的书拿了出来,竟又奇怪的变回了最初的样子。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会遇见这么离奇的事情,那夜夜梦境折磨的我神经都要衰弱了,村里的同伴说我有时候神经兮兮的,说话东西不着调,我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有时候一惊一乍,有时候安静的不行,那黄老七总是跟我讲一些玄之又玄的故事,灰五姨又给我送来两本书让我好好学习。
想来想去也没啥头绪,反而脑子越来越乱,算了!那灰五姨不是说晚上梦里相见吗,到时候一定要好好问问她,最好能解决我这做梦的毛病,不然早晚有一天得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