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尽是惊慌失措的医生，他们全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看着突然醒过来的我。一个小护士拿着注射器，不知所措。

浑身无力，头也很疼，但我已经清醒了许多。环视四周，我发现自己在一个病房里，身上插满了导管和电线，头上带着一个头罩似的东西，冰凉冰凉的，上面也同样插满了各种管线，身边的各种不认识的医学仪器蜂鸣着，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我有些头昏眼花，用一只手捂住脸，定定神，又抬起头来，“我这是在哪儿？”

“‘拿騒’号两栖攻击舰精神科重症病人监护室。”一名医生干巴巴地说，“你这是……”

我摇摇头，努力摆脱着突然醒来而产生的晕眩感。我动手扯掉身上的导管，还有脑袋上那个冰凉的仪器以及身上的输液管。医生们反应过来，制止住我，“你现在还不能动，你还没有脱离危险。”

“脱离什么危险？”我一摆手躲开那些医生护士，一边继续拔掉这些烦人的导线，一边抬起头问。

“你已经昏迷了整整7天，”另一名医生对我说，“我们都以为你活不过来了。”

“笑话。”我拔掉最后一根导线，看着他，“在没杀光那些外星怪物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总之你现在不能动，”他们按住我，“你需要休息。”

有人推门进来，“莱恩医生，他醒了。”拿针管那个护士回头说了一句。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朝我走过来，“费雪先生，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躺着不要动比较好。”

“我没空躺着睡觉，”我挣扎着要摆脱那些烦人的一声和护士，想要穿鞋下床，“我的衣服呢？”

“你由于过度使用精神力量而导致大量脑细胞短时间内突然死亡，由此引起脑功能急剧衰退，差点没命。”莱恩医生没有接我的话，“你还能记得一点儿吗？镇关星，还有那架运输机？你在那架飞机上收拾掉了169架外星飞机，你也因此救了312名难民的命。”

我停下来，回想着他说的话，然而我一用力想，脑袋就疼得厉害。我捂住额头，坐在床上。

“你觉得怎么样？”他走近我，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还难受吗？”

“不。”我抬起头，心不在焉地回答，“我非常好，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我不是在撒谎，我确实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自己体态轻盈，好像就要飘起来一样。脑袋里空空如也，闭上眼，仿佛能看得更高，更远。

我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心，又反过来看着自己的手背。朝旁边伸出手，勾了下食指，一个杯子从旁边的桌子上飞了过来，我一把将杯子抓住，一仰头，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医生护士看得目瞪口呆，用不着去看他们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我就能感觉到他们的惊恐——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莱恩医生挥挥手，示意周围的人出去。“我看你还是休息下比较好。”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把我重新按回床上，帮我盖好被子，“你刚刚恢复，身体还虚弱得很。”

“但我这儿充满了力量，”我指指自己的脑袋。

“没错，费雪先生，你非常幸运，”他拖过一把椅子，坐在我旁边，“你的脑细胞再生的速度远远大于它们死亡的速度，加上及时有效的治疗，你的精神力量已经完全恢复，而且，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强。”

我呼出一口气，“听起来我是脱险了。我能参军吗？”

“当然可以。”他点点头，“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让身体尽快恢复。”

“那些难民怎么样了？”我又问。

“托你的福，他们安全登上了‘五月花’号，现在正撤往牧野星。”莱恩医生抬起手腕看看表，“估计现在应该已经进入牧野星系了。”他露出笑容，“你救了他们，也救了我，还有那两个飞行员。他们直接把你带到了这里，让你接受了目前所能提供的最好治疗。”

“我这是在哪儿？”

“‘拿騒’号两栖攻击舰的舰队医疗室。”他摸着我的额头“你现在可是名人，所有人都听说你了。你看看那些东西——”他顺手一指，“鲜花，水果，食物，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小玩意儿，都是那些被你救了的难民，还有这艘船上仰慕你的人送过来的，其中不乏美女。”他朝我挤挤眼。“就连舰长都知道你了，他来看过你好几次，不过，你当时还在昏迷中。舰长命令我们无论如何要把你救活，他甚至派人到别的船上带医生来给你看病。”

“代我谢谢舰长，”我有些感动，“有机会见到他，我一定会亲自向他道谢。”

“舰长说，你救了他的兵，就是他的恩人，是’拿騒’号上所有人的恩人。”莱恩医生把手放在我的脸上，轻轻拍了拍，“你真棒。”

我有些不好意思，忽然觉得有些饿。“我想吃东西。”

“现在不行。”他摇摇头，“一会儿我会让炊事班给你做专门的病号饭，舰长已经命令我专职负责照顾你，我会慢慢调理你的身体，让你尽快恢复。好了，今天的谈话就先到这儿吧，你该休息了。”他站起来，替我盖好被子，“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他朝我伸出大拇指。

我也朝他挤挤眼，咧嘴一笑。“有什么需要就按旁边那个红灯。”他朝我点点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变得鸦雀无声。我盯着天花板，又想起了刚才做的那个梦，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在莱恩医生的照料下，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几天后我搬出重症监护病房，住到他们给我安排的一间单人房间中。有一名年轻的军官负责照料我的起居，可我总觉得他是在监视我。

莱恩医生告诉我，舰长好几次想要来看我，但他以我的身体状况不佳为由，委婉地拒绝了舰长。“我觉得就算你好起来也不会想见他的，你不喜欢跟生人打交道。”

“没错，没白进我的脑子一次。”我狼吞虎咽地吃着红烧牛肉和米饭，含糊不清地说。

军队的伙食不错——这也是我能迅速恢复的原因之一。

那些舰员对我充满好奇，当我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惊奇地打量我，远远地对着我指指点点。但是从来没有谁主动走过来跟我说话，也没有谁堵在我的房间门口，手捧鲜花，拿着本子和笔等我为他们签名——舰长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我。

我想，这大概又是莱恩医生的杰作。

倒是这个莱恩医生，每天都要来烦我，硬逼着我走进医务室做各种身体检查。

“我想起来了，”我抬起头对正在往我身上插电线的他说，“你就是在飞机上摸我脑袋的那个家伙。”

“嗯，恢复得挺不错，这么快就记起来了，躺下。”他把那个冰冷的头盔戴到我的头上，走到一台机器旁边，按下按钮，耳边又响起了那低沉的“嗡嗡”声。

“你不是难民吗？什么时候成军医了？”

“一来到这儿我就是军医了，”他盯着显示器，手指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读着上面的读数，“跟你一样，我现在也是孤家寡人，我的妻子，女儿，父母，朋友，都死在了镇关星。”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摇摇头，“军队需要人干活儿，我需要个糊口的营生，很公平的等价交换，不是吗——放松，深呼吸。”

我按照他说的做。“很好，接下来看这儿。”他又指挥我做了其他的一些测试和检查，我就像那些马戏团的动物一样，任凭他摆布。终于，他示意我可以摘下“头盔”，然后帮我把插到身上的各种导线拔了下来。“你已经没问题了。”他边忙活边说，“可以继续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胡思乱想。”

“你都看到了，是不是？”我问他。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把外套扔给我，“当时为了救你的命，我不得不这么做。你的脑袋烫得就像一个大火球，我要是不进去让它冷却下来，你小子就没命了。”

我耸耸肩，“但是看别人的隐私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或许你说得对，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压着那根线，挪挪屁股。”他指着一根被我坐在屁股底下的导线，示意我让开。

我赶紧照办。

“经历比你丰富的人多了去了，你那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他收起那根线，关掉机器，坐在桌子边，看着我，“听着，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

“说吧，只要跟这儿无关就行。”我指了指脑袋。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坐得更正了一些，“我要跟你说的就是你那儿的问题。”

“好吧。”我也坐正了身子，“洗耳恭听。”

“虽然现在人类的精神力量已经开始觉醒，但是，从总体来看，这类人还是极少数，能够灵活自如地运用自己的精神力量的就更少了。而你，更是少数中的少数。还记得那个古老的游戏《星际争霸》吧？你就是那里面神族光明圣堂武士的人类版本。”

“好吧，我很荣幸。说不定我就是他们的后代投胎转世做了地球人。”我耸耸肩，“你真没白进去一趟，连我喜欢玩游戏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莱恩医生没有理会我的打岔，“我们将人类的精神力量按照认知水平，觉醒程度，力量大小和自由使用程度划分为6个等级，从低到高，分别是0-5级。50％的人处于0级，这一级的人类，精神力量没有任何觉醒，他们居住的自然条件和生活环境比较稳定，没有什么能够唤醒他们潜在的精神力量的因素。最关键的是，他们否认精神力量的存在，认为是‘鬼把戏’‘唬人的东西’‘巫术’，这种无知和愚昧要可怕得多。”

“没错，”我点点头。

“另有不到50％的人类处于1级，处于这一级别的人类，精神力量有觉醒的迹象，但是相当微弱。其实严格说起来，他们并不比0级的人类‘聪明’多少，之所以把他们划分为1级，是因为他对精神力量存在性的认知要比0级人好得多。”莱恩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他们承认精神力量的存在，渴望开发、掌握这种力量，并愿意从事一些相关的理论性，基础性研究。”

我突然想起赵老头儿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观念，有时候比能力重要。”

我点点头，示意莱恩医生继续说下去。

“有万分之八的人处于2级水平。他们的精神力量有了初步的觉醒，并具备原始的感应或者预知能力。典型的例子是，他们有时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在现实中见到的某个场景似乎曾经在哪儿见过。”

“没错，宁宁经常对我说，她感到有个地方好像在哪儿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这就对了，”莱恩医生点点头。“他们的这种感觉，其实可以理解成是一种未开发的‘预感’，他们在无意识中对某个事物进行了‘预知’——例如在梦中——在很偶然的条件下，他们在现实中遇到了被预知的那个事物，凭借微弱的感应，他们初步建立了连接梦与现实的能力，只是，由于能力和知识的不足，他们还不能理解这种现象的实质。但是，经过后天训练，他们的精神力量能够提高到一个更高的境界，使他们能够进行更为准确和有效的预感。例如，通过人们常说的‘第六感’，躲避即将到来的危险。”

“他们处于3级水平吗？”我问。

“不，”莱恩医生摇摇头，“他们远没有到达3级的水准，只能算是2级强化，或者说是2.5级。真正处于3级水平的人类仅占十万分之七左右。他们的精神力量已经部分觉醒，能够初步掌握一些简单的使用技能，例如，心灵感应能力，通过思维进行对话的能力，探知3级以下人类思维的能力等等。相比较前几个级别而言，他们是人类进化史上的一个转折点，一个里程碑，具有跨时代的重要意义。他们的出现，表明人类完全可以朝一个新的进化方向大步前进。”

“真正称得上是精神大师的，往往都是4级以上的人类。他们仅占人类总数的千万分之二，这是个相当了不起的比例。这就意味着，人类在下一轮的进化之路上已经走得很远，而且，没有迷路。”说到这儿，他笑了笑，“4级的人类，精神力量完全觉醒，他们能够自由掌控并运用自己的精神力量，并对周围的物体产生作用力，”他一边说，一边朝旁边的桌子伸出手。那张桌子上有两杯水，他只勾了勾食指，那两杯水就听话地飘了过来，一杯飘到他自己面前，另一杯飘到我的面前，停留在半空。整个过程，一滴水也没有晃出来，杯子里的水甚至都没有荡起一丝波纹。“不想喝杯水吗？”他拿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我看着飘在眼前的杯子，还有里面纹丝不动的水，接了过来，“我是4级，所以在飞机上才能给你做应急处理和治疗，不过也仅限于此了。”他把杯子“推”放回原来的桌子，“我们也能够攻击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把他们的脑袋烧成一团灰，但是，这种行为对我们大脑的伤害非常大，因为我们的大脑还不够发达，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损失的脑细胞。”

“被称作是精神杀手的，只有5级及以上的人，我们相比，他们最显著的特点就是脑细胞更新换代速度快，损失的脑细胞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所以他们才能够肆无忌惮地用眼神杀人。两个月前在纽约落网的那个连环案杀人犯，就是一个5级人。警察，民兵，甚至军队，都拿他没辙，死了那么多人，也没碰到他。最后还是出动地球保卫者4区的特工才把他逮住——一般的方法倒也不是抓不到他，一万个人一哄而上肯定能逮住他，但是这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伤亡。而且，碰到个别精神力量特别强大的，比方说我眼前这位，别说一万，就是再来一万也会统统被你变成植物人。”

“我不会作恶，”我翻了个白眼，“这么说我是5级了？”

“恐怕还不止如此。”莱恩医生说，双手指尖相抵，合成一个尖角，“你的精神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目前确立的级别划分标准。如果硬要给你一个级别的话，”他身体前倾，看着我的眼睛，低声吐出两个字，“8级。”

我感到一阵晕眩，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我也不敢相信，”他坐回原位，“比起这，还有件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你的精神力量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如果能够完全释放的话，你应该会达到10级左右，甚至更高。”

我感觉我的后背一阵阵发凉，“听起来我就像是个怪物。”

“没错，你确实是个怪物。所以你才能掀翻那么多外星飞机，救了那么多人的命。”莱恩医生指着我，“好在像你这样的怪物不多。”

“感谢上帝，”我耸耸肩，“下一个问题，我怎么才能完全发挥我的力量？”

“这正是我今天要跟你谈的重点，”莱恩医生往前挪了挪座位，靠近我，“我希望你克制你的这种力量。”

我疑惑地看着他，脸上堆满了问号。

“在飞机上，你身体虚弱，精神力量大大减弱，所以我一个4级人才能进入到你这8级人的精神世界当中去。”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发现了一个恐怕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