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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世 默认卷 第九章 风云暗涌露锋芒

从丞相府出来之后走远了些,叶熙宁才停下来收拾,想到方才的场面,心中居然有种特别解气的感觉。

她伸手摘了绑在身后的烟雾弹烟幕弹熄灭,又闻到身上一股血腥味,极为嫌弃,忙脱了白色的外套,索性拿来擦拭脖子上的血。

当她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却不知身后正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叶熙宁仔细擦干净脖子上涂的血迹,却无意间看见地面上有一道影子,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心中一紧,忙将手里的衣服扔在地上,取出人皮面具往脸上一贴,胡乱地抹了抹脸,心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这才做了一件,就栽在阴沟里了吗?

方才奔出一身汗,此刻被夜风一吹,她的心如这身体一般,被吹得通身冰凉。

她僵硬着身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影子,那影子越来越近。

那,最后影子定在她身后,她只觉背后一阵阴凉。

她想,自回到靖阳城之后,一次夜探端穆王府遇上裴衍这个浑蛋,后来在平西王府好巧不巧又被他跟踪,今日她上丞相府装鬼吓人,裴衍虽不在,却又被人发现了。

那影子抬起了手,一下……、两下……拍着她的肩头……却不吭声,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叶熙宁硬着头皮慢慢转过身去。

裴衍正一脸好笑地看着她,凑近道:“你大半夜的装鬼吓人还能把自己吓到了?”

她被这声音一震,立即转过身去,见他眉宇间不失风流,眼神内大有戏谑之意。

叶熙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压着声音道:“怎么又是你!怎么哪儿都有你!”

裴衍听见这话,却十分高兴,停了手上的动作,眼睛里笑意微微,面上却一副失落的神色道:“这么多天不见,你不想我?开口竟是这么一句话,叫我好伤心。”

叶熙宁面色一滞,僵硬地抽了抽嘴角,摇了摇头。

“啊……真是失望啊……”裴衍唇角含着笑意,嘴上说着失望,却将方才面上那副失落的神色撇得干干净净。

他们目光对视着,一个惊疑警惕,一个笑意浅浅。

叶熙宁正筹划着怎么甩掉裴衍这个麻烦,而裴衍的眼神却仿佛在告诉她:别想了,我既然能知道你在这儿,知道你去干了什么,我如何不知道你要往哪处去呢?

而叶熙宁又像是意会到了他眼神里的信息,从警惕的神色转变成警告:“别跟着我,不然揍你啊!”

见裴衍面色僵了僵,叶熙宁笑了笑。

“我知道你这么多秘密,你还对我这么凶,难道就不怕我揭穿你吗?”裴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叶熙宁冷笑一声,缓缓伸起了出拳头警告地看着他,道:“要不认认真真打一场试试?”

裴衍:“……”

一场精神与眼神上的斗智斗勇,最终以叶熙宁扬起的拳头告终。

叶熙宁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语气舒适惬意,拍了拍双手,眼神瞟了一眼地上她扔的东西道:“收拾干净了再回去!”然后转身便要离开。

裴衍心中着急,却悠然道:“你当真不想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

叶熙宁面色不变,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神微微一沉,沉吟道:“裴二少身负御林军统领一职,没有点本事怎么行?何况你裴府的暗卫本事大得很。”

她的眼神如鹰隼一般锐利地扫了一遍四周,那夜色里不知藏了多少人。

裴衍一身锦绣长袍被风吹得微微飘动,他瞬间欺身上前。

叶熙宁虽不习惯与他人如此靠近,却也耐着性子等他的下一步动作,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裴衍在她耳边轻声道:“这几日我查到一件事情,当年宁帅身边的萧将军曾为救宁朝歌劫狱,而萧家在逃亡的途中被朝廷缉捕,唯独少了萧将军的小女儿萧碧芸,至今尚未归案。”

说罢,裴衍的身子微微向后倾了倾,两人依旧离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轻轻拂在自己的脸颊之上。

“阿宁,那日你说宁家尚有后人,让我疑心得很哪!”裴衍这一声,暗藏深意,瞧着她的眼神亦是带着毫无遮掩的探究之意,“你究竟是谁?和宁家有什么关系?”

裴衍的这两个问题,落入她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叶熙宁与他对视着,静默了一瞬,想着裴衍方才的话,心道他不会将自己误会成萧将军的女儿了吧?

他微微扬眉,看着眼前的这一张脸,她虽眼神清澈明亮,神色隐忍,却也叫他一眼便看穿了她心中的不安。

不知为何,他从她的眼里,竟像是看到了几年前,他在城楼之上看见的那一道华光鼎盛,而又明艳浓烈的身影。

那是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挡不了的一道光芒。

他定定地看着叶熙宁,只听她道:“裴衍,你与宁家又有什么渊源,为什么对宁家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裴衍浅浅地笑了起来,眼里的情绪叫人捉摸不透,墨玉般深黑的双眸光辉流动,唇齿微动,一笑道:“我只是觉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不信堂堂一个宁国侯府世代为将,竟然没有一点防备之心,被当年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整垮了。”

他唇角一勾,明朗的笑容中竟透着几分玩世不恭:“所以,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过是一点好奇心而已。”

裴衍低低的声音让叶熙宁心中微微一动,不知为何竟然想起那夜在平西王府之事,脸上一烫。

她又听见裴衍说道:“若要问为什么,阿宁你可比我可疑多了。”

他的气息轻轻吹在她的耳侧,像是从前她躺在草地上看澄净明澈的广阔天空之时,身旁那疯长的狗尾巴草拂过她的面颊那细细密密的刺痒,在她心间漾开。

此番她才察觉到,两人之间姿态旖旎,气氛微妙。

裴衍语气轻柔地道:“你看,我们两个都藏着些秘密,其实半斤八两。如此看来也挺般配的,你说是不是?”

叶熙宁已无暇顾及裴衍口气里的暧昧不正经,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庞,笑颜温润,神态潇洒雅静,而眼眸深处的深沉,却像是早已看透许多事情。

裴衍见她神色微沉,又语气坦然地又道:“阿宁,其实对你来说这个‘为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难道不是我能帮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吗?”

他的这一问,让叶熙宁渐渐静下心来思考。

裴衍虽三番五次试探,可相识以来终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不利的事情,相反还帮了她不少忙,如此一想,她便点了点头。

裴衍见她同意自己的说话法,容色脸上笑意渐深,道:“哎呀,阿宁还是心疼我的,既然你已经从丞相府搬了出来,不如就住到我裴国公府上吧,如此一来也方便你我二人见面。”

叶熙宁咬着牙,耐着性子与他废话道:“裴二少,还请自重些。做人要有些底线,何况你是堂堂裴国公府的二公子,御林军统领,裴皇后的弟弟,总要坚守些原则,别那么放荡不羁,你说是吧?”

“什么自重,什么坚守,什么底线,我统统都不要了,换一个你好不好?”

霎时,叶熙宁的心头犹如惊雷炸开,心口不由得一烫。可毕竟她曾是姜靖国的第一女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在男女之事上虽说不是在行之人,却也非那种三言两语便被调戏得面红耳赤之人。

她定了定心神,见裴衍又是那副欠揍的样子,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无暇与他计较,心中还是有些疑心裴衍到底为何对宁家之事这么上心。

宁家从武,世代皆为武将,常年镇守边关。而裴氏一族从文,朝中上下遍布裴氏门生。两家虽无交恶但也无并不交往过密,说到底不过是同朝为官而已。

她如何也想不出来,裴衍有什么理由冒这么大的险来为宁国侯府翻案。

叶熙宁略一沉吟,眼神朝他看去,分外认真地问道:“莫非宁国侯府得罪过你,满门抄斩你都不放过?”

她的问话让裴衍嘴角抽了抽,只是一瞬间,他便改了神色,变得深情温和,语气中三分慵懒七分漫不经心,丝毫没有一分正经地道:“倒是没有,不过曾见宁家小姐明艳风华,一见倾心。虽如今早已香消玉殒,化作黄土白骨……”

他缓缓靠近叶熙宁耳侧,见她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道:“可是她的身影早已烙印在我心头挥之不去了,阿宁,这世上有痴情种,你可信?”

叶熙宁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忙退开三尺,僵硬地笑了两声,将方才扔在地上的白衣捡了起来,干笑几声道:“看不出来裴二少口味还挺重的,宁家小姐要是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痴情种在迷恋她,九泉之下也一定非常欣慰。”

她飞身跃上旁边的屋顶,准备离去。

裴衍也跟着上来,几步走到她旁边,道:“哎,我话还没说完呢。”

叶熙宁疑惑地朝他看去,警惕着他又要说出什么令她恶心的话来。

“我想说啊,自从认识阿宁你之后,我就发现我似乎要对不起宁家小姐了。”裴衍一副极为为难的样子,“阿宁,我好像瞧上你了。”

叶熙宁被这话惊得差点从屋顶上掉下去,又干笑几声道:“我可没宁小姐的福气。”随即头也不回地运了着轻功离开。

裴衍看着她慌不择路的样子,忽然心情大好。

他眉宇微微上挑,那笑容中带着得逞之后的狡猾,似乎因突然间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兴奋着。

他双眸微眯,饶有兴趣地看着叶熙宁离开的方向,轻笑着朝同一个方向运功行去。

裴衍将叶熙宁住在闻波客栈的事情告知了裴清懿,果不出他所料,裴清懿第二日一早,便带着裴府的下人,将叶熙宁和李微吟接到了裴国公府上。

叶熙宁原本不想如此折腾,可又想到客栈人多,不利于李微吟休养,便依着裴清懿的意思,与她一道去了。

因李微吟在裴府上有裴清懿相陪,又有其他下人照料着,叶熙宁便被裴衍拉着一道与他查案子。

这些日子她虽没有跟在裴衍身边,却有追鹞时时传递消息。

在朝中所有人还在寻找失踪的那些人的时候,裴衍已暗中派人,去查探靖阳城周围的几座个铁矿。

叶熙宁在得知此事时,颇为有些讶异。

国之铁矿,必由朝廷所掌,若要开采,需得一步步上报朝廷方可。

那些失踪的铁匠,必是被抓去打造兵器。那日被抛尸于城东密林的几名朝廷人员,不啻平西王知道朝廷正着人查办后,对朝廷的挑衅。

平西王如此肆无忌惮的作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在手下之人传递来消息之后,裴衍得知燕关城的铁矿有所异动。

裴衍看着那方传来的消息,神色一沉,道:“怪不得平西王明知皇上召他回靖阳是为将他留在靖阳城,好控制他削他的兵权,还如此爽快地回来了。”

叶熙宁也是一惊,燕关,那是姜靖国最大的铁矿所在地。

原来平西王回靖阳,竟是冲着这铁矿而来。

裴衍将手中的纸字条烧毁,以免泄露。他,目视着叶熙宁,道:“走,去一趟燕关。”

燕关城位于靖阳城的东南方,快马不过两个时辰便可到达。

叶熙宁与裴衍一到燕关城,便与裴府的两名暗卫甫生和宋枭取得联系,被一路引至铁矿一带。甫生和宋枭已在此处观察多日,铁矿周围原本由官府看守,查探之下方知,前阵子忽然来了一些人将此处控制住。

燕关城的城主沈恪言也被同一伙人,看押在府上不得出入。所以这么些日子以来,朝廷并没有接到沈恪言的异常奏报,而所有被抓的铁匠和锻造师,都被挟制在燕关城的锻造所之内,替他们打造兵器。

待了解燕关的情况后,裴衍立即修书一封,命甫生带着他的手书,回靖阳城通知李豫白,召集两万御林军精锐,前往燕关城。

甫生离开之后,裴衍与宋枭准备伺机混入锻造所中查探,叶熙宁则前往沈府与沈恪言取得联系,以防他们以沈府上下的安危相要挟之时,叶熙宁可护他们周全。

李豫白连夜率领两万精兵,趁夜悄然出靖阳城,以迅雷之势,直取燕关,破城而入。

城中的敌军猝不及防被袭,虽奋力抵抗,一盘散沙之下,不过一个多时辰,便被李豫白率领的御林军所控制。

事情进展得比想象中要顺利一些,裴衍见到李豫白之时,城中大局已定。

看着陆陆续续被解救出来的人,以及被俘虏的敌军,裴衍想到叶熙宁还在沈府,拍了拍李豫白的肩头,说道:“走,去沈府。”

李豫白摘下挂在腰间的酒壶,呷了一口,道:“去沈府作甚?你不立即回靖阳城向皇上禀报此事?”

裴衍笑了笑,道:“阿宁还在沈府。”

他这话刚落,李豫白脸色一变,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裴衍见他神色有变,心中一凛,将笑容敛去,问道:“怎么了?”

李豫白他看了看裴衍,道:“坏了,攻城的时候,我以为你们都在这儿……”

李豫白的话还没讲完,裴衍已经几步上前,果断跨上战马,只听裴衍一声“驾”,已牵着缰绳,骑着马冲了出去。

裴衍到达沈府之时,一群人正在围攻叶熙宁。她仅凭一己之力,将沈府上下十几口人护在身后的门后,拼死相抗。

她一面阻止着敌军靠近身后的门,一面还要躲避其他人挥来的长刀。

若是没有顾忌,她又怎么会如此束手束脚。?

裴衍目光所及的身影,一身素衣已被鲜血浸染,让他触目惊心。

从沈府门口到那一扇门间,遍地的尸体。

他不知道这一个多时辰里,叶熙宁是如何苦苦撑到现在的。

裴衍一脚踢起地上的兵刃,那兵刃一下将前面正要一刀劈向叶熙宁的敌人,从后穿膛而死。

叶熙宁一回头,对上裴衍的目光,见他终于来了,心中一定。她,松了口气,微微扯了扯唇角。

看到她满身鲜血,见他来了之后竟一笑,裴衍只觉得心疼得要命。

他想要好好守护的一个人,竟被置于这样的危险之地。

裴衍面容一肃,提步飞身上前,一把拔出方才被他刺死之人身上的刀,那些人见对方来了援手,便分了心围攻裴衍,被裴衍连连斩杀了几人。

叶熙宁见裴衍已来,心知燕关城已破,马上便会有御林军支援,便没有了顾忌,放开了手脚,将这些负隅顽抗的敌军一一斩杀。

两人杀红了眼,待李豫白率军前来时,已解决了沈府的危机。

裴衍一把丢了手上的兵器,上前盯着叶熙宁看了又看。她身上的素衣几乎不见原色,全是血腥味,衣服被划破了好几处,分不清是她受伤流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他头一次声音有些发颤,问道:“可有伤着?”

叶熙宁见他毫不掩饰的担忧,心中微微一动,朝着他摇了摇头,无声地道:“没有。”她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又沉默下来。

裴衍松了一口气,笑了笑道:“不是厉害得很吗?就这些人,还得打上这么长时间?是你武功太不济,还是故意放水好让我趁机英雄救美?”

经历方才一场恶战,叶熙宁原本一脸严肃,可裴衍这一句话,便让她心中好不容易有的一点点感动,消失殆尽。

她没好气地白了裴衍一眼,冷着脸刚欲转身朝外走,可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尸体”忽然抓起手中的刀,猛地起身朝着叶熙宁刺去。

裴衍陡见刀光一闪,来不及思考,一把抓住叶熙宁的胳膊,一扬手将她整个人护在自己怀中。叶熙宁只听见裴衍闷哼一声后,反手一掌,将想要伤她之人打得一口鲜血喷出,当场毙命。

见裴衍为救她受伤,叶熙宁心中涌起一阵激烈的波荡。

她忙焦急地查看裴衍被伤的手臂,那刀砍得极狠,伤口深得几乎能看见里面的骨头。

因为震撼,因为惊讶,因为被保护后免予于受伤,而他此刻却疼得额头冷汗直冒,叶熙宁感觉到自己内心一些无法说出口的情绪,使得她的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裴衍见她面色惨白,哑声笑道:“怎么?被吓到了?我还以为你会心疼我掉几滴眼泪呢。”

说完这话,裴衍便疼得站立不住,往叶熙宁身上靠去。

叶熙宁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李豫白冲了上来,将裴衍扶进沈府之内,一群人闹哄哄地收拾着残局。

而她的心,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却又被全部堵住,让她呼吸渐渐不畅起来。

即便她再看不惯裴衍平日里无赖的样子,也知他即便疼得快晕过去了,还不忘强撑着说这样玩笑的话,是想让她不要担心。她只觉得心里有无数的情绪翻涌着,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怔怔地跟在李豫白身后。

从前征战沙场,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她杀过多少人自己都记不清楚,可此刻,竟看不得裴衍的伤口,只觉得整颗心像是被狠狠扼住了,让她有种形容不出来的难受。

因裴衍意外受伤,在燕关多耽搁了一些时间,方才回到靖阳城。

李微吟替裴衍缝合好伤口后,裴衍便睡了过去。

得知裴衍受伤,裴府的管家派了好几个丫头守在裴衍房中伺候着,也用不着旁人照看,叶熙宁便随李微吟一同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李微吟忽然问道:“阿宁,裴衍是为你受的伤?”

虽是寻常的一句问话,却令叶熙宁心头一颤。

她唇瓣微动,往常清冷而面无表情的容颜,此刻透着异样的神色,最后点了点头,算是回了李微吟她的问话。

李微吟眼里清明,望着身旁沉静利落的女子,没有再问下去,可心里却多了一分判定。

叶熙宁将她送回房中,正想回自己的房间,却又被李微吟的话给留住了,只听她问道:“阿宁,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陆澈并非陷害宁家的真正凶手,他亦是被人误导的一颗棋子,你当如何?”

她的声音很轻,却也很清晰。

李微吟的问题让叶熙宁瞬间愣神。她侧首回望,看见李微吟的面容上,有悲戚,有同情,也有疑问。李微吟说:“阿宁,你会原谅他吗?”

在得知陆澈的身世时,叶熙宁她也曾问过自己一样的问题。

活着的人,还有重来的机会,可是死去的人呢?

她的脸色煞白如雪,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用手语回道:“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原谅他。”

失踪案虽已告破,可这案子又将私造兵器一案揭发,燕关城一事后,所抓捕的犯人尚在审讯当中。裴衍因受了伤,又立了功,被皇帝准了假在家中休养。

裴衍手臂上的伤,却不知因何好得极慢。

李微吟每次替他把脉开药后,都觉得奇怪,按照她的方子调理,伤口早应该愈合了,可这都快十日了,他手臂上的上伤却仍旧让人看得频频蹙眉。

裴衍每每长吁短叹,道:“李姑娘,我这胳膊会不会残废了?”

他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叶熙宁面上总有一股愧疚之色。一来二去,叶熙宁因着心里的愧疚,便亲自给他煎药换药。几次之后,终究被李微吟瞧了出来,趁着叶熙宁去拿煎好的药时,她说道:“裴大人如果继续这么下去,这胳膊早晚得废了。”

裴衍这样的聪明人,岂会看不出李微吟已经知道了真相,索性便认了,道:“小神医就是小神医。”

李微吟打量着裴衍,见他笑得眉眼温煦,总觉得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有种耐人寻味的感觉。她笑了笑,道:“再神的医术,也经不起裴二少这么砸场子。”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裴衍只听这脚步声便知道是叶熙宁拿了药回来了,朝着李微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揭穿自己。

叶熙宁端着药进来,李微吟看她将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对她道:“阿宁,过来替裴大人换一下外敷的药。”

平日里这换药的事情都是由下人来做的,叶熙宁总觉得今日李微吟和裴衍有哪里不对劲,眼神在他们身上来回看了半晌,也没瞧出些什么来。

裴衍靠坐在床头,因着手臂上的伤,上身的衣衫解了大半,露出了半边身子,眯着眼微挑着嘴角看叶熙宁她。

他的眼里仿佛有细碎的光芒,含着笑道:“我为了你胳膊都快废了,原来你连替我换个药都不愿意,真是令人心寒哪。”

他这话说得委屈,却又有些厚颜无耻。

可一时间竟让叶熙宁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裴衍见她就范,心里一喜,朝着李微吟投去感激的目光。他收回目光,将眼神落在叶熙宁身上时,眉梢微微一挑,缓声道:“你可要仔细些,我若是残废了,来日说不了一门好亲事,你可是要负责任的。”

叶熙宁原本心头的一些愧疚和不忍心,瞬间被他这一句话,拨得烟消云散。

叶熙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迅速地替他换完了药后,便要起身离开。裴衍却又长长慢慢地出了一口气,道:“哎呀,这药……”

叶熙宁有些生气,裴衍这是存心拿她当府上的下人使唤,又借着这机会干调戏她的勾当。

李微吟掩唇笑着看着他们,道:“阿宁就好人做到底吧。”

叶熙宁她没有想到李微吟竟会跟着他一起胡来,怪不得方才回来时,她便觉察出了些古怪。

叶熙宁索性就遂了裴衍的愿,将药端了过来,拿了汤匙搅了搅,凑近裴衍的唇边。

裴衍心中很是高兴,难得她也有这么乖顺的时候,刚欲张嘴说话,叶熙宁便露出了诡异的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碗药便对着他的嘴灌了进去,苦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李微吟笑得难以克制,她料想以阿宁这样宁折不屈的性子,是万万不会委屈了自己的,果真没叫她失望。

“阿宁,你可知裴大人这伤为何好得这么慢?”李微吟笑得眉眼弯弯,“裴大人可是费尽了心思,唱了一出苦肉计,你若是不配合,岂不是白费了他的心思?”

裴衍笑得勉强,道:“李姑娘这出卖人的速度,真是令在下猝不及防啊。”

李微吟不以为意,道:“我不过是替自己正名,我师父的名声可不是让我来糟蹋的,他日若是传了出去,还叫旁人误以为我是个庸医呢。”

裴衍面色一滞,她们二人没有一个好欺负的,这回他算是看得明明白白了。

在裴衍养伤期间,叶熙宁将先前替裴清懿设计好的兵器图纸交给了李豫白,让他带去军器监命人打造。

裴清懿这些日子便随着叶熙宁练习一些基本功,她悟性极高,之前又跟着李豫白和裴衍学过一些功夫,极得叶熙宁的赞许。

裴衍便常常吊着他那一条受了伤的胳膊,坐在院子里看她们练武。

他虽在府上养着伤,却依旧掌控着外面的动静。

燕关城一事结束后,大理寺已介入此案的审讯,谢闫枳也偶尔会上裴国公府借着探伤,与裴衍商议一些事情。

陆澈那边,原本派去寻找李微吟和叶熙宁的人,也在那日之后撤了回来。先前陆府的闹鬼传言弄得人心惶惶,近日来倒因李微吟和叶熙宁的离开渐渐风平浪静,不过追鹞那边却有消息传来,陆澈近日似乎与平西王的人有所接触。

这件事情,裴衍尚未告知叶熙宁。

只是到了替裴皇后诊脉的日子,陆澈倒是差了人修书过来给李微吟,信上写着,若是她想回陆府了,便让叶熙宁通知穆东亭过来接她们,却丝毫不提旁的事情,就像那些谣言和伤害,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这案子审来审去,并未查到什么关键的线索。那些被关押在刑部大牢里的犯人,也都是江湖上的人,受人雇佣办事,只知道有一个接头的神秘人,却从未露过面。

如此一来,案子又陷入了僵局。

而此案发生后不久,平西王便调了五万兵马,两万驻守在燕关城一带,其余三万兵马全部驻扎在与靖阳城相邻的曲宋城。美其名曰,因此次燕关城平叛之后,恐有人趁机作乱,便调集了兵马保卫靖阳城。

平西王此举,无疑是在挑战君威。然而这兵马并未踏足靖阳城五十里以内之地,倒真成了一副遥遥驻守靖阳城的样子。

因此,皇帝对此事并不能责难。平西王掌管全国大半兵权,若在此时有所动作,必定激起他的反心,届时靖阳城恐有危险。

裴衍得知此事之后,命李豫白拨出五万御林军,以操演的名义,全部调往曲宋城和靖阳城之间的一片区域,扎营候命。

按照裴衍的命令,其余御林军也在靖阳城中值守,上上下下将整个靖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当所有的事情安排稳妥之后,他又让叶熙宁前往刑部,领了他的御林军统领令牌,将关押在刑部大牢里的犯人,提到大理寺,与大理寺卿谢闫枳秘密审讯。

接连几天的严刑拷打之下,死了几个犯人,便有几个开始松口。每日朝堂之上,谢闫枳禀奏案子的进度,令皇帝这些日子因此案迟迟未破而产生的焦灼情绪,渐渐稳了下来。

几番动作下来,平西王府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屡屡暗中有所动作。只是身在皇城,除了府上的三千兵马,整个靖阳城内均是御林军的人,他亦不敢轻举妄动。

如是过了月余,已到盛夏时节。

这些日子,皇城之中风雨如晦,人人都有些自危。这日,李豫白拿着按照叶熙宁为裴清懿设计好的兵器图纸所锻造的武器,来了裴国公府。

此时叶熙宁、裴衍和裴清懿三人,正在庭院中吃着刚从西川之地进贡来的葡萄,冰镇过后极为爽口沁凉。这院中的粉荷开得正盛,香气袭人,旁边又多树荫,比其他地方更凉快一些。

李豫白一进庭院,便见几人悠闲地坐在阴凉处,霎时不服地道:“好啊,我在外面顶着大太阳领兵,你们几个倒好,这么舒坦。”

裴衍睨了他一眼,又拿眼色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道:“你要是这么伤着,也可以这么舒服。”

李豫白仰首大笑,将手上的兵器匣子往石桌上一放,坐了下来道:“我可不需要在心上人面前卖惨,受这皮肉之苦逞一回英雄。”

说完他朝裴清懿看去,眼神瞬间柔了下来,拍了拍方才放在石桌上的匣子,推到她前面道:“丫头,你瞧一瞧这是什么?”

裴清懿聪慧,已然从李豫白的神色里看出些什么,眼神亮了亮道:“莫非是师父姐姐赠我的拜师礼?”

李豫白抬手摸了摸裴清懿的头,对她的话甚为满意,夸赞道:“聪明!”

这一幕看得裴衍直摇头,感慨道:“李豫白啊李豫白,我算是看出来了,阿懿这一身的臭毛病都是让你给惯的。”

裴清懿尚未反驳,李豫白就不满地出了声:“嘿,说得好像你裴二少没有一身的臭毛病似的,论毛病谁还能跟你比了?”

李豫白这话一说出口,连叶熙宁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裴清懿见李豫白替自己出了气,又因新得了兵器,自然没空与裴衍计较,满面兴奋地抚上那装着兵器的匣子。

李豫白看着裴清懿欢愉的神色,用赞许的口吻道:“熙宁姑娘真是高人,光这剑身,军器监那帮子人用寻常的生铁打造了上百次,最后才正经做出了这把兵刃来,我敢担保你肯定喜欢得很。”

“当真?”裴清懿的眼睛亮了亮,又朝着叶熙宁投去欢喜的目光,见神色清冷的女子此刻容颜添了几分微笑,她伸手将匣子打开。

虽说军器监的锻造师锻造技术并非个个顶尖,但也聚集了不少技艺上乘的好手,裴衍也不由得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兵器,打造了上百次才出了一件能用的?。

裴清懿将匣子打开后,只见匣子中卧着一柄无鞘的长剑,剑身通体黑亮,却比寻常的长剑薄上许多。

她拿起长剑,提起剑柄一握,剑身顿时上下颤动,隐隐之间泛着金光,发出嗡嗡之声。

“这是乌金所造?”裴衍眉眼一挑,立即认了出来。乌金举世难得,传闻二十多年前宁国侯府曾得一块乌金,但并未见出过什么兵器,时间一长又加之宁家覆灭,便没人再记着这件事情。

如今陡见叶熙宁赠送给裴清懿的兵器,竟是乌金所造,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这传闻。

裴衍瞧着这剑的眼神深沉,心道这兵刃赠予裴清懿作为拜师礼,算是极为贵重之物了。

他的眼神转向叶熙宁,含笑说道:“阿宁这是哪里来的乌金,就这么大方地赠给小妹了,倒让这丫头白白捡了个便宜。”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旁人听了不过是一句寻常的话,可叶熙宁的心,却微微动了动。

她的眼神对上裴衍的双目目光,果见他浅浅笑着的面容上,含着不明的探究之色,她不由得蹙了蹙眉,装傻充愣地看着他,打手语道:“以裴小姐的身份,这算不得什么。”

裴清懿与李豫白看不懂她在说什么,关注点全落在了这剑上,便也不关心他们之间到底在说什么,又因方才听见裴衍惊异于这剑是乌金所造,以为他所在意的便是这剑的材质。

李豫白道:“软剑素有‘百刃之君’之称,这剑的妙处,可不只这剑是乌金所造。”

“哦?”裴衍来了兴趣,有意无意地朝叶熙宁投去好奇的目光,回首朝李豫白问道,“这剑到底是哪里不同?”

李豫白笑着道:“你看这剑柄。”他指了指裴清懿正握着的剑柄。

裴清懿听李豫白所指,拿了手中的剑柄仔细一看,方才察觉到这剑柄之处似另藏奥妙。她尚未瞧出个究竟来,裴衍已看透了玄机,恍然道:“原来是这剑柄之中尚有兵刃啊!”

“若是这么简单,那就不是什么奇事了。”李豫白从裴清懿手中接过那柄软剑,扳动剑柄上的机关,为他们演示。

这剑柄可左右转动,无论往哪个方向旋转,皆会触动机关,令藏于剑柄之中的匕首弹出。而它的精妙之处在于,剑柄上另有一处机关,可使这剑身卷曲收回剑柄之中,这就是它没有剑鞘的原因。

李豫白言辞之间,不乏对叶熙宁的赞赏之色。

一般长剑对战,以硬剑为主,叶熙宁为裴清懿挑选了软剑,又将剑柄之处改造,让剑身能收回剑柄之中,用时按动机关,纵剑便可复直。

软剑剑身虽柔软如绢,却极具杀伤力,使用时重技巧,更适合如裴清懿这样身形灵巧娇小的女子。

李豫白手握剑柄,触动剑柄上的机关,顿时剑身被收入剑柄之中。

裴清懿惊喜地端详着李豫白手中已收起剑身的兵器,此刻看起来,倒像是一件圆筒信匣,若藏于袖中,极为便于携带。

“豫白,让我看看。”裴清懿眼中难掩兴奋之色。

李豫白笑着将收拢的软剑交与她手中,她尝试着触动剑柄上的机关,剑身瞬间从剑柄中弹出,闪着微微的金芒。

裴衍忍不住赞赏道:“果然是件巧妙的兵器,想不到阿宁竟还有这等才华,真是深藏不露啊。”

裴衍看向叶熙宁,眼中的笑意有种莫名的深意。

裴清懿听见这话,一脸傲色,抬着下颌道:“哼,那是自然,二哥整日散漫,可比不得我的师父姐姐。”

叶熙宁原本正愁着如何回应裴衍方才那一句别有意味的话,听裴清懿这么一说,不由得笑了起来。

“就是!”李豫白应和道,说话间他已起身走至裴清懿的另一侧,去取桌上的瓜果来吃。

裴衍见裴清懿的眼神落在李豫白身上,随着他转,他笑颜舒展,看着李豫白啧啧道:“我这妹子啊,真是让你给宠坏的!”

李豫白飞了一个白眼给他,挑了挑眉头挑衅道:“怎么?自己不宠着也不让我宠了?这是什么道理?”说完,他便含着笑,又抬手摸了摸裴清懿的头。

叶熙宁抬眼向他们看去,只见裴清懿对李豫白回以一笑,那笑容明媚温和,而李豫白的深眸里,亦闪烁着宠溺。

她的心忽然像是有一方塌陷,眼里那种从来都置身事外的霜寒疏离,也渐渐消融。

李豫白又从裴清懿手中取过那柄软剑来,舞动几下之后深觉难以驾驭。

“这软剑极为注重巧劲,豫白,我看你是学不会了。”裴衍立在风中,白色的长衫随风飘动,捏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吃着,笑看着李豫白对这软剑束手无策的样子,幸灾乐祸地道。

李豫白也不甚在意,径直将剑扔向裴衍。

裴衍虽受着伤,身姿却敏捷,微微一侧,出脚一踢,便让那剑恰到好处地掉转方向,朝着叶熙宁而去。

叶熙宁接住剑后置于桌上,朝着裴衍打手语,裴衍则一边看一边替她解释道:“软剑使用时,注重的是削,剑身灵动不易掌握,然用力屈之如钩,纵之铿然有声,复直如弦。使用时动若海上蛟龙,静似崖间苍松,若是领悟了各种精妙之处,比硬剑更让人防不胜防。”

叶熙宁听他转达完自己的意思,复又将剑柄握在手中,行至中间空地之处,按动剑柄上的机关,待剑身弹出之后用力一抖,剑刃便微微颤动,散出一片剑花,剑身亦随着这一动作,发出嗡嗡震响,不绝于耳。

软剑的最大特色便是剑身柔似绢缎,此剑以乌金锻造,锋利无比,剑刃又柔软至极,极佳地诠释了何为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叶熙宁挥舞着剑,速度极快,使出一套招式来演示。

她身形灵动,随剑而动,剑随身动,将此剑的妙处一一展示。

在众人看得入神之时,她的手陡然往下一摆,将剑身如同鞭子一般下弹至地面,顿时发出一道闪光。

当她起身时稍一用劲便抖直剑身,又以另一只手两指弹上剑柄,内力从剑柄直穿剑身,剑尖瞬间挽了一个剑花回弹,剑尖攻向自己。

叶熙宁身段柔软,向后一弯腰剑尖顶在青石地面之上,整个人连着剑,弯出一道圆弧,那剑尖接触到地面,发出噌的一声清响,如同一曲高山流水的琴音弹至极秒之处的铮然响声,听得人心中激荡。

裴衍不由得赞叹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昔有公孙大娘一舞剑器动四方,可惜先人风采已无缘得见,今日见阿宁剑舞,亦是幸甚。”

叶熙宁在他说话间,已旋身而立,收起软剑交与裴清懿,又打手语道:“若是真心想学,以阿懿的聪颖伶俐,我想并非难事。”

裴清懿见叶熙宁夸赞自己,心中甚为高兴,对这把新得的兵器又十分喜欢,期许地看着叶熙宁道:“既然这是师父姐姐为我而设计的宝剑,不如就为它取起一个名字吧!”

叶熙宁稍一愣怔,笑了笑点头。

她想起方才舞剑之时,裴衍念的那一句“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诗句,心中便有了主意。

她伸手将桌上茶盏里的茶水倒出了些,沾湿了右手食指,在桌面上写着字。

裴清懿盯着叶熙宁划动的手指,一字一字念道:“清、凝、剑。”

“清凝剑?”裴衍看着桌上的字亦是不由得念出声来,当他意识到这剑名出自方才自己念的诗句之时,一双黑眸立刻落到叶熙宁的身上,目光炽热地看着她道,“原来你这样在意我啊。”

叶熙宁几乎是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心道裴衍最大的能耐,就是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厚颜无耻。

裴清懿又念了一遍清凝剑的名字,面上的笑容绽放,一副极为欢喜的神色,心满意足地道:“这名字真好听,谢谢师父姐姐赐名。”

叶熙宁看着她的笑容,眉目也舒展开来,眼底一片温柔之色。

眼前的少女天真欢跃的样子,让叶熙宁有些艳羡。

曾几何时,她也过着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身世显赫,年少成名,有父母的疼爱,有军中弟兄们的敬重和爱护……她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都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谋反逆案,成了对她活在这世上的威胁,让她不得不活在黑暗之中。

裴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着叶熙宁此刻脸上的神色,道:“什么时候你对着我,也能这样笑就好了。”

叶熙宁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理他。

“哎呀。”裴衍躺在太师椅上,捂着心口蹙眉道,“阿宁对我可真凶。”

几人围在石桌边,听裴衍如此说,笑得如春风摇曳后的桃林,温情而美好。

温韶筝自那日被叶熙宁装鬼所吓之后,精神一直不大好。太医替她诊脉多次,换了许多方子也无济于事,陆澈便只得上裴国公府来见李微吟。

李微吟在裴国公府住的这一个月,休养得极好,此番看来,面上也恢复了不少血色,看似与常人无异。

这日,叶熙宁与裴衍一同去了大理寺,连裴清懿都去了御林军那儿,找李豫白去了。

李微吟正静坐在卧房里,看着窗外漫天的阳光落下来,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映出斑驳的碎光来。她百无聊赖地摇着扇子,躺在椅子上晃着,正要沉沉睡去的时候,有下人来通报,说是丞相大人正在前厅候着,请她移步。

李微吟有些奇怪,自上次收到陆澈的书信之后,便再也没他的消息,也不知他寻自己是为何事,便随着前来通报的丫头一起去了前厅。

陆澈眸色清黑,身形一贯地瘦削。一月不见,他似乎比之前又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倦,让李微吟心头微微一怔。

“陆相今日来,是想说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神,微微有不忍之态。

陆澈的目光落在李微吟身上,她的神色温和明朗,衬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衫,面颊之上微微泛着红润,却有一股澄净之态。

他顿了顿,道:“今日前来,是想请李姑娘过府替韶筝诊脉。”

“哦?温姑娘身体向来很好,陆相没让太医瞧过吗?”李微吟含笑看着他,心中明知他既然来寻自己,必定是旁人束手无策后,不得不前来。

陆澈神态微变,似乎没料想到她会刻意刁难,道:“太医们都瞧过了,药也吃了不少,并未有好转,所以才请李姑娘过府一看。”

“既是如此,民女自当应承。”李微吟笑意不减,见陆澈抿唇瞧着她的眼神不似往常那般漠然,又道,“我看陆相还有其他事情想问我。”

陆澈终是轻轻吐了一口气,问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微吟明白陆澈所指,那日她受了惊吓之后昏迷,丞相府之内便谣言四起,只是在府上之时陆澈并未相问,如今来此却问及当日之事,大抵也是与后来丞相府闹“鬼”之事有关,温韶筝又因为此事受惊过度而导致精神失常。

李微吟她摇了摇头,走到一旁的椅子边坐下,偏首朝他看去,薄唇微微一抿,反问道:“陆相缘何要问我一介个外人?”

她的言下之意,那日之事,涉及之人并非只有她,若要问起缘由来,问温韶筝反倒更为方便一些。

陆澈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蹙,心知李微吟所指是他有意偏袒温韶筝,不由得眸色一深,不知怎的脱口而出道:“此事并非我偏袒韶筝,我也并未将你当作外人。”

李微吟讶然地望着他,沉寂良久,方才确信那一句话出自陆澈口中,沉吟道:“陆相太客气了,我和阿宁本就是借住府上,那日之事我若多言,反倒有为洗脱嫌疑诬赖他人之嫌。”

她沉默了一下,看陆澈的神色并无变化,才又说了下去:“若是从我口中说出什么不利于温姑娘的话来,陆相怕也是甚为为难,所以微吟对此事,并无话可说。”

李微吟暗自揣摩着陆澈的心思,当日陆澈亲眼所见亭中发生的一切,即便旁人怀疑她的身份,信了那些无稽之谈,但是陆澈在她病发之后已然知晓她先天身体孱弱,根本不可能是宁朝歌,所以他若是怀疑,只会怀疑是她对温韶筝下了药,才令温韶筝发狂。

如此一想,她心中竟有些心寒。可当她意识到自己因为陆澈的不信任而心中不适时,微微一怔。

从何时开始,她竟在意起他的看法来了?

李微吟那一句“无话可说”令陆澈微微动容,她的此番言语,既无撇清自己的嫌疑之意,又无意于将此事归咎于他人,不禁让陆澈对她另眼相看。

如此一来,倒让他心中有了些其他迟疑的想法。

“此事我定会查清楚。”陆澈的神情已然恢复了清冷之色,眸目光波澜不惊,又问,“那日既然已经离开丞相府,为何不回昭云观?”

“我既答应替你医治病人,又岂能失信于人。”李微吟抬起胳膊撑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睨着陆澈,一副懒散不甚在意的模样,淡淡地笑道,“我师父妙医圣手的清誉,可不能毁在我手上。”

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已一怒之下回了商州城,再也不理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可李微吟却寻了这样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既让陆澈下了台,又轻飘飘地将他的疑问挡了回去。

这度量,让他内心有些震撼,见她的心情并未被之前那些俗事所扰,反倒还有心情说笑,他不由得哑然,不免对她生出几分赞赏之色。

陆澈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心中虽仍有诸多疑虑,一时间却无法将这一切微妙之处厘清,便将这些疑问压了下去,朝她道:“既无怪罪之意,那劳烦李姑娘往丞相府走一趟。”

李微吟朝他一笑,顺口应道:“好啊。”

陆澈微微一怔,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点了点头起身道:“那我与东亭在裴府门口等着。”

看着陆澈朝外走去的身影,李微吟面上的笑容减淡。

一旁的碧衫丫头问道:“李姑娘是要随丞相大人去丞相府吗?今日熙宁姑娘不在,我们二少爷交代了,若是李姑娘要出府,千万要跟着。”

李微吟展眉笑道:“不必如此麻烦,劳烦姑娘替我将房中柜子里的药箱拿来,我去去就回。”

那碧衫丫头嫣然笑着应承,立即去取了药箱来。

李微吟拿着药箱出了裴府,陆澈正站在马车旁候着,穆东亭坐在马车板上晃着腿,见她出来两眼一亮,立即跳了下来。

穆东亭虽因之前的事情,对李微吟颇有微词,可多番变故下来,也觉得自己因与温韶筝相识已久,听多了那些闲言碎语而对李微吟产生怀疑,实在是有些不应该。如今见了,他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面对李微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道:“李姑娘请。”

李微吟见穆东亭这副样子,心知他为先前的事情心中别扭,朝他看了一眼,眼内的笑意不明,道:“今日阿宁不在,要劳烦穆爷扶我一把了。”

穆东亭头一次听她这么称呼自己,面色立刻涨了个通红,羞愧难当,只道:“李姑娘您这还怪着东亭呢!”

见他着急,李微吟才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双明亮的眼眸如同夜色下的星光星辰,熠熠生辉。

她笑过之后,浅浅地道:“好了,我逗你呢。”说完便将胳膊往穆东亭面前抬了抬,让他扶了自己踏上马凳,坐进了马车之内。

陆澈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待李微吟上了马车之后,也跟着上了马车。

穆东亭收了马凳,大松一口气。他本以为经历了这么些事情,李微吟与叶熙宁一气之下离开了丞相府,这次若是请她替温韶筝诊脉,她多半是不会答应了。

只是未曾想到,她非但答应了,且仍旧待他如初。

穆东亭刚将马车驱到丞相府门口,便远远地瞧见丞相府门口围着一群人,刚想这是发生了何事,这么热闹,便听见阵阵惨叫声,这才发现不对。

“相爷,好像是平西王府的人将相府门口围住了。”穆东亭朝着马车之内说道,手上不由得加快了驱车的速度。

陆澈闻言,伸手挑起马车帘子,朝自己府府邸门口看去,只见正有一队兵马把守在丞相府门口。

他的面色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静静地放下了帘子。

李微吟不想一来丞相府,便碰上这样的事情,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待穆东亭将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口之后,几人下了马车,瞧见平西王带了手下的侍卫将整个丞相府门口占了,而此时平西王却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丞相府门口,脚下更是踩着原本守在府门口的下人。

陆澈瞥了一眼趴在地上哼哼痛叫着的下人,又见温韶筝一脸惊慌失措地被两名侍卫押着,瞬间眸目光沉郁,疾步走向门口。

平西王见陆澈回府,立即起了身朝陆澈冷笑道:“丞相大人可算是回来了,叫本王好等啊!”

穆东亭也立即追上前,看见温韶筝正被人挟制,心下着急,便动手将那两名侍卫推开,急忙把温韶筝拉了过来护在身后。

那两名侍卫欲再上前,却被平西王摆手制止了,他假惺惺地道:“丞相大人在此,你们还敢造次?况且要懂得怜香惜玉不是?”

他一脸不怀好意地看向温韶筝,想伸手调戏,穆东亭警惕地挡在了他与温韶筝之间。

温韶筝被平西王伸过来的手吓得尖叫一声,紧紧抓着穆东亭的衣衫躲在他身后,将头埋在他背后,整个人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直发抖。

“韶筝别怕,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穆东亭一边尽力安抚温韶筝,一边愤怒地瞪着一脸不怀好意的平西王。

“王爷这是何意?”陆澈冷冷地看向平西王,语气虽无明显的逼问,却暗涌着雷霆怒意。

“本王是什么意思,丞相大人不懂?”平西王对上陆澈的眼神,不屑地冷哼一声,“本王多次派人请丞相大人往府上一叙,只不过手下的人都没能见到丞相大人,本王就只好亲自来了。”

这时穆东亭护着温韶筝往后退了退,又上前将躺在地上的下人扶了起来。平西王瞧着穆东亭的动作,并未有阻拦之意,反倒摆了摆手勒令其他人将制住的丞相府下人均数放开了。

穆东亭将受伤的下人交给其他人,吩咐马上送去医馆。

温韶筝一直紧张地拉着穆东亭的手臂跟在他身旁,低着头抖着身子。

李微吟远远地站在马车旁,目光落在温韶筝身上,见她如今这副神志不清的样子,心道,那次阿宁扮鬼,竟将她吓成这副样子,心中隐隐生出些愧疚来。

平西王瞧见陆澈脸色阴沉,连日来心中堵着的那股不爽,像是得到了纾解:“本王也不想动粗,只是丞相大人这府上的下人竟然辱骂本王,本王实在是气不过才下手重了些,”他摆出一副十分歉意的模样,口气却无半分歉意,“多有得罪,还请丞相大人见谅啊!”

陆澈面色沉冷,缓缓地道:“王爷找本官所为何事?”

平西王见他冷冷的样子,朗声笑了笑道:“当年那个小小的刑部侍郎借着宁国侯府那臭丫头的关系,成了如今的丞相大人,架子倒也大了不少啊!”

他这一番话引得陆澈深黑的眸中阴郁之气愈深,连站在穆东亭身后的温韶筝听到这话,亦是安静了下来,脸色煞白地看着陆澈。

气氛瞬间陷入了尴尬和对峙之中,此时有一道声音打破了僵局:“王爷此言差矣,陆大人乃老丞相张首正张老保举之人,又是圣上亲封,王爷此话可是质疑圣上任人不贤?恐有大不敬之意。”

原本立于远处的李微吟提着药箱,缓步走向到丞相府门口。

她这一番话,引起了平西王的注意,他不由得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那抹身影映入眼帘,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只觉她走来时如弱柳扶风,别有一番柔弱的风情,叫他眼前一亮。

待李微吟走近之时,他竟觉有几分眼熟,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一幕,面色忽然一沉,指着李微吟大声道:“给我抓住此人!千万别给逃了!”

平西王府的侍卫听到他这一声令下,立即提着兵器将她团团围住。

李微吟见到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神色一震,只听得平西王道:“好啊,想不到宁家竟还有余孽未除!”她便已明白,他将自己错认成了宁朝歌。

陆澈一脸寒霜,眼神扫向将李微吟围住的平西王府兵马,上前抬手将挡路的侍卫拂开,走到李微吟身边,冷声道:“王爷未免也太不把本相放在眼里。”

一旁的侍卫们见陆澈护着李微吟,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提着兵器不动。

平西王长声而笑,指着陆澈道:“丞相大人这几年执掌朝政事务,深得皇上信任。若是圣上知道你对宁家这个臭丫头余情未了,当年亲自监斩也是个幌子,竟然偷天换日将她私藏于府上,不知圣上会如何想,又将如何对待丞相大人你呢!?”

当年在刑部大堂,宁朝歌是如何羞辱他的,他又因她而被贬去当了看城门的,至今他仍旧记得清清楚楚。如今竟然发现当年已被执行死刑的宁朝歌还好好地活着,他又怎么能善罢甘休?

陆澈仿佛被戳到了什么痛处,面色沉郁,冷冷地看向平西王,瘦削的身姿挡在李微吟身前,凛然而有霸者之气,说道:“圣上要如何处置与你无关,只是我丞相府的人谁敢动,便是与我陆澈为敌!”

听到陆澈的话,李微吟心中一震。

“丞相大人是铁了心要与本王作对了?”平西王面色铁青地看着他,眼神里怒意极为克制,死死地盯着他。

陆澈虽是以一介布衣平步青云,可如今他在朝堂上的势力却是不容小觑,满朝文官,皆以丞相马首是瞻。若当真要与他为敌,还需斟酌三分。

陆澈看向平西王的目光,带着不屑与轻蔑,慢慢地开口道:“还未曾有人敢在我府上大放厥词。”

平西王的神色倏然一冷,陆澈言语间的挑衅昭然若揭,倘若他不好好教训陆澈一番,岂不是怕了他!他眼神森冷,下了一道命令:“给我抓起来!”

那围在陆澈与李微吟周边的侍卫立刻提了兵器逼上前去,却未料此时裴衍竟带着一队兵马前来,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时,便将他们团团围住。

叶熙宁见李微吟与陆澈一同被挟制在人群之中,立即从马背上飞身而去,落在人群之中,一脚便将挡路之人踢飞。平西王府的人陡然见有人动手,纷纷举了兵器朝着叶熙宁围攻而过去,却被她轻轻松松地击退。

平西王见来的女子竟如此厉害,立即拔了剑大喝一声,上前与叶熙宁缠斗在一起。他虽身形魁梧,却空有一身蛮力,几招下来,已被叶熙宁压制。

裴衍一声令下,命御林军将在场所有的平西王府的兵马抓捕,却遭反抗,双方的人马在丞相府门口交战起来。

裴衍他悠闲地坐在马背上,笑盈盈笑吟吟地看着前方被围在打斗人群中的两人,展开手中的折扇挡着太阳,懒散地说道:“哎呀,想不到堂堂平西王,竟连一个小小的弱女子都打不过,这说出去得多丢人哪,怪不得皇帝姐夫要我剿平了平西王府。”

正与叶熙宁较量中的平西王听见裴衍的话,陡然抬首瞪向他,面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怒和惊讶。他原本就已显了弱势,此刻稍一分神,被叶熙宁连番出招攻击之下,更是方寸大乱,节节败退。

他暴怒地朝陆澈吼道:“陆澈!我原本是想与你好好商量,你竟联手裴衍这个王八蛋想将我平西王府剿了,我曹正韬和你势不两立!”

平西王一边应对着叶熙宁密不透风的攻势,被她逼得只能向后退,一边口中骂道:“我呸!你个浑蛋!当年宁国侯府一案,要不是老子帮你除掉了宁盛泽,你能坐上这丞相之位?”

他抬手挡住叶熙宁猛然劈下的一刀,握着刀的手竟被震得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兵器!

原本没什么表情攻击着他的叶熙宁,听见他方才的话,目光蓦然冷凝,竟停了下来,胸口不断地起伏着,极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和情绪。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平西王,令他心中不由得一慌。

这女子看着他的眼神,比那劈向他的刀芒更为凌厉!

平西王忽然意识到,似乎是方才自己说的话起了什么作用,才让她停了下来。他虽不知道这是为何,可是清楚地意识到,这能救他的命,否则他定不敌这不知哪里来的厉害角色!

像是绝处逢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看着叶熙宁杀气渐深的眼眸,心中慌乱,情急之下朝陆澈喊道:“你处心积虑地除去宁国侯府,究竟是为了什么咱俩比谁都清楚!今日我要是落到裴衍手上,你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陆澈冷峻的容颜在他这言语之间,一分分地沉了下去,握着的手一寸寸地收紧。而几乎是同一刻,包括叶熙宁与裴衍在内,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陆澈冷凝的目光看着前方,他心里最清楚不过,平西王是以为将他拉下水,他便会就范。看到所有人都以质疑的目光看着他,他忽然释然而笑。

他,广袖一拂,如刀锋般的眉峰微微一动,倏地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你逃不掉的。”

平西王的脸色瞬间如死灰一般。就在这一刻,忽然从四面八方出现一群蒙着面的人冲入人群之中。

这一群蒙面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且训练有素,在所有人措手不及之下,将平西王劫走。

叶熙宁被方才平西王的话扰乱了心神,一时不察竟错失良机,眼见平西王被劫走,她心下一凛,几乎没有思考便想向前追去。

当年陆澈到底因何对付宁国侯府,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交易,她想要问个清楚。

“阿宁!”见叶熙宁欲追上前去,李微吟急急地喊住她,阻止她的行动。

叶熙宁一回首,见李微吟神色担忧地朝她摇着头,示意她穷寇莫追。

几乎所有人都觉察出叶熙宁的反常,一向冷静镇定的她,此刻情绪起伏不定,面对李微吟的劝阻也显得内心挣扎,只是再也没有迈出一步,定定地站在原地,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处于震惊之中。裴衍翻身下马,命御林军将平西王府的余兵迅速拿下收押。

就此之后,平西王私造兵器意图谋反一案,方才算告破。平西王尚在潜逃之中,朝廷已下海捕文书悬赏通缉。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丞相陆澈深身陷与平西王勾结,谋害当年的宁国侯一案,宁国侯府恐有被冤之嫌。

此案一出,举朝哗然。

可丞相终究是丞相,即便皇帝盛怒之下,也未革除陆澈丞相一职,只是下令暂停丞相的一切职务,由六部暂代丞相职权,命大理寺卿谢闫枳重审宁国侯府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