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历2853年10月12日0500时 中地殖民区 阿库拉星系 阿库拉行星 科拉奇训练营
“菜鸟!起床!”
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我从梦中惊醒,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套着衣服。
寝室里的其他人亦是如此。有个家伙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吉姆军士长立刻冲到他的床前,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电棒,“唔!”挨电的那个伙计闷哼一声,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说起床!你这白痴,你知道什么叫起床吗?”
我们手脚并用地忙活着,“动作快,别拖拉!”凶神恶煞似的黑人军士长像驱赶牲口一样驱赶着我们,呲牙咧嘴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这让他看起来更像地狱的恶鬼。他手里拎着根电棒,来回走动,那棒子顶端闪着蓝色电火花,滋滋作响。
五分钟,只有五分钟,我不但穿好了衣服,套上靴子,还叠好了被子,整理好了床铺——鬼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有人说任何人在军队待三个月都能做到,但我们一致认为,是军士长手里的那根电棒帮助我们做到了这一点。
洗完澡,换上运动装,我们开始早餐前的晨练。太阳还没有升起,地平线上一片紫晕,草地挂满露水。这里有数十排营房,但是除了我们,没有其他的士兵起床,外出操练。两架飞机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化作一道弧光掠过天际,远处传来一阵金属撞击的炸音。“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你想在战场上活得比别人长,平时就得起得比别人早!”每天早上,他都要把这句话来回唠叨上三遍,在私底下我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起得早”先生。平**们之间互相打招呼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你早起了吗?”
之后,我们就在吉姆军士长破锣嗓子的嘶吼声中开始了那被他称之为“热身,促进食欲”的晨练。
就如同公元前480年,在萨拉米斯海面上靠撞角和接舷战进行海战的希腊和波斯水手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21世纪的宙斯盾驱逐舰和核动力航空母舰一样,20世纪还在为如何登陆火星而头疼的nasa也无法预料到,900年后,整个处女座银河团会被纳入人类的势力范围。那个年代最杰出的科学家——譬如霍金——更是无法想到,许多只有在梦中和科幻小说中才能出现的科技,甚至一些超越人类幻想能力极限的梦幻科技一一化为现实,投入实际应用。军队依靠这些梦幻般的高科技所铸造的武器装备,征服了一个又一个未知世界。自然条件和生活环境的改变带来了基因突变,而这些基因突变又促成了人类的下一轮进化,高科技训练装备和全新军用口粮的出现更是增强了人类士兵的体质,他们比以往任何一支军队都长得壮,跑得快,跳得高,看得远。
然而,这一切都改变不了这样一个现实,那就是,士兵的体能依旧要靠仰卧起坐,俯卧撑,还有跑步来提高。
实际上,科学家们一直在研究如何通过生物技术和身体改造来让士兵更接近超人,他们也确实取得了一些突破——大名鼎鼎的宙斯军团就是那些研究成果的结晶——但是,再杰出的科学家也无法改变这样一点:在提高身体素质方面,无论多么有效的药物和手术都无法取代体能锻炼。用吉姆军士长的话说,就是“想变得像牛一样壮,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吃完草以后去跑步,而不是嗑药。天灾军团不是戒毒所,不接受瘾君子。”他非常蔑视宙斯军团的士兵,认为他们已经不算是人类了,说他们“是体现人类投机取巧和懒惰本性的典型例子。”
其实这么说是不公平的,宙斯军团的伙计们接受了比我们更大量和更高难度的体能训练。他们的勤奋和刻苦程度跟我们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不能因为他们接受了身体改造就否认他们为体能训练而流下的汗水。不过,作为天灾军团的一员,这种想法是绝对不能有的。
在地球军的序列中,天灾军团是仅次于宙斯军团和冥王军团的超精锐部队,他们战功赫赫,被视作军中典范。同时,他们也是一支荣耀感很强的部队,荣耀感很强在这里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极端的自负和目中无人。他们自视甚高,天老大我老二是这里每一个士兵的座右铭,就连那些做饭的厨子都觉得自己要高人一等。天灾军团的人看不起普通的步兵部队,认为他们是“缺乏锻炼的娘娘腔”;比他们更精锐的宙斯军团和冥王军团也不在受他们待见的部队之列。在这里,禁止夸奖其他的任何部队,更不准对自己的部队说半个不字。要是谁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那下场只有一个:挨一顿暴揍之后卷铺盖走人。这在天灾军团被视为“鼓励士兵保持自尊和骄傲的最有效手段”,也是他们的优良传统之一。
所以,“别人好”这三个字是万万不能在这儿说的,特别是我不能说,因为,我这条命就是被他们救下的。
三个多月前,天灾军团的增援部队把我带回了新土木堡大学——当时,那里已成为临时的医疗站和紧急救护中心。到处是忙碌的医生、护士,还有志愿者。学校周围驻扎了全副武装的民兵,警察,还有少量的正规军。大量的难民挤在一起,等待医疗救护,食物和水。尽管周围还是枪声不断,但是,看着这么多保卫这里的士兵,我的心里还是稍稍有了一些安全感。
我谢绝了一名想要为我检查身体的军医,领了一份水和食物,走到一个远离人群的角落,靠着墙坐了下来。
之前的蓝天白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被浓烟所笼罩的灰蒙蒙的天空和直插云霄的黑色烟柱。昏暗的阳光透过漂浮在天空中的尘埃和颗粒,懒洋洋地洒落下来。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气味,不断地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声和爆炸声。
新土木堡大学也几乎被炸成了一片废墟,受伤的师生包着绷带,在未受伤的老师和教授们的照料下,坐在或躺在操场上,安静地等待撤离。没有受伤的学生和搜救部队一起,在残垣断壁中搜寻着幸存者。医学系的学生则临时充当起医生和护士,为受伤的难民提供医疗服务。女学生们戴上了红十字会的袖标,作为志愿者,帮助医疗队安抚惊恐的难民。远处,一群又一群灰头土脸的男生缠着那些士兵,要求他们发枪,嚷着要上前线去拼命。还有一小波人,手里举着铁管,木棒,板砖,喊着口号,准备出去找外星人拼命。领头的那个家伙被一个当兵的一枪托打晕了过去,剩下的人顿时鸦雀无声,四散开来……
真tm愚蠢。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大脑一片空白。
宁宁就这么死了,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我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约会,我牵着她的手在湖边散步,跟她拥吻;我清楚地记着她温热湿软的唇和她独有的淡淡体香;我清楚地记得她银铃一般的声音;我清楚地记着她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我清楚地记得睡前我们还通电话,发短信互道晚安;我清楚地记得两个小时前她给我发短信,让我下课快点去见她,给她买蛋糕;我清楚地记得她说她饿,她说她早上没吃饭,她说她要减肥……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人就没了呢?
我没能找回她的遗体——我甚至连她最后一面就没有见到。现在,她被压在电视台的废墟里,周围满是那帮外星混蛋——说不定其中一个或者几个正踩在她身上——她当时一定很害怕,而我却没能陪在她身边。我颤抖着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紧紧地握起拳头,视野变得模糊起来。我泪流满面,连自己的爱人都救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恐惧中死去,而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为了保护她,我特意去学了功夫,还有赵老头儿亲自传授给我的精神技能,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然后捂住脸,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
我的世界,天崩地裂。
从此,我的世界不再有光明。被宁宁所唤醒的对色彩的记忆,也随着她的逝去而消散。就像那首歌唱的一样,全世界的颜色全留在你那里,我只有不断一直淋着雨。
我的世界,乌云密布,雨一直在下,冰冷,阴沉,灰暗。
人群又开始动起来。一名中尉跑过来告诉我们,敌人逼近,军队正在拼死抵抗,为我们的撤离争取时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星球。
惊恐的人群丢下手中的食物和水,尖叫着朝撤离点蜂拥而去。正在输液的伤员也纷纷拔掉胳膊上的针管,从地上一跃而起,争相逃命,警察和民兵不得不努力控制住这些想要逃命的人群。
我坐在原地,冷眼看着四散逃窜的人群,一动不动。“嗨!哥们儿,还不快跑,发什么愣啊!”一个穿牛仔装的家伙停在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没有看他,我脑子里想的都是宁宁。
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里,我还没去见宁宁最后一面!我要找到她!
宁宁,等着我,我这就来接你了!
我猛地站起来,拔腿朝电视台跑去。
他后面抱住了我,“我靠,你往哪儿跑,你不要命了!”
“放开我!这不关你的事!”我挣扎着,想要摆脱他。
他死死地箍住我,“白痴!电视台那边全是外星怪物,军队正在撤退,你是见不到你相好的!她已经死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露出狡黠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儿也很发达,只是,还没到你的那种程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