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的温和男声继续说着:“爸爸有事找你,马上回家一趟。”
“现在?”她看了眼窗外,天已经黑了。
江敏天向来温文儒雅,说话低声细语,不急不躁:“你是自己回来,还是我派人去接你?”
“二哥……我……”江一然开始琢磨借口推脱,“我身体不舒服……”
“我派人去接你。”他话语温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爸要见你,你躲得了?”
江一然泄气:“我、我自己过去。不用麻烦了。”
江家。
全家正围坐在一起吃饭。
江悦然脸色难看地捏着筷子,眼睛快要气得滴出血来。
一回来就听到不想听到的消息,她哪还有胃口吃饭?但她紧紧抿着唇,不吭声。
反正凡事都有她妈方晓玲出头。
果不其然,方晓玲一脸气急败坏:“什么?许家的小子怎么会没看上悦然,反而看上了一然?”
主位上的大家长江德正也是眉头紧锁,不过虽然同样想不通,但对他而言也没有太大区别。反正是他女儿就行。
“哼。”江德正有些不悦,“那你就更应该问问你的宝贝女儿做了什么事让人家没看上她。许家家大业大,财势实力比我们家只高不低,你女儿把人家儿子当那些平时追着她跑的小瘪三!”
“我哪有!”江悦然虽然在父亲面前不敢放肆,但公主脾气上来也忍不住,“是他把我当女佣。一上来就指使我去买咖啡,陪他逛街买点东西也要我自己拿。走得累死了还不让休息。还说他家房子大佣人多,所以以后他老婆是不能出去工作的,得在家操持家务带孩子。这不有病吗?他以为我想嫁他?整个儿王子病患者!”
她越说越生气,急得方晓玲在旁边直捏她的手示意,末了还赶紧向江德正讨好地笑:“才见一面而已,有些小摩擦很正常,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
江德正眼都没抬,继续吃饭:“幸好,我有两个女儿。”
方晓玲故作惊讶:“可是一然不光嫁过,还是个寡妇,这个他家应该还不知道吧?”
江德正沉下脸,眼睛朝她一横:“他家不知道的事多了,你是不是都要上赶着告诉去?”
方晓玲连忙陪笑:“不不,我哪会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先让他们相处一阵,等有了感情再说,现在急什么?单身年纪又正好的女孩子,还和他们家门当户对的能有几家?顶多到时候多加点嫁妆,许家是那么拎不清的人家吗?本来悦然是最好的人选,结果白白把机会让出去,你这个当妈的还觉得很光彩?当务之急是把人先稳住,别让别家捡了便宜。”
“是、是。”方晓玲点头如捣蒜。
江悦然眼神阴鸷。
不嫁许家那小子可以,但她都没过关,凭什么那个毫不起眼的江一然可以?
这姓许的公子哥儿是豪华大餐吃多了,就非得换个清粥小菜犯贱?
他换口味是他家的事,但扫了她面子那绝对不行!
她换上一副乖女儿的姿态,娇声细气地撒娇:“爸,我知错了。我会跟他好好相处的。”
江德正向来重男轻女,两个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自然恩威并重,女儿嘛,都是要出嫁的。
只不过江悦然从小就会装巧卖乖,嘴也够甜,比起跟谁都不亲的江一然,自然在他心里的也要偏爱些:“晚了。人家已经指明要一然,你又能怎么样?”
“我有办法。”她胸有成竹对他一笑。
江德正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反正这个女婿我要定了,能越快结婚越好。你要有本事就自己抢,要是没本事就让一然嫁。但有一点,如果你自己没抢到手,还把一然那边也搅黄了,那我对你不客气。”
“不会的,爸爸,你放心。”她温柔地保证。
江德正不置可否,反正上个双保险,他也不反对。
“一然人呢?”他看向一直没开口的江敏天。
“应该快到了。”他不紧不慢地答,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紧接着又补了一句,“爸爸叫她回来,她哪敢不回?”
“哼,我真当她眼里没我了!”
话音刚落,一个佣人急急忙忙进来通报:“三小姐回来了。”
江一然面色凝重地走进餐厅。
三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回家。结果映入眼帘的依然是没变的场景,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严父慈母,其乐融融。
只有她,像个外来者,无法融入,在边上站着,徒显尴尬。
“还没吃吧?去给三小姐拿副碗筷。”江敏天先出声。
“不用,我吃过了。”她用眼神止住要动的佣人,然后慢慢走过去叫了声,“爸,阿姨,二哥。”
江悦然和她互相当没看见对方。
方晓玲摆出张笑眯眯的脸:“回来了?快坐吧。你爸爸刚才还问起你呢。”
全家都坐着,她总不好一直站。没办法,她硬着头皮坐到了江敏天身边。
江敏天拿过杯子,亲自给她倒了杯茶:“既然不吃饭,就喝茶吧。”
“谢谢二哥。”她低声道了声谢,双手把那杯茶拢在手里。
江德正对儿女一向是不愿花时间拐弯抹角,还没等她喝口茶,连家常寒暄都省了:“知道叫你回来什么事吗?”
江一然只好把茶杯放下,点点头:“我听大哥提过,大概知道。”
“那就行。近期安排你们见个面。对方对你还算满意,你好好表现。”
“爸,我……”她吞吞吐吐地正想说点心里话,忽然桌下有人踢了她一脚。
瞥了江敏天一眼,她二哥正若无其事依然仿佛事不关己吃着饭。
这个家里,唯一会站在她那边的只有二哥。没办法,反抗的话在舌头上转了一圈,又不得不咽了下去。
“好……”她除了相信二哥外,别无选择。
看曾经在家里闹过革命的她这次竟如此乖巧,其他人都有些出乎意料。
江德正还特别专注地看了她几秒,方才满意地点点头。
方晓玲母女的脸色一下变得阴郁。
江悦然在心里冷笑。
果然!以前说什么只想嫁给自己想嫁的人,一副自以为伟大的样子。其实还不是看中了元仲淇是元家未来当家?不然有这种财力和身份的青年才俊,谁会看得上她?
“哼,非得自己去吃过苦头,才会懂事。”
江德正放下筷子,一脸严肃,要重新树立起身为严父的威望。
“当初非闹着嫁给那个元仲淇,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他板着张脸,面色冷沉。
江一然双手握着那杯茶,垂着眼,眼底爬上一层痛苦。
见她羞愧得无言以对,江德正更是得意:“门不当户不对不说,他那一家子就没一个正常人。那兄弟俩就不说了,他那个妈,死了老公不得不自己出来维持体面,面相本来就不好,为人更是尖酸刻薄,你当她媳妇,这三年受过多少气不说也想得到。”
在元家顶多也就是被元母刻薄几句,在家又比这好到哪里去?
但听着父亲这显然是在幸灾乐祸的语气,江一然握着茶杯强忍,忽然极浅地笑了一下,眼底浮上薄薄的悲凉。
“还有那个元仲淇,就跟他爸一样短命……”
“爸,”沉默是金的江敏天忽然把碗筷一放,温文尔雅地笑,“时间不早了,我带一然去把事情交代一下。”
对儿子他宽待得多,虽然有些意犹未尽,江德正还是点点头:“嗯,去吧。有些事,一定叮嘱好。这回别再给我搞砸了。”
他最后仍不忘对女儿发出警告。
跟着二哥进了书房,江一然才重重透了口气。
江敏天回身把门仔细关好,这才对她微微一笑:“欢迎回来。”
江一然嘴角一撇,表示感谢的同时,也有些意兴阑珊:“只有你而已。”
“爸不也挺欢迎的?”江敏天边说边走到书桌前坐下。
江一然对他这句话只能用沉默作答,默默跟着走到书桌前。
“别耷拉着脸,身为江家的一份子,本来就有我们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他不紧不慢的说话,语气平和温柔,有一种诗情画意的闲适。如果忽略内容,他真很适合去做午夜电台的主持人。
然而江一然听他说出了和江昊天如出一辙的话,只感到失望。
果然,再怎么站在她这边,江敏天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江家人。
以至于让她后悔刚才在父亲面前表现得过于顺从。
她有些急躁:“二哥,你知道我根本——”
“不想当父亲的棋子是吗?”江敏天含笑看着她,“没问题,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