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冷言说道:“实在可惜,我儿与我心思一致,这兵,我不会派。”
时节用心中焦急,劝道:“晋王,请您三思!若不派兵,恐怕后患无穷!”
时节用此时心中万分不解,因为,他这番话,故意从晋王利益着想,实在不能明白为何晋王会拒绝。
李克用冷笑,说道:“何来后患?”
时节用大义凛然说道:“大唐江山易主,难道不是后患?”
李存勖大笑,说:“时节用,大唐易主与否,与我河东无干。如今天下什么趋势,你我难道不心知肚明?”
时节用叹息,说:“只是,天下易主,百姓遭殃。”
李存勖走到时节用面前,说道:“我便猜到你是这样的心思。”
又转身说道:“如今这步田地,都是皇上咎由自取,你往日年幼不知,现在难道还不知道?若是真是英明神武之君,怎会落得这步田地?不听忠臣之言,一意孤行,当初我父亲绝无二心,他皇帝倒好,非要借势削弱我父亲实力!”
又怒然问道:“你且告诉我,这皇帝究竟有什么能力?判断错了多少事情?当初手下精锐魏博军,偏偏心生忌惮,于是削弱自己手下精兵,蠢还是不蠢?你让我河东将士维护这样的皇帝?”
时节用无法作答。
“崔胤为宰相,为大唐呕心沥血,皇帝倒好,仅仅因为崔胤与朱温有些瓜葛,就数次革了他的职。不能尚贤,这样的皇帝,你让我为何要去救他?”
时节用听了李存勖这番话,知道他已经不是那时狂傲的小孩子。
李存勖又说:“时节用,我劝你不要浪费那无用的心思。凡事要审时度势,你哪怕尽力替皇上维护大唐江山一分,最后也是分崩离析。”
李存勖说这话,下一句开始拉拢他,说道:“如今你已经不是曾经的时节用,不如为我河东效力,不是很好?”
时节用心中虽有动摇,但是并不愿在河东效力,只是李存勖如今这三言两语,也令他对他刮目相看。于是说:“谢世子厚爱,我也清楚此事之难,只不过,这天下许多事情,不能因为他难,就不做。”
李存勖听他这话,也明白他的意思,却也听出了缓和的意思,于是说道:“这也无妨,等到时兄弟有需要,在来我河东。”
而后又说:“这次来我晋王府,不如小住几日,恰好,你也好几年未曾见过瑶儿了吧?”
时节用原本就想起身告辞,听见李存勖提到瑶儿,也只好欣然同意。
李存勖于是叫来仆从,带时节用前去见李瑶儿。
等到时节用出去,李克用问李存勖:“存勖,你为何不同意出兵去救昭宗。”
李存勖反而笑着反问:“爹,你又为何不肯出兵?”
“哼,他朱温与李茂贞此番争斗,必然各有损伤,我何必兴师动众?”
李存勖狡猾一笑,说:“爹,这才不是最好的事情。”
李克用不解。
“爹,他朱温是何人?草莽匹夫出身,到如今这步田地,野心也是大的很。如若他得到昭宗,那会怎么做?想必是要有篡位之心。”
李克用一怒,说道:“他还想称帝!”
李存勖笑言:“他若想称帝,那就让他称帝!”
“嗯?”
“爹,试问古往今来,第一个揭竿起义,第一个篡夺皇权的,又有几人有好下场?俗语说,枪打出头鸟,若是真的这样做,民心必然不顺,诸侯也暗暗要处之而后快,成为众矢之的,又有什么好?等他朱温称帝之后,我们在伺机而动,这时,天下都将归我河东所有!”
李克用听完,细细一想,果真如此,即刻朗声大笑,说:“存勖,有你,我沙陀族必能扬名天下!”
时节用跟随仆人穿过巷子,来个后方,那是平时晋王家奴洗衣做菜的地方。
刚进去,瞧见一个水灵姑娘,正是瑶儿。第一眼,瞧得时节用心惊胆战,没想到几年过去,瑶儿已经成了如此婀娜多姿的姑娘!
他瞧得有些目不转睛,瑶儿有所察觉,转身看去,原来是时节用!她高兴的跳过去,拉着时节用,说:“宁哥哥,没想到会是你!”
时节用尴尬点头,脸红了一片,低头时瞧见她的手,却跟她脸配不上,干涩粗糙,忙说:“瑶儿,你这在晋王府,做的是什么事情?”
瑶儿忙缩回手,说:“嘻嘻,也没做什么,都是平日打杂活而已!”
时节用正色道:“不如我去跟晋王说一声,或许他能够看在师兄的薄面上,替你换个好差事。”
瑶儿急忙摆手,说:“宁哥哥,不用的,你以往教过我,百姓最希望公平,我决不能让你去晋王哪里替我说情。”
时节用看她居然这么说,心中也是很尴尬,枉费自己想成为侠士,这一不留神,也想走关系。
正要聊下去,从后面过来一个老妪,说道:“瑶儿,不要闲聊,赶紧干活。”
瑶儿刚要说话,跟着时节用而来的仆从说:“晋王已经吩咐了,给她一天假。”
那老妪有些愕然,还是点头答应。
瑶儿听了,高兴的拍手,那可爱模样,瞧得时节用心猿意马。
不过,时节用也才明白,瑶儿绝不是不希望离开此地,她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正如几年前一样。
时节用跟随瑶儿去她的住处,她说要换件衣服,不然身上总有些味道,而且待会要带他去好玩的地方,每次有机会出去的时候,她都会去那里。
其实瑶儿也希望自己换上漂亮衣服,只是她在晋王府上当下人,虽然确实不愁吃不愁穿,但是毕竟是下等下人,身上衣服只是简单朴素,并没有什么花哨可言。
她瞧见时节用第一眼,心中也是悸动,回想起曾经那个夜晚,尚且年幼的时节用,不顾安危,从乱军之中救了她。
瑶儿开了门,脸上笑如桃靥,她说:“宁哥哥,我带你去湖边玩去!”
说着,拉着他的手,向那湖边走去,她这么一动手,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瑶儿一路听着时节用高谈阔论,瑶儿也只是默默地听,安静的看着他。
到了湖边,瑶儿笑着说:“宁哥哥,你瞧,这就是我常来的地方了!”
时节用一看,云烟袅袅,碧水接天,层层水草拔地而起,让人心胸跟着宽阔,宽广。
瑶儿躺下,尽力舒展腰身,她满足的叹息,说:“宁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来这个地方吗?”
时节用笑着说:“为什么?”
“有时候吧,在府上做事太过于累了,总觉得好压抑,在这个地方,天高海阔,整个人似乎都沉入这个世界里,再也没有了烦恼,再也没了忧愁!”
时节用听得,心中有些酸楚,他说:“瑶儿,不如你跟我走吧,我也不想让你在晋王府上当下人。”
瑶儿眼中含光,她蹭的站起身子,说:“真的吗?”
时节用点头,兴高采烈地说:“当然,你可以去我干娘那里,他丈夫在卢龙节度使刘仁恭手下做刺史。我干娘对人极好,如果你去了,她一定会好好待你,而且,再过些年,我正好要成亲,你若是在,也是极好的事情!”
瑶儿原本眼睛绽放的光芒,听到他要结婚的消息,又黯淡了下来,她小声地说:“你要成亲了吗?”
时节用看出她的心思,他何尝不是动了感情?只是,他已经和水秀定下婚事,那就像是一辈子的契约,他提到成亲,其实就是要提醒自己,万万不能做出对不起水秀的事情来。
瑶儿叹息,说:“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这样的运气?”
时节用笑着说:“你见过,就是曾经将我手中的青霜打掉的那个姑娘。”
瑶儿吃了一惊,原来是那个姑娘,她想肯定是日久生情吧,如果那日之后,是自己天天陪在宁哥哥身边,是不是此时此刻,在他身旁的,就是自己了呢?
她不在说话,抱着膝盖在那里凝神沉思。
过了许久,时节用轻声说:“瑶儿,不如你跟我回去吧,在晋王府上,也并不是长久之计。”
瑶儿不知道应当摇头还是点头,想了许久,还是重重的点头。
时节用半开玩笑地说:“这怎么不觉得是给我添麻烦了呢?”
瑶儿乐不可支,说:“果然瞒不过宁哥哥的眼睛。我方才只是想,若是我留在晋王府,还要麻烦你跟晋王说情,那实在是不值得,但是如今我要离开晋王府,那干嘛还要在乎晋王的态度。”
时节用微笑点头,他心中知道,若是跟李存勖提及此事,他绝不会反对。他仍然记得多年以前,李存勖和他父亲见到瑶儿说的那番话,那番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告诉瑶儿,他知道在他们父子眼里,女子,漂亮的女子,只是一种具备价值的物品,而不是人。
太阳将要落山,璀璨的黄昏铺满湖面,这醉人的风景,真是希望神州大地,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