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和韦晓峰乘车来到行政服务大厅。
报名参军的人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从信息登记处一直排到大厅入口;行政办公大楼前面的广场和两边的路面上也挤满了应征者,他们在父母、妻女、朋友的陪同下,细细研究着手里的征兵广告,考虑着到底该投入谁的怀抱。征兵宣传员们扯着嗓子,唾沫星子飞溅地向应征者们介绍参加自己部队的种种好处……这让我想起了去年和宁宁在新土木堡市参加过的一个汽车展销会,当时,我们手里同样“被”塞满了各种汽车广告,长相甜美,穿着性感暴露的车模小姐们拼命拉拢每一个来访者。
一看到那些性感女郎朝我们走过来,宁宁同学就赶紧拉我走,她告诫我不准乱看,不准乱想,更不准乱动心思,不然她跟我没完。
这小丫头绝对是想多了,人家只是在想怎么能让我买她们的汽车罢了。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一年以后,我又见到了熟悉的场面,不同的是,我是来报名参军而不是买车,当年那优哉游哉的心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身边的同伴也变成了一脸坏笑的韦晓峰。
这最后一点不同真是煞风景。
前来应征入伍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看来之前我真的是低估了人们的热情和勇气。
几乎所有的军兵种都在这里设了征兵点,拼命招募新兵。这其中,最受报名者们欢迎的是海军部队,除了待遇好之外,驾驶体积巨大,威力无比的各种太空战舰驰骋在星系间做免费的星际旅行是无数年轻人的梦想,真是一举两得。各大海军院校已经人满为患,但是报名者仍然络绎不绝。站在一边的海军征兵员眉开眼笑,态度异常和蔼可亲。“你想驾驶战舰吗亲?没问题,船我们有的是,就是缺人,来吧。”
列在第二位的是空军、陆航和海航的战斗机飞行员。几个月前上映的《星云之翼》成了各军事航空学校最好的征兵广告,吸引了大批想成为汤姆•克鲁斯第二的年轻人前来报名。他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憧憬着能像电影中的王牌飞行员汤姆•克鲁斯上尉那样,驾机从巡洋舰或者是航空母舰上起飞,在太空中“干掉几个坏家伙”,然后往自己的飞机上喷五角星或者是各种自己喜欢的标志——我打赌他们中有些人已经开始琢磨往自己的飞机上喷什么图形了。
驾驶战舰或者战斗机固然很爽,但不是人人都能胜任——尤其是那些数学水平不过关的家伙,对此只能望而兴叹,粗心大意的糊涂虫也被拒之门外。这很简单,一旦航线计算失误,或者超太空跳跃变量输入错误,当舰船从超太空返回正常空间时,出口很有可能就在某个太阳的内部或者黑洞的边缘。那时,整整一船的人,还有那价值上亿元的战舰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舰载人工智能大批量服役之前,类似的事故屡见不鲜,每年因操作失误而损失的舰船和人员并不在少数。
即使是有了人工智能的辅助,牢固扎实的数学水平对于一名船员来说仍然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再好的人工智能也有坏的时候。而这时候,就只能依靠船员本身的素质来维持舰船运行了。
数学不过关能行么?
顺便说一句,尽管过去了一千年,但是,跟过去相比,现代战斗机在外观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两者的不同点在于后者的电子设备更完善,机动性更好,防护更完备,火力更强大,性能更全面。
排在第三的是陆军的机甲部队和坦克部队,这是旱鸭子们的最爱。当地球还是人类唯一家园的时候,一些科幻作家,游戏爱好者和军方科学家就开始幻想制造各种能代替人类到战场上厮杀的全自动战斗机器人——为了减少人类士兵在战场上的伤亡。但是后来人们发现,无论多么先进的机甲,最终还是要靠人去驾驶。
不管怎么说,经过将近一千年的发展,机甲部队建设逐渐完善,装备技术日益成熟,与其他兵种之间的协同作战也发展出一套完整的战术体系。人类装备了种类繁多,数量庞大的各类机甲,从巨型的三形态戈里亚战斗机甲到空陆两用、可以变形的维京机甲,应有尽有。驾驶员需求缺口很大,每年,无数游戏爱好者和科幻电影迷带着他们的机甲梦投奔到机甲部队,经过严格训练后,驾驶着各种机甲,驰骋在各个星球表面,用威力无比的武器摧毁一个又一个目标——对他们来说,这比打游戏和看电影要强得多。机甲部队的征兵员跟海军那些笑得没眼的家伙是一副德行,他们卯足了劲儿要把报名参加海军的那帮小伙子拉过来,一个大嗓门儿一手举着扩音器,一手举着一个机甲模型,“你想驾驶机甲吗亲?没问题,机甲我们要多少有多少,就是缺人,来吧。”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更多的人围了过去。
存在了一千多年的坦克部队同样受到热烈欢迎——大批年轻人一边喊着“去他妈的机甲,我要开坦克”,一边填写表格,场面异常火爆,丝毫不亚于机甲部队。引得旁边的机甲同行们醋意大发——自从机甲正式装备部队,进入人类部队战斗序列后,它和坦克之间的霸主之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数百年来,机甲一直试图取代坦克成为宇宙殖民时代人类陆军的主战装备,但是始终没有得逞。
曾经有过那么些个愚蠢的国会议员提出要取消坦克部队,但是回应他的只是一线将士们的嘲笑和臭骂。事实证明,坦克在现代战争中的作用仍无可替代,厚重的装甲,强大的火力输出,简直就是移动的堡垒。最重要的是,它给步兵部队带来的安全感是机甲所不能替代的,正如一位从战场上下来的步兵所说的那样,“……它让我觉得安全,有这么个大家伙在身边,我心里觉得踏实……”
军方的科学家们同样没有放弃对新型坦克的改进和研制,新能源,新引擎,能量护盾,舰用镜面反射装甲的坦克版本,车载人工智能,高性能计算机,各类先进电子设备,光子炮,电磁炮,反物质炮弹等等一系列先进装备使得这种古老的装备重新焕发了生机。
最最古老的步兵部队同样大受欢迎,不少人希望成为约翰•兰博那样的猛男,手举一挺m60机枪,杀入敌阵,“突突突”地杀光所有敌人——他们觉得那样“帅呆了,酷毙了,简直无法比喻了”。而且,要是能进入特种部队,穿上特制的盔甲,佩戴上能区别于普通步兵部队的徽章,那就更风光了。还有一些人是被其他部队拒之门外,但又想圆自己的军队梦,不得已选择了步兵。其实,当步兵也绝对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现代步兵的装备可以用“梦幻”来形容,一个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步兵战斗小组,不需要额外的火力支援,在配合良好的情况下,仅仅依靠手中的单兵武器,也能够打掉小股的坦克和机甲部队——这正是步兵吸引这些人的众多理由之一。
其他的兵种报名者同样络绎不绝——炮兵、装甲兵、防空部队……军需处和补给站也挤满了人,但是,这些家伙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为了从丰厚的军队补给品中捞点油水,或者是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完成自己的服役期,得到军队服役证明,为以后的平民生活捞资本。简单来说,他们就是混日子。可我认为,豁出命来卖力干要比这样混日子强得多,要是所有人都想呆在军需处或者补给站,去挖军队的墙角,去捞自己生死兄弟的油水,那我们离失败就不远了。
我们俩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四处寻找着天灾军团的报名点。“这么多人,我们去哪儿找‘天灾军团’呢?”韦晓峰嘟囔着。
“你们俩要去‘天灾军团’?”旁边一个人转过头来问,他长着一头金色的卷发,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带着浓重的斯拉夫口音。“是的,伙计,你知道在哪儿吗?”
他上下打量着我们俩,“我想你们俩一定是疯了。”他摇摇头,“只有那些精神不正常的家伙或者不要命的疯子才会想到那支部队去。”他比划着,“想想看,从太空中往下跳,一个角度不对就会被大气层弹回宇宙空间,飘来飘去,飘来飘去。要是降落伞出了故障,伙计,恭喜,地上就会有个小姑娘对着你许下一个心愿,等你上天堂以后记得帮人家实现,也算你行善积德了。”
韦晓峰似乎被吓住了,“天堂有门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投,醒醒吧!那么多兵种,哪一个不比他们强?你看我,机甲部队,通过了,伙计,过上个一年半载我就可以开着机甲到处溜达了,‘导弹发射’‘开炮’。”他做了个驾驶的动作,手里按下了那并不存在的武器发射按钮,嘴里还“嗖嗖嗖”“突突突”地模仿着发射导弹和开炮的声音。
我不为所动。韦晓峰咽了口口水,羡慕地看着他,又胆怯地看看我,“对不起,你能告诉我‘天灾军团’的报名点在哪吗?”我有些不快地问。
金发碧眼的家伙垂下了头,“好吧,权当我刚才放了个又臭又长的屁。找他们很简单,你看哪儿没人奔哪儿去就对了。”
我点点头,“谢谢。”然后拉着韦晓峰就钻进了人群。
“我说,我说费雪,学长,老大,哎哥,你听到他刚才说的了吗?从太空中往下跳,多危险啊,万一降落伞打不开咱俩就成流星了,烧着从天空划过,化作灰尘,飘洒地哪儿哪儿都是。是挺浪漫的,但是……我说,我说,咱换换怎么样?啊?机甲?飞行员?还是战舰?再不行当个普通的步兵也比这强啊……我说,你考虑考虑……”
我一言不发,放开他的胳膊,径直朝前挤去。
“哎!老大!老大!你等等!”他在后面喊我,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他们想加入哪支部队我管不着,我费雪就是要加入天灾军团,哪怕让我吃屎我都乐意,死都乐意。
他从后面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等等!”
我甩开他的胳膊,“我不想勉强你,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但麻烦你别在我耳朵边唠唠叨叨,ok?”说完我又朝前走。
“好吧!好吧!我投降。我跟你一起去!真是的。”他追上来,唉声叹气,“认识你算我倒霉。”
我咧嘴一笑,“小子,见了你两面,挨了你两拳,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就是你的报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天在镇关星上我就不该管你,让你去跟那些外星人拼命,死了才好。”他恨恨地说。
我嘿嘿一笑,拉着他继续往前走。“你听他们瞎说,空降部队出事的几率跟买彩票中奖差不多,没事的。”
“但愿如此,”他有气无力地支应了一声。“中一次我就完了。”
终于,我远远地看到了印有天灾军团那飞翼骷髅——来自天堂的恶魔——的队徽的宣传画。金发碧眼的家伙说的没错,跟别的部队比起来,说这里无人问津一点也不为过。
四处皆爆满,唯此人迹罕。我的天灾军团,我宁可得罪了地球保卫者那帮特务们也要加入的部队,我宁可吃屎也要加入的部队,我宁可去死也要加入的部队,没想到竟然是这般不受待见。我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
韦晓峰也是一言不发——大概他心里跟我一样失望。他用手搭了个凉棚,四下张望。
“看什么呢你?”我问他。
“我在看有没有乌鸦。”他抱紧了身子,“好冷啊。”
我没有搭理他的俏皮话,走了过去。门开着,但我还是敲了敲门,“进来!”
桌子后面坐着三个人,最左边的是一名女性军士长,她面前摆放着一台电脑,电脑连接着一台打字机。中间是一名少尉,右面是一名中士。他们三个人都留着短发,身穿黑色军服,胸前别着队徽和各种徽章。他们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腰板挺得很直,抬头挺胸,炯炯有神的眼光扫视着我们,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自信和骄傲。
“长官,我们想要参加‘天灾军团’。”我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少尉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露出笑容,“欢迎,菜鸟,终于等到你了。”
我迷惑不解地看着他,韦晓峰迷惑不解地看着我,“长官,您是说您在等我?”
“没错,你是费雪吧?”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他比我矮一点点,但要壮实得多。
“是的,长官,我们见过吗?”我仍然没想起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