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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世 默认卷 第二十章 道是无情还有情

第二十章 道是无情还有情

玄武殿之变后,端穆王爷被打入天牢,整个端穆王府暗中所培植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朝中涉案之官员,几日之内纷纷落马。

风波稍有平息,皇帝亲下诏书,为宁国侯府平反。

宁国侯府一案虽仍有疑点未曾查明,但端穆王爷那日在玄武殿中所言,足以证明宁家无罪,且因叶熙宁及时赶到,解了皇城之困,救驾有功,皇帝当着满朝文武与天下人,还宁家一个清白。

皇帝也下令重开宁国侯府,重建宁家宗祠,并下诏追封宁国侯宁盛泽为一等公爵,为其风光大葬。同时李微吟改名宁朝阳,入宁家族谱,又因其精湛的医术,被封“第一女国医”。

宁家之案平反后,叶熙宁将李微吟一同接回了宁国侯府住下。

万事尘埃落定之时,又是大半个月过去。叶熙宁与李微吟虽已替宁家正名,宁家宗祠也已重建,却仍以从前的名字相称。

这日叶熙宁与裴衍到天牢中看端穆王爷,端穆王爷接连遭受重创之后,已然神志不清。他们本想问清当年之事,可面对一个已经疯癫之人,却无从下手。

从天牢中出来,二人坐着马车缓缓朝着宁国侯府行去。

一路之上,裴衍都睨着眼盯着她,叶熙宁转过头来望着他,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你是不习惯看我这样子?”

裴衍摇了摇头,朝她傻笑着道:“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叶熙宁的心口蓦然一烫,回想起两人初见时的情景,忽然问道:“那日在靖阳城初见,你是认出了阿吟的样子?”

裴衍被她忽然这么一问,一愣。

又听她问道:“你曾见过我?”

裴衍微微而笑,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那时她姿容光华,明媚飒爽,就这样晃了他的眼,也迷了他的心智。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询问地看着他,抬手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喂了一声。

裴衍却忽然倾身在她耳畔道:“是,曾在梦里见过你,这可是前世未尽的缘分。”

叶熙宁看了看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将他推开一些。她想着这几个月来经历的事情,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又回到如此不正经的模样,她心下却觉得一阵暖流涌过。

不消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两人嬉闹着跃下马车,朝着门口走去。未走几步,叶熙宁便看见陆澈正候在门口,神色不由得一冷。

陆澈看见叶熙宁和裴衍二人牵着的一双手时,心中微微刺痛,只是一瞬间的愣神,便快步朝着他们走来。

“阿吟有危险。”陆澈的声音清冷,气息有些不稳。

叶熙宁面色一沉,急问道:“怎么回事?”

陆澈急忙解释道:“韶筝,是韶筝她假借我的名义说我身体不适将阿吟骗了出来,挟持了她。东亭正看着她,以免她做出什么事来。”

叶熙宁眉头微蹙,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时间心乱如麻,面色如雪,颤声道:“他们在哪儿?”

“在五里亭旁边的废弃寺庙中。”陆澈答道。

裴衍握住叶熙宁的手,微微用力安抚着她,立即道:“赶紧去!”

几人一同上了马车,朝着五里亭方向的破庙行去。

马车行到破庙外,陆澈正欲与他二人一同进入寺庙之内,却被叶熙宁拦了下来。

“温韶筝为何抓阿吟,我想你比谁都清楚。”叶熙宁冷眼道,眼中是毫不遮掩的责怪,“你既然要将她留在身边,我以为你有保护她的能力。若非阿吟坚持,我绝不会同意她待在你的身边。”

陆澈望着她的面庞,面色微苦,原本清冷的面色此刻显得有些苍白无奈,道:“是我大意了,我以为韶筝不过耍些性子……”

“温韶筝她爱你,她为了你什么都做得出来!”叶熙宁气急地截断了他的话语,目光如刺,“当年我只将她当作你的妹妹,未曾在意她的一举一动,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年以来阿吟在陆府之中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不是温韶筝故意引导便是与她有关。”

陆澈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叶熙宁所说的,他不是不曾意识到,可他却刻意回避了。他内心的骄傲与自负,让他无法承认他看错了人,也让他无法面对自己一直以为正确的,却都是错的这件事情。

叶熙宁冷然地看着他,微微偏首头,不欲再与他多言:“是非对错,你不是不明白,而是你不想明白。”她冷笑着挖苦陆澈,“也是,并非所有人都有勇气面对真相,有些人宁愿沉浸在自己所愿意相信的谎言当中,也不愿意清醒过来。”

陆澈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那一双黑瞳也随着叶熙宁的这一番话而黯了下去,他勉强地牵了牵嘴角,终是没有再开口。

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如今却变成现在这般针锋相对。

陆澈望着她,此时,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裴衍见气氛尴尬,打着圆场,朝着陆澈道:“温姑娘不会武功,我和阿宁一同进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陆澈点了点头,看着他们二人一同进了寺庙中,他自己则在马车旁候着。

破庙之内,李微吟被反绑着双手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一旁的火堆烧得正旺,温韶筝坐在火堆旁,面色呆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折着手中的柴火。

李微吟神色淡定,一直审视着她的神情,许久才道:“如果你是想阻止我和陆澈的婚事,那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温韶筝的手因为她的话而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手中的动作。

李微吟看着她,用平静的声音道:“陆澈心里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我想你一直都知道。即便你抓了我,对陆澈而言也只会让他对你有成见。温姑娘,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温韶筝被李微吟的话刺痛,面上忽然起了一股狠厉之色,她将手中的柴火一掷,怒道:“如果不是你和叶熙宁突然出现,说不定我们已经成亲了!”

李微吟默然地笑了笑,不置一词。

“你笑什么?”她那笑容在温韶筝眼里,显得格外刺眼。

“我笑你在陆澈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有看透他的心思。”李微吟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飘得远了一些,低声平缓地道,“你我都不是他心上的人,即便他说要娶我,亦是出于愧疚和弥补之心,更何况他从未亲口说过要娶我。”

李微吟的话令温韶筝脸上微微变色。

她见温韶筝有所动容,又道:“你知道为什么皇上虽然替宁家洗清了冤屈,也替宁家重建了宗祠,恢复了我和阿宁的身份,可是阿宁仍以叶熙宁的名字继续活着吗?”

温韶筝不明白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得皱眉,问:“为什么?”

李微吟的目光与她对视,平静地道:“因为她不想再以宁朝歌的身份活下去。”

温韶筝一怔:“这与陆澈又有什么关系?”

李微吟见她仍旧不明白,不由得一笑,道:“阿宁不愿回到宁朝歌的身份,陆澈自然明白他与她再无可能。陆澈明白,阿宁不会再回头,而我……”

她说到此处,忍不住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缓了一口气道,:“而我虽精于医术,却已命悬一线,你又何必……何必这么做呢?无论我和阿宁谁出了意外,陆澈他都不会原谅你。”

温韶筝心中的怨气化作阴寒的笑意,她望着李微吟她道:“那若是旁人做的呢?”

李微吟面色微微一变:“你什么意思?”

“陆澈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是我抓来这里的,你和宁朝歌今日都会死在这里,可是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脸上的笑意容愈越发得意,十分笃定地道,“你们都死了,陆澈他就会娶我的。”

温韶筝的笑声变得有些可怕,话语中的意思让李微吟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你想干什么?”

“我告诉你,已经有人去通知宁朝歌了,等她来了,今日此处就是你们两个的葬身之处!”

李微吟面色一惊,忽然反应过来,道:“你抓我来的目的,是想引阿宁前来,你的目的在于阿宁而非我!”

当李微吟意识到温韶筝的真正目的时,心中渐渐害怕起来。如果她的目标是叶熙宁而非她自己,那么今日此处一定还有埋伏!

李微吟霎时面色如雪。

“你还不算太蠢,不过已经晚了,我想宁朝歌此刻已经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了。”温韶筝看到李微吟的神色变化,心中愈越发高兴起来。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地进行着。

她居高俯视着李微吟她,仿佛睥睨蝼蚁一般:“你不过是一颗诱饵,我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一直站立在门外的叶熙宁与裴衍相视一眼,此刻见她得意,立即现身道:“我倒想知道,你要如何对付我?”

温韶筝听见声音,慢慢回过神来,眼波落到叶熙宁身上,毫无慌乱之色,看着叶熙宁与裴衍一步步走进破庙的大殿之中,她眉尖一挑,道:“你终于来了!”

她的目光有些兴奋,如同身旁正烧得噼啪作响的火堆,时不时蹿起来的火焰一不小心便会烫着人。

“你将阿吟抓到这里,我怎么能不来?”叶熙宁神色镇定,一副运筹帷幄之态,丝毫没有因为李微吟被绑架而有所慌乱,她朝李微吟笑了笑,“你知道我一定会来的。”

她这话是说给李微吟听的,也是说给温韶筝听的。

温韶筝冷笑一声,若是在平时,她定妒恨于她面对此刻的困境还是一副毫无危机和自信狂妄的样子,可此时她却是喜欢极了叶熙宁她这种不可一世的样子:“想不到你我还有再见之日,你早该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她越说越恨,整个人因情绪激动而颤抖起来。

“我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温柔善解人意的温韶筝,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叶熙宁看到她这副模样,反倒释然了。

温韶筝望着她,笑得得意,道:“我是什么样子轮不到你来置喙!今日我会让你们有来无回!”

“那你也太小看我这姜靖国军中第一高手了。”叶熙宁的神色毫无波澜,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朝着靠在柱子旁的李微吟示意让她放心,李微吟亦回以一笑。

此时温韶筝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狂笑起来,那神态让叶熙宁不由得蹙眉,不知为何,现在的温韶筝竟与那日在玄武殿中的端穆王爷有几分相似。

叶熙宁当机立断,掠身飞向李微吟,温韶筝察觉到她的动作想要阻止之时,被叶熙宁迅速袭来的一掌推开。

温韶筝胸口猛然一痛,喉咙一腥,鲜血喷出。她仓皇狼狈地后退了几步,当她退至门口之时,忽然又笑了起来。

叶熙宁刚欲开口,裴衍猛然察觉到有些异样,忽然抓着她的手道:“不好,中计了!”

叶熙宁与李微吟同时神色一变,只听温韶筝收了笑声厉声道:“晚了!”

她抬手狠狠抹去嘴角的血迹,目露凶光。此时破庙之内突然出现一群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我说过,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温韶筝眼里尽是杀意。

叶熙宁眉目一动,不予理会,蹲下身来替李微吟解开绑着她的绳子,将她扶了起来,在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方才说道:“千军万马我都未曾放在眼里,区区几个人,你以为能奈我何?”

“是!你是很厉害!你可以以一敌十、以一敌百!可是你们还带着一个累赘!”温韶筝诡异地笑了笑,道,“更何况等着你们的,可不只是他们。我既然引你到这里来,又怎么会轻易让你离开?”

裴衍听着温韶筝的话,心中隐隐生出不安来。宁朝歌昔日为姜靖国第一女将,无论从智谋与武功来说,大姜鲜少能找出能与之匹敌之人,温韶筝岂会不知?可看着她仍旧猖狂的神色,他的心情愈越发沉重起来。

方才立于门口之时,他已觉有些异样,此时因与温韶筝的位置变化,才察觉出异样的源头,他沉声问道:“阿宁,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叶熙宁被他问得一愣,她一直担心着李微吟,忽略了周围的细节,此时被裴衍一提醒,脸上忽然变色,两人对视一眼后,脱口而出道:“是火药的味道!”

此时此刻,裴衍才知温韶筝的疯狂并非以卵击石,而是胸有成竹!她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想要将他们炸死在这里!

此生此世,叶熙宁从未像此刻一样冷汗涔涔。

温韶筝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紧张的神色,心中像是出了一口恶气,疯狂地笑了起来,面目变得狰狞可怕:“没想到吧?武功再高又怎么样?难道不是一样要被炸死在这里?”

叶熙宁只觉得温韶筝疯狂而又放肆的笑声像是被隔在了天外一般,她只能感觉到自己耳边嗡嗡作响,根本无暇理会她所说的话。

她难看的脸色让温韶筝愈越发得意。

裴衍闻言后,立即扫视着四周的出口,他不清楚此处到底埋了多少炸药,他们要如何才能安然退出。

温韶筝看着裴衍的动作,嘲弄地笑了起来,不屑又同情地看着他们,道:“别枉费心机了,四周我都埋了炸药,而且周围都埋伏了杀手!外面全是我的人,全是弓箭手,即便你们能侥幸从这儿逃出去,一出这个门你们也会死于乱箭之下!今日,你们必死无疑!”

叶熙宁脸上微微变色,她知道温韶筝说的是事实,强自按捺住心中的寒意,问出了疑惑:“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炸药?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和杀手扯上关系?”

温韶筝面露冷笑,吼道:“这都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做这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怎么会一步步地走到这种境地!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受人挟制,一次又一次地被迫深陷在这原本和我毫无关系的阴谋之中!”

“路是你自己选的!有些人迫不得已,而你却是因为贪心!因为你想得到原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叶熙宁咬着牙驳斥她的话。

“你胡说!”温韶筝被她的话刺激得大喊,“只要你死了,陆澈他会爱我的!他会爱我的!”

她不断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的动作,能让她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外面的寒风吹进来,李微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温韶筝对陆澈的爱,让她没有了自己。

李微吟的声音有些虚弱,却铿锵有力地反驳道:“你错了!就算阿宁死了,我死了!陆澈他都也不可能爱你!你如此执迷不悟,只会伤人伤己,却无法改变陆澈他根本就不爱你的事实!”

李微吟的话令温韶筝大受刺激,她指着李微吟,愤怒地道:“你胡说!他是在意我的!他心里是有我的!我和他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心里怎么会没有我!如果不是她出现,陆澈他根本不会变心!既然她已经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为什么还要出现?你为什么又要出现?如果不是你们,我们会好好的,会好好的!”

眼前这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不断地搅动着她心头的愤恨与辛酸。她的整个身躯,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仿佛那些悲愤正在她的身体里激荡着,寻找着发泄的突破口。

李微吟看着眼前的温韶筝,觉得她可怜又可悲,不欲再与她争辩这个问题。温韶筝她固执地认为只要没有宁朝歌的出现,陆澈就会爱她,只要没有李微吟的出现,陆澈就会忘了宁朝歌和她成亲。

可李微吟却清楚地知道,陆澈的心里,唯有一个宁朝歌。

她摇了摇头,道:“陆澈要娶我,不过是因为他已经清楚明白地知道,他和阿宁再也无法续前缘,而他心里对阿宁的愧疚和自责,让他想用这一生回报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过是阿宁的替代品。”

李微吟的话,令叶熙宁内心一阵酸楚和震惊,眼内瞬间氤氲起水汽。

裴衍见到叶熙宁这副神色,知她亲耳听见李微吟道出这个事实,心中必定难过,抬手轻轻拢了拢她的肩头。他轻柔的动作令叶熙宁的心略略安稳下来,感激地看着他,朝他无声地笑了笑。

李微吟继续劝说温韶筝,道:“温姑娘,你如此执迷不悟,只会伤人亦伤己。为什么就不能放下这一切?陆澈他不是你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去过自己应该过的日子,你的人生里并非只有一个陆澈!”

温韶筝听着李微吟的话,神色悲戚,眼里含着泪。在陆澈来靖阳城之前,她原本过的就是她一生最渴望的日子。她的世界里只有陆澈,而陆澈身边也只有她。

对她来说,她从前所有的人生都是为陆澈而活的。

可现在却告诉她,她的人生里,可以不只有陆澈,怎么能让她接受和面对?

温韶筝固执的不甘和疯狂在她胸腔里作祟,令她痛苦不堪,温韶筝她朝着李微吟反驳道:“不!只要你们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不会再有人跟我争他!我现在所承受的一切,也会随着你们的消失而消失!”

她发狠地朝着身旁的黑衣人道:“你去,听我的命令,等所有人撤出去之后把炸药的引线点燃!”

“是!”她身旁的人立马从门口退出,朝着门外埋藏炸药之地走去。

温韶筝果断地朝外退了出去,吩咐道:“你们,慢慢退出来,将门堵死,我要他们插翅难飞!”

叶熙宁见温韶筝吩咐人行动,还要将他们堵死在这破庙之内,正准备动手,忽然听见外面有打斗的声音,心下略感不妙,朝裴衍看去,他也正看向她。

裴衍沉默了一瞬,沉声道:“陆澈还在外面。”

当温韶筝听到陆澈的名字时,脸上瞬间失色,她朝着裴衍急道:“你说什么?陆澈怎么会在这里?”

裴衍见她慌神,刻意扰乱她的心神,道:“难道你没有发现你派去通知我们的人没有回来吗?”

温韶筝面色一片苍白,慌慌张张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愕然道:“是陆澈通知的你们?不可能,不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在这世上最想要阿宁和李姑娘死的人就是你,如果我们都死在了这里,你以为陆澈这样聪明的人会查不到线索?如果他知道是你亲手害死了他最爱的人,你觉得他会不会恨你,恨你一辈子?”裴衍继续扰乱她的心神。

他的目光锐利,看着这一群黑衣人道:“还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都是昔日端穆王府的死士吧?虽然我不知道温姑娘怎么会和端穆王府扯上关系,但是我知道如今最想陆澈死的人,是端穆王爷!”

温韶筝的心脏仿佛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胸腔里泛起巨大的波澜。

裴衍的话令她越想越害怕,她神色慌张地转身朝破庙外走去,且越走越快,到后来,因为恐惧而浑身战栗地扑倒在地,爬起来又继续向外跌跌撞撞而去。

破庙外的马车旁,穆东亭正与一群黑衣蒙面杀手对峙着,护着陆澈的安全。一旁的马车已被劈碎,显然方才有过惊心动魄的打斗。

在众多杀手的围剿之中,陆澈仍旧是舒朗而镇定的姿态,令温韶筝心惊,却也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听见身后的动静,陆澈回首头,看见温韶筝立在他身后不远处。她的眼睛泛红,急促呼吸着看着他,气息间带着克制的哽咽声。

两人眼神对视时,温韶筝颤抖得厉害的身体努力地克制着,让自己平静。

因为温韶筝的出现,原本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竟得以缓解。那一群黑衣人,似乎因为她而在犹疑。

温韶筝强自镇定着自己的情绪,却终究因为心虚,因为害怕陆澈知道她的所作所为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甚至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陆澈的脚动了动,将身体转向她走了过去。

温韶筝死死地咬着牙,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看着他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以最为寻常的口吻道:“韶筝,我们回家。”

温韶筝面色微变,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当她欲开口回应之时,忽然破庙之内爆发出剧烈的轰响声,整个破庙因为这一声巨响而被撼动,地面都被震得一颤。

就在同一瞬间,陆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破庙。

“陆澈!”温韶筝惊恐地尖叫一声,“回来!”

陆澈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轰响声不断充斥在他耳边。

破庙之内埋了数量巨大的炸药,她不知道她出来之后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他们提前引爆了炸药。她追赶在陆澈身后,想要阻止他的行动。

破庙内,整个庙宇已经被不断引爆的炸药震得摇摇欲坠,不断有房梁砸下来。叶熙宁拉着李微吟,被裴衍护着往外逃命。

在领头黑衣人的命令之下,所有人都举着弓箭蓄势待发。

陆澈看见破庙之内的场景,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颤抖着身体,重重喘着气。

身后的温韶筝追上他后,拉着他慌乱地道:“这里很快就会被炸没了,快走!”

“你疯了!”陆澈难以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你怎么会变得这么狠毒!”

他狠狠甩开温韶筝抓着他的手臂,又重复地道:“你真是疯了!彻彻底底地疯了!”

温韶筝被他一甩,整个身子一个趔趄,向后踉跄地退了几步,被同样追赶上来的穆东亭接住才稳住了没有摔倒。

“韶筝,你没事吧?”穆东亭担心地看着她和陆澈。

温韶筝伤心至极,霍然大笑起来,推开穆东亭质问道:“是不是你?”

穆东亭浑身一震,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听陆澈冷声道:“事到如今你不但不知悔改,还责怪东亭!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狠手辣了?”

温韶筝双眼泛红,心中涌起一阵激烈的情绪,含泪看着他,颤声道:“悔改?”

她的话音刚落,破庙门口那领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放箭!”

陆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快让他们住手!”

“陆大人还想救人?你已自身难保!”那领头的黑衣人忽然冷笑道。

他的话音一落,破庙四周忽然又出现一群架着弓箭的人,齐齐对着他们。

那方叶熙宁与裴衍护着李微吟逃至门口,却被不断射来的箭矢阻挡。

裴衍一个旋身,压低身躯,在箭雨之下冲到黑衣人群之面前,一个翻身抬脚迅速将那群人齐齐打翻在地,为叶熙宁争取时间。

破庙内的炸药还在不断引爆,叶熙宁扶着李微吟努力地想拉着她出去,却被一阵阵巨大的震动和不断从顶上砸下来的房梁、碎瓦片阻挡着去路。

见裴衍已将门口的人解决,叶熙宁面色一松,忙护着李微吟朝外逃去。

而就在此时,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有那么一瞬间叶熙宁的耳朵几乎疼到失聪。她被一股巨大的热浪推得身体一晃,抓着李微吟的手亦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开。

裴衍、陆澈惊恐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阿宁!”

“朝歌!”

叶熙宁的耳边嗡嗡作响,耳朵疼得听不见任何其余的声音,她看见李微吟身后一股巨大的火光推来,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去抓她的手。

李微吟被身后巨大的热浪往前推着,看着眼前拼命向她伸手过来的叶熙宁,她回首头看了一眼身后几乎要吞没她们的火光,拼尽全力踏步冲向叶熙宁。她看见叶熙宁抓住她的手后容色一喜,可身后巨大的爆炸声却让她知道,如果叶熙宁带着她,她们几乎没有任何可以逃生的可能。

李微吟看见屋外的裴衍和陆澈拼命地想要朝着里面冲进来,虽听不清他们的喊声,可她清楚地看见陆澈嘴里喊的是“朝歌”。

她的脑海里回想起与陆澈初次见面时的场景,那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震惊犹疑的神色让她几乎陷在他的眼神里。

如果有来生,她想比阿宁更早一步遇见陆澈。

她想做阿宁这样敢爱敢恨的女子,和陆澈携手一生,厮守到白头。

李微吟心中悲戚,眼神投向叶熙宁,朝着她一笑,挣脱她抓着自己的手。她看见叶熙宁惊恐错愕的眼神,看见叶熙宁喊着“不要”,她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将叶熙宁一把推向门外,朝着裴衍和陆澈喊道:“救她——!”

轰——

砰——

火光冲天,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爆炸声以及迎面袭来的热浪冲翻在地。

叶熙宁眼前一片白光笼罩,整个人被巨大的热浪推向门外。当她看见李微吟眼中含泪,笑着看着她,被吞没在这火光中时,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裴衍见叶熙宁从里面被冲了出来,却仿佛死了一般没有任何自保的动作,他心惊地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飞身过去接住她的身体。

裴衍护着她,两人狠狠坠落在地。他顾不得身上的剧痛,忙去查看叶熙宁的情况,见她安然无事,终于松了一口气。

爆炸还在持续,整个破庙已经摇摇欲坠,而李微吟早已被吞没在这火光、爆炸之中,所有的黑衣人已顾不得截杀陆澈和裴衍等人,纷纷朝外逃去。

叶熙宁被推出门外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裴衍将她拉起,陆澈亦抢步上前,帮着他一起将叶熙宁扶起。

叶熙宁睁着眼睛,死死咬着嘴唇,任由他们拉起自己。

裴衍见她一副失魂的样子,心知李微吟的死对她的打击,片刻也不再犹疑,一把抱起她朝外跑去。他一口气还未歇下,身后的破庙轰然倒塌。

所有死里逃生的人,仍是惊魂未定。

看着仍在大火之中的破庙,众人一片死寂。就在此时,那领头的黑衣人率先反应过来,命人迅速将叶熙宁等人团团围住。

裴衍见情势紧张,立即将叶熙宁放在地上,交给陆澈道:“好好照顾他。”

陆澈愣神片刻后,郑重地朝着他点了点头,裴衍方才起身去对付那些黑衣杀手。

陆澈扶着叶熙宁的身体,看着她固执地不肯落下的眼泪,心中愧疚难当。那方裴衍已与黑衣人打斗起来,穆东亭也帮着抵挡他们的攻势。

裴衍招招狠厉,只求速战速决,将围攻之人斩杀与逼退。那领头的黑衣人见己方已显颓势,忙命令弓箭手准备。

弓箭手们将他们围住之后,领头的黑衣人忽然朝着穆东亭道:“穆爷,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等解决了他们,我们便去天牢救王爷。”

这一语,犹如晴天霹雳,令所有人惊愕不已。

连温韶筝都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话。

事已至此,穆东亭渐渐垂下手,转身神色悲戚地看着陆澈,道:“对不起,相爷。”

陆澈深深地呼吸着,压抑着几乎要将他吞没的愤怒与不敢难以置信,微启的双唇发着抖,想说些什么,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紧紧攥着拳头,怒目看着穆东亭,死寂之后,终于蹙眉颤声问道:“为什么?”

这三年里,他将穆东亭当成亲人,当成真正的兄弟一般对待。

“哼!”那领头的黑衣人冷笑道,“穆爷本就是王爷的人,不过是王爷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王爷的掌控之中。”

他看着众人惊诧的目光,得意地大声笑了起来。

当所有人都未曾从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当中回过神来时,领头的黑衣人已下令放箭。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裴衍与穆东亭同时冲向了叶熙宁与陆澈。

“住手!”温韶筝看着齐齐射向陆澈的箭矢,发出一声悲呼,紧张地转身抓着领头的黑衣人哭着求道,“你快叫他们住手!快叫他们住手!”

“原本陆澈不在这次的计划之内,但既然他也来了,那正好一起解决了!”那领头的黑衣人一把将温韶筝推开,盯着她道,“温姑娘,还真是多亏了你这妙计啊!”

裴衍飞掠至叶熙宁身边后,与穆东亭一同挡开射来的箭矢。数招之后,裴衍凝聚了全身的内力,将射来的箭全部挡住,悉数震到地上。

若非此时叶熙宁心神受创,已无心对抗杀手,他恐自己对付那领头之人时,穆东亭又武功低微,无力招架其余人的围攻,定先将那杀头手头领斩杀!

穆东亭一边吃力地抵挡着,一边冲着陆澈喊道:“大人,快扶熙宁姑娘起来!”

陆澈一怔,见他仍旧站在自己这一方,已然顾不得深思,立即伸手,欲将叶熙宁扶起。

而此时叶熙宁忽然抬手拂去陆澈伸过来的双手,整个人仿佛从沉睡中被惊醒的猛兽,眼神狠厉地盯着温韶筝。

在众人始料未及之下,她抓起地上的箭矢,如猛虎般飞身扑向前方。

温韶筝眼神恐慌,看着叶熙宁发狠地朝着自己扑过来。

陆澈和穆东亭同时惊呼出声。

“不要啊!”

“朝歌!”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叶熙宁手腕一翻,将手中的箭狠狠地插进了站在温韶筝身侧的领头黑衣人的心脏。

那人不敢难以置信地看着叶熙宁,又惊恐地看着那支直穿自己心脏的箭矢,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便痛苦地从喉咙里发出几个音节,瞪大了眼睛缓缓倒了下去。

方才还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就这样死了,而那一支箭原本对向的人是自己,温韶筝屏息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她几乎断定叶熙宁要杀的人是自己。

当她大松一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之时,叶熙宁缓缓转首头,那仿佛要杀人一般的眼神逼得温韶筝她心神一震,害怕地向后踉跄地退着。

“你……你想干什么?”温韶筝盯着她的举动,不安地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穆东亭分神,他着急地想要阻止叶熙宁,大声道:“熙宁姑娘,别杀她!”

话语刚落,他身上忽然一痛,一支箭穿膛而过。

陆澈看到站在眼前的穆东亭受伤,浑身一震,想要去扶住他,却又听他道:“大人小心!”

穆东亭一把将他推开,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东亭!”陆澈痛呼一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东亭用身体替他挡住了所有射向他的箭,缓缓地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裴衍无暇顾及其他,片刻也不停,手起刀落,血腥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间中。

杀手们根本不是裴衍的对手,又因领头之人已死,狼狈之下已乱了阵脚,更加难以抵挡,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已被裴衍尽数解决。

因为穆东亭身受重伤,叶熙宁原本想要杀了温韶筝的举动停顿了下来。她转头看向因乱箭穿身而跪在地上的人,心中震撼。

她看到陆澈眼中隐隐含泪,神色亦变了。

温韶筝见穆东亭已是性命垂危,顾不得害怕,忙扑向他哭道:“东亭!东亭你怎么了?”

她一边哭一边慌乱地撕碎了身上的衣衫拿去堵他身上不断流着血的窟窿。她神色哀戚,不能接受穆东亭快要死去的事实,口中不断地说着:“别流了别流了。”

可是鲜血不断地从伤口中渗出,染透了她手中的布条,她双手沾满了穆东亭的血。

“怎么办,怎么办啊!”温韶筝哭着喊着,无助地看看穆东亭又看看陆澈,期望陆澈能告诉她,他一定会救活穆东亭。

穆东亭见她哭得伤心,勉力笑了笑,抬手抓住她的手腕,道:“韶筝,看……看到你为我……为我哭,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他的口中吐出鲜血来,令温韶筝发了疯似的尖叫着:“别说了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大夫!我带你去找大夫!”

穆东亭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张了张嘴朝陆澈道:“大人,看在……看在东亭救了您的分儿上……原谅……原谅韶筝吧……”

这一句话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大口喘着气,乞求地看着陆澈,希望他看在自己以命相护的分儿上,能够原谅温韶筝的所作所为。

陆澈被这一幕骇住,忙扶着他,看着他身上的血瞬间染透衣衫,声音发颤地道:“好。”

穆东亭见他答应,松了一口气,又道:“对……对不起大人,我骗了您。”

陆澈阻止他再说话:“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穆东亭笑了笑,吃力地摇了摇头道:“别费劲了……我活不了了……可能这就是报应!咳咳喀喀……”他猛烈地咳了两声,听到温韶筝的哭声,安慰她道,“韶筝你……你别哭了……有些事现在不说,可……可能以后再也没机会说了……”

他嘴角的血不断向下流着,看着温韶筝道:“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你想要做什么……那我就陪你做什么……这辈子我唯一对你隐瞒的事情,就是……就是我的身份……”

他又咳嗽了两声,呕出几口鲜血。

温韶筝痛哭着看着他,不停地点着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知道!”

穆东亭听她这么说,笑得像个孩子似的,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啊……”

身上的血越流越多,令穆东亭的神志渐渐有些模糊。他勉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伸手将藏在怀中的一块透雕龙纹玉佩取出,放入陆澈的手中,看着他道:“其实……其实我是……我是端穆王爷的……”

陆澈不忍他如此痛苦,也心知无力回天,朝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安慰他道:“不管你是谁,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兄弟,我们是一家人,等你好了, 你还要一直替我打理府上的事情。”

穆东亭听见他的话,放心地笑了起来。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觉得身体乏力得很。他的,头缓缓靠在陆澈的身上,他用最后的力气将温韶筝与陆澈的手牵过来,三人的手握在一起,他含笑道:“好啊……到时候我还要吃韶筝做的菜……我们一家人……”

穆东亭的声音渐渐微弱到无声,那握着两人的手的手缓缓松开,重重地摔在了自己的腿上。他的头无力地垂下,眼角落下大颗滚烫的泪珠,砸在了温韶筝的手上。

这一颗泪,是他留下的最后一丝温暖。

“啊——”温韶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四周,仿佛唯有这声嘶力竭的喊声才能将她心中的痛苦抽走。

这个陪在她身边总是嬉笑的少年,再也不会开口说话。

陆澈抓在穆东亭肩头的手克制不住地发着抖,他垂首闭眼,终于忍不住喉间发出呜咽的声音。他想,是不是所有伴随着一场阴谋结束的结局,只有到两败俱伤之时,才算真正的收场?

当陆澈出现在天牢之中时,昔日受天下万万人敬仰的端穆王爷嘲弄地看着他道:“我以为陆相会忍得住不来问,可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陆澈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将手中的一枚玉佩交给了他。端穆王爷原本嘲弄的眼神瞬间变得怨毒可怕,他盯着陆澈放在他眼前那张破旧的案几上的玉佩,目眦欲裂。

他的手颤抖着,艰难地拾起那块色泽温润的玉佩,抓在手心。那块玉佩,是他多年以前亲手赠予穆东亭母亲的定情信物。

陆澈看着他愤恨的目光,只觉得喉咙干涩。若非眼前这个人,他父亲也许不会卷入康王谋反一事中,他也不会被误导认为宁盛泽害死了他父亲。温韶筝也不会被引入歧途,为一己私欲构陷宁国侯府,他也不会亲手毁了他与宁朝歌之间的感情。李微吟应当还在昭云观中替人诊治看病,穆东亭也不会出现在他的身边,为救他而死。

陆澈静静地看着端穆王爷因痛苦而剧烈发抖的身形影,平静地道:“你的债,有人替你还了。”

在他转身离开时,狱卒重新关上了大牢的房门,在铁链上锁的沉重声中,原本安静如死死寂一般的天牢内,那位被终身生囚禁在此,已被贬为庶民的王爷,忽然像疯了似的冲到牢门房口,拍打着那一根根隔绝着牢房内外两个世界的木柱子,朝着陆澈嘶吼:“陆澈!陆澈!”

“陆澈!你真狠!你真狠!”

……

陆澈像是没有听见身后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毫无不犹疑地朝着天牢外走去。

当他走至天牢外,重见明日高悬时,仿佛觉得自己对这一世的期望和憧憬,一同被锁在了身后那一座牢内。

穆东亭没有说完的那一句话,他今日在此处得到了证实。

他想,穆东亭如果泉下有知,得知今日之事,心中或许会有些安慰。他并非只是一颗棋子,至少当端穆王爷得知他的死讯时,也曾痛苦疯狂,也曾撕心裂肺。

穆东亭去世之后,陆澈在他的墓边造了一间木屋,将温韶筝安置在此处,终日派人看守不准她离开半步。他要她为她的所作所为赎罪,他要她用余生来忏悔。

温韶筝不信陆澈会这么对她,会这么狠心。

可她等来的不过是他的一句话:“此生不复相见。”

开始的时候,她日日发火,砸毁屋内的东西,哭喊着要见他,要亲耳听他说这一句话,她才能死心。

她砸毁多少东西,陆澈便派人再添置多少,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温韶筝渐渐明白,这是陆澈对她最狠绝的惩罚——此生不复相见。

陆澈愈越发勤于政务,终日忙于朝廷之事,只是身侧再无像穆东亭一样尽心之人。

几月之后,裴皇后诞下小皇子,举朝欢庆。皇帝在小皇子满月之时,便下了诏书,立他为太子。

与此同时,皇帝赐婚裴衍和叶熙宁,择日完婚。

在婚宴之上,陆澈看着人群中的一双璧人,叶熙宁双颊红润,带着娇羞,让他仿佛看见了多年以前,宁朝歌朝着他笑时的模样。

他错过的,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

他的余生,都活在愧疚中偿还他欠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