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再次转换到外面的天空——那架运输机已经被击中，机尾燃烧着，拖着浓烟向地面坠落，我用一只手紧紧“抓”住那架受伤的运输机，另一只手在起火的地方“抓”了一把，火焰顿时熄灭。

沉重的运输机无法摆脱地心引力的控制，执拗地想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我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这架不断坠落的飞机，终于，它停止了坠落的势头，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牵引着，悬浮在空中。

我自己乘坐的飞机越飞越高，同时也在不断地做着各种规避敌机炮火的动作。而我对这架运输机的控制也随着高度和距离的增加而越来越吃力，每一秒钟我都要消耗极大的体力来保证稳住它，我决定在精疲力竭之前寻找着合适的地点，尽快使其迫降。

终于，我看到城市西边的一个人工湖——准确来说应该是人工海，那是位于新土木堡市新城区的著名旅游景点少海新城。新土木堡市的移民祖籍大多是地球的浙江省，10年前，新土木堡市进行新城区规划建设，市政建设部想要把西湖搬到这里来，在开凿人工湖的时候，一不小心挖过了头，面值之大远远朝过了西湖，遂改名少海，新城区也定名为“少海新城”。

少海周围是一片人工湿地，这是比较理想的迫降着陆点。我选择了一块植物茂盛，地势平缓的地带，将飞机“放”了下去。

一大群小黑点突然出现，笼罩了迫降的飞机——那是受到惊吓的鸟群扑棱着翅膀从树林中飞起。这个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不知道毁坏了多少鸟儿的家，也不知道有多少鸟儿在懵懵懂懂中送了命，无辜枉死。

环顾一下四周，暂时没有发现敌机来袭。刚刚那一折腾让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睁开眼，跌落到机舱甲板上——我惊讶地发现刚刚我竟然是悬浮在机舱里的。

机舱里的乘客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那表情十分复杂，有惊讶，有好奇，更多的是恐惧。

我讨厌他们这种眼神，但是，如果我是跟他们一样的普通人，看到一个人飘在半空，大概也会是这副表情吧。

他们中似乎有个人想要接近我，“大家坐稳抓紧，敌机过来了！我要甩掉他们！”飞行员吼了起来。

运输机又开始变得颠簸不止，人们闭上眼睛，祈祷着。我呼出一口气，抓住一个把手，再次闭上了眼睛。

我们已经完全被包围了：正前方有四架敌机朝我们扑过来，左右两边各有两架，后面跟了五架，炮口星星点点地闪烁着脉冲的光芒——他们的机炮在充能，随时都可能开火。

我们现在的处境有点像一个背着满口袋黄金而又独自在茂密的森林行进的商人，蠢蠢欲动的强盗们一边流口水，一边奸笑着磨刀霍霍，我仿佛看到了屠刀上闪烁出的寒光。

“头儿！我们被包围了！”副驾驶喊道，“快想办法甩掉他们！”

“闭嘴闭嘴闭嘴！”飞行员咆哮着，疯狂地操纵着飞机。这时，敌机开火了，无数光弹从四面八方朝我们呼啸而来。

我刚要动手，飞机突然垂直下降，光弹扑了个空，击中了对面的飞机，十几架敌机化作一团火光，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剩余的飞机由于来不及减速，一头扎进了火焰云团。“耶！”飞行员兴奋地挥了挥拳头，“王八蛋，有种再来一次！老娘玩儿死你们！”

话音刚落，更多的敌机出现在前方，密密麻麻的光弹如雨点般朝我们袭来。

“哦！shit！”副驾驶嘟囔了一句

我伸出双手，向前一推，光弹立刻减缓了飞行的速度，慢慢地停了下来，然后再一用力，原物奉还。

“看那！头儿！它们……它们回去了……”副驾驶手舞足蹈地喊着，“打中了！打中了！你看炸得多爽！活该！活该！”

飞机往右一歪身子，躲开了破片的正面杀伤，然后迅速爬高。飞行员一言不发，回头朝机舱里看了一眼，正好跟我对视。她戴着面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朝我竖起了大拇指——她知道是我干的，也知道我看得见，虽然我闭着眼。

我也朝她竖起大拇指。

所有的敌机都扑了过来。我却突然头疼欲裂，我扶住脑袋，一幕幕往事如同放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我想起了宁宁，我想起了她临死前给我打的最后一通电话，我想起她说她害怕，让我快去救她……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孤儿院遭受到的白眼，我想起了小学时同学老师的不耻和冷遇，以及他们赠予我的种种外号……怒火越烧越旺，愤怒占据了我脑海中的每一寸空间，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愤怒，狂暴，我要把这一切全部毁灭！

我仰起头，伸开双臂，怒吼着，我感到体内有一股力量正从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喷发出来，气流化作狂风，呼啸着席卷四周。黑色的外星战机被这股狂风刮得七歪八倒，撞在一起，化作火球，从天空中坠落。

附近的天空再也没有外星战机的影子——它们全部葬身于风暴中。满载难民的撤离运输机队加速朝太空飞去。

天空由蓝变黑，星星开始出现，我们飞进了太空。

“我们安全了！”飞行员对我们说，“外星战机不能脱离大气层。”

大家松了一口气，飞机平稳地朝移民船队飞去。

而此时的我，惨叫着，抱着脑袋打滚。我头疼欲裂，仿佛有千万根火热的针扎进了我的脑袋，又仿佛有一团火在脑子里燃烧，烧灼着每一条神经，吞噬着每一个脑细胞。

难民们围在我身边，看着痛苦的我，不知所措。“让我来，我是医生。快，你们按住他！”他边说边蹲下来，用手按住我的头。

大家七手八脚地按住狂暴的我，“怎么回事？”那个女飞行员从驾驶室走过来，看着在地上打滚的我。“他这是怎么了？”

“他是精神力量使用过度了，不快救他的话会有生命危险，”那人说，“他刚才用他的精神力量救了我们所有人，那些外星飞机就是他弄下去的。”

“你说吧，怎么救。”

“你们只要按住他就行了，我是医生，我知道怎么办。”

我的身体被紧紧按住，拼命地挣扎着，惨叫着。忽然，我感到一双冰凉的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上，那种冰凉透过表皮，深入头骨，很快，这种冰凉的感觉充斥了整个脑海，很舒服，头脑中那团炽热的火焰慢慢冷却下来。

“上帝，这个家伙，他潜在的精神力量实在是太惊人了。”

“有多惊人？”飞行员问。

“瞬间杀掉新土木堡市的所有人。”

周围的人发出惊恐的叫声，“别吵！”医生示意周围人噤声。

“干脆别管他了，这么危险的家伙……”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救了那么多人的命。”有人不满地说。

“就是，没有他，我们早都死了，你哪儿还有命在这里胡说八道。”

“你这忘恩负义的坏蛋！再多一句废话，老娘就阉了你这狗娘养的贱货。”

“够了！中尉，放开他。”我感到医生的手更加用力地按在我的额头上，“这个女孩……”

“什么女孩？”飞行员问。

“没什么。”医生的手在我的额头上来回移动着。“这个女孩……”

“他刚刚暴走是因为那个女孩吗？”

“是，也不是。”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

医生没有回答，继续摸索着我的额头。

头疼减轻了许多，脑袋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发胀。我逐渐平静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稳定了。”医生把手从我的额头上移开，呼出一口气，“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我只是暂时让他平静下来，但是远没有到可以放心的程度，中尉，我们必须马上将他送到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

“马特！改变航向，给我直飞‘拿騒’号！通知他们，做好急救准备！”飞行员吼了起来。

“你还必须说明是精神科。”医生补充到。

“听到没有马特！让精神科做好急救准备！”

“知道了，头儿！”

一只冰凉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一定会救你，因为你救了我，救了我们这么多人。”

黑暗笼罩了我，我失去了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亮光。我揉揉眼睛，眼前变得更加明亮。

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照在床上。床头左边有一个小小的白色床头柜，上面摆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白色的郁金香，一只白色的枕头掉在地上。床头右边是一个大大的落地灯，洁白的灯罩擦得一尘不染。洁白的衣柜和衣橱紧靠墙壁，衣柜上面摆着同样放着一个插满白色郁金香的花瓶。衣柜旁边是一个书橱，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几个人物玩偶随意地放着。洁白的墙壁上挂着许许多多相框，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我用手遮住额头，走近一看，里面全都是我和宁宁的合影。照片上的她，依偎着我，做出那古老的剪刀手型，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是那么灿烂。

这是宁宁的卧室。

我记得我刚刚是在飞机上，怎么一转眼就到她的卧室了呢？

我记得新土木堡市已经化作一片废墟，宁宁也死在了电视台。

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死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嗅到任何气味，更没有那熟悉的清香。

这是在做梦吗？还是，我真的已经死了？

“宁宁，你看。”我转过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后站过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孩子是宁宁没错——我看到了她的侧脸，她还是那么美丽动人，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但是，那男孩子背对着我，手里在鼓捣着什么，我看不到他的脸。他穿的衣服和背影又让我觉得有些眼熟，可我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野小子是谁？我醋意大发，径直走了过去。可是，走了半天我才发现，我只是在原地踏步。

我急了，加快脚步想要跑过去，可依旧是在远地踏步。“喂！你这家伙，从宁宁身边滚开！”我冲着他大喊。

他们没有听见——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只见那男孩子伸直胳膊，伸出手，远远地控制着桌子上的汽水瓶，让它悬浮起来，飘在半空。宁宁惊叫起来，“天，你是怎么做到的？”

“好玩不？”那个背影一边嘿嘿傻笑着，一边操纵着汽水瓶，让它在空中翻着跟头。

“好玩好玩，你教教我嘛。”宁宁抓着他，撒娇似的摇着他的胳膊。

宁宁，我也能，而且我做得比他更好。我痛苦地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我眼前嬉戏。

“好。”他放下汽水瓶，走到宁宁身后，抱住她，抓起她的手，对准那个汽水瓶，慢慢抬起她的胳膊，“感觉到没有？凉凉的，玻璃做的汽水瓶？”

“嗯！感觉到了！天！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竟然……我竟然……这太神奇了。”宁宁惊叹着。

没错，“天”是她表达惊讶的惯用语气词。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被别的男孩紧紧抱着，我简直要发疯了。“放开她！你这混蛋！”我绝望地吼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我要杀了这家伙！

我在白费力气——他们依旧没有反应。

他慢慢抬起宁宁那纤细的胳膊，汽水瓶随着她胳膊的抬起而逐渐上升，就像刚才一样，漂浮在空中。

宁宁大笑着：“飘起来了，飘起来了！”

“宁宁，宁宁，是我呀！我是你的费雪呀！你能听到吗？你能看到我吗？”我哭喊着，泪流满面。“这种小把戏，我也能，我也能！你看呀，你看！”我伸出手，指向那个汽水瓶，用力。然而，那个汽水瓶对我的力量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在半空中悬浮着。

那个男孩打了个响指，汽水瓶开始翻滚。宁宁拍着手，一边看一边把头埋入那个男孩的怀里。

我绝望了，彻底绝望了。我死命地揪住自己的头发，轨在地上，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我双手锤着地面，“我要宰了你！”我一边吼一边站起身来。

那个男孩放下手，可汽水瓶依然在空中漂浮着，翻滚着。他转过身，环抱住她，指着那个正在翻滚的汽水瓶：“宁宁，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力量，为了保护你而获得的力量。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发誓！”

宁宁微笑着，双手托着他的脸，将他的脸扳向自己，“我爱你。”

我终于看到了那个男孩的侧脸。

那是我自己！

光线突然变得无比刺眼，我用手遮住那刺眼的光芒，眯起眼睛，拼命想看宁宁最后一眼。然而，光线越来越刺眼，最后完全笼罩了我。“宁宁……”

……

“血压上升！心跳加速！”

“大脑活动频率指数级上升！脑电波输出水平超过危险指数！”

“准备注射镇定剂！快去叫莱茵医生！”

我突然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