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样，江一然反而松了口气。
一边同样客气地答了声：“大哥也回来了？”一边快步走到元母跟前，微弯了腰问，“妈，身体好些了吗？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元母放下茶杯，缓缓点了个头：“伯羽一回来，我的心情就好多了。”
江一然便朝元伯羽的方向瞥了眼，也没和他的目光对上，只是挂上了模糊客套的笑容：“那就好。大哥回来，我也觉得心安了不少。”说着，她直起身，“那你们好好说说话，我先回房整理东西。”
元母又点头：“嗯，去吧。不过仲淇的东西你可以先不用大动，只捡出一些不重要的、没用的，例如他的那些毛绒玩具，清点一下，找个日子我就让他们送去福利院。其他的，就放在原处吧，我想他的时候，还能看看。”
江一然从善如流地应着：“好，我知道了。”
元仲淇很依赖他的那些毛绒玩具。
是的，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依赖。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必须窝在那些巨型的毛绒玩具里才能睡着。
所以他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类型，各种颜色，各种大小的毛绒玩具。
一推开门，会让人以为进到了反斗玩具城。
江一然抚摸着至今还放置在他床上的他最喜欢的那几个玩具，心下越发凄然。
枉费元母当了他这么多年的母亲，却不知道这些所谓“不重要的没用的”玩具，才是他最心爱的东西。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元仲淇从三岁起就不让她抱了。
虽然是亲生母亲，却被天生自闭症的儿子排拒。
也难怪她对能接近元仲淇的江一然心里总埋了些膈应。
这么多玩具，江一然也不能都搬走。她只能拿几个小的放在身边做纪念。
找了个旅行袋出来，她挑挑选选，最后拿了他枕头边的一条蓝色小鱼，他睡觉喜欢抱着的半高的长颈鹿，还有一个陪着他从小长大的半旧不新的佐罗小兔。
“你在干嘛？”
她听到声音，扭过头去，元伯羽站在门边。
“仲淇的……”她才说了三个字，就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湿润，赶紧扭回了头，克制了一下，才说，“他的一些玩具，我想拣几个带走。”
元伯羽进了门，反手把门关好。
他走过去，也随手拿起个绒毛玩具，双手捧着看了几眼，又放了回去。
“往好的地方想，他是获得了解脱。”
听他第二次说这种话，江一然真有点听不下去了。
她有些忿然地回头，睨他：“你一定要这么冷血吗？”
元伯羽微微一怔，忽地又一笑：“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就是吧。”
他不再说话，走到一边，拿起元仲淇书桌上的一张照片。
江一然觉得跟他没法沟通，闷着头自己把几个玩具装好，又去拿了几个想要带走的纪念品，比如元仲淇一直戴着的手表、他用过的记事本、写生簿等等。
旅行袋差不多装满了，她才同样走到书桌前。
元伯羽还在看那张照片。
那是元仲淇桌面上唯一摆着的照片。
是江一然高中毕业时，他们三个人的合照。
感到她到了身边，元伯羽在她开口之前，把照片对她扬了扬：“这个，我要。”
江一然奇怪：“这张照片你不是也有吗？”
元伯羽笑笑：“不一样，这是仲淇的。”
江一然无语了半晌，最后只好点点头：“好吧，随便。”
那照片本来也不是她的目标，她从桌面的笔筒里，拿了支万宝龙圆珠笔出来。
“这是你送他的那支？”元伯羽说。
“对。”江一然拿着那支笔端详，“他说这支笔画画很顺手，所以也一直在用。也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为了哄我开心。”
“当然是为了哄你开心。”元伯羽转过身，靠在书桌前，盘起手，“这支笔头太滑，写字刚好，画画未必就真顺手。”
江一然僵在原地，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下去，翻了他一眼，假笑：“那也很好，说明他在乎我。”
元伯羽勾起一边唇角，半笑不笑地说：“既然很好，你还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
她走到旅行袋旁，把笔放进去。
元伯羽却没有就此放过她：“江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每次你生气的时候，‘生气’两个字就写在你脸上。”
江一然忍无可忍，一回身，眯起眼睛，用手指指着他恨声说：“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元伯羽没有作声，只含笑看着她。
就在她以为他在以沉默当作否认的时候，他又一笑：“我为什么要见得你们好？”
江一然愣住。
元伯羽拿着照片慢慢走向她，在她面前停下，眼睫低垂，又是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你们很好，对我有什么好处？”
江一然的脸色刷白，她蹙起眉，有些不确定：“元伯羽，你——”
“江一然，你选择了他而拒绝了我，难道还要求我祝福你们白头到老吗？”
他冰冷地说，那口气中的冷意听得江一然心里一寒。
她忽然就有点慌了。
他的话直白又冷酷，简直看不出半点兄弟之情。
那他对于之前答应的事会不会就……
可是明明在没离家前，他和仲淇的关系也非常好。
虽非亲生，但他对这个弟弟也一向是爱护有加。
难道仅仅因为她当初的一句拒绝就性情大变？
不会。
不应该。
江一然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他们认识超过十五年，几乎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她印象里的元伯羽，虽然凡事都很冷淡，但为人老成持重，绝不是意气用事的毛头小子。
不然，她也不会那么一心一意盼着他回来查明真相。
她颤声试探：“所以……你难道也一直恨着仲淇？”
“恨？”他挑起一边眉毛，有些失笑，“当然不。他是我弟弟，我看着他出生长大，从没恨过他。”
“那就是……”她抖着唇，心里直打鼓，那个字直接陷在了喉咙里，“我？”
元伯羽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扑哧一笑：“也说不定。因为你有时候，是挺招人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