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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魂 31.

她在山根下徘徊,望着通往山上的唯一一条蜿蜒土路,踌躇着要不要上去,因为这个时候寺庙可能已经关门了。

这个时候,从土路上走下来一个黑影,及近时,看清是个50来岁的农妇,臂弯上挎着个装满进香物品的篮子,大概是个居士或者佛门信徒,刚从庙里出来。

她一直用十分古怪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小云,由远及近。那眼神很锋利,甚至还带着点鄙夷和轻视,让人很不舒服。

佛家弟子就这么瞅人的吗?她一时不服气,索性上前问道:“请问,我想去庙里拜见主持,现在还来得及吗?”

那农妇翻了翻眼睛,小云都不指望她回答了,她却说道:“来得及,何时拜佛都来得及……”

咦?有点意思,别看她相貌粗俗,可一出口就暗藏玄机啊!

农妇居高临下的冷视着她,又道:“我临走时主持跟我说了句话,他说:有心人寻佛佛自在心,无心人寻佛应先寻心……这个时辰,庙门已关闭,主持闭关三天,你三天后再来吧。”

小云都傻了,直直的站在大树下,白天那测字的就给她算了个“无心”的卦,现在这山上的主持与她素未谋面,便要她去“寻心”,这也太玄妙了……

莫不是串通好的吧?不会,这个连庙门都不让她进,“诈钱”之说显然不成立。

她忽然暗自起疑,用手摸摸胸口——呵呵,还好,它还在跳!

那么他们口中的“无心”、“寻心”又作何解?是指她三心二意,无心向佛吗?显然也不是,这并非她心中疑惑之所解啊……

农妇已自顾自的走出去很远了,回头看小云仍不明所以的立在暮色中的原地,她略踌躇了一下,又折回来了,从篮子里掏出一小块儿纸递给小云说:“主持早知有人要来找他,因此在我临走前给我写了个字,哎,你看看吧……”

小云持纸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个“槐”字,一时不知何意(真可惜那个测字的老头儿不在),抬头时,那农妇已扬长而去。

小云望望暮霭氤氲的天空,一时心中凄苦,不知该往何处。

她恍恍惚惚的沿着黑漆漆的山根走着……姨妈应该早已做好了饭,坐在长沙发上等她呢吧……然后,吃过饭,闭上眼睛,再一次见到那个关在罩子里的女人……

她忽然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她感到好害怕、好孤单,她不想回去……

也不知道这样恍恍惚惚的走了多久,直到脚下被一些藤茎给绊住了,她借着远处的微亮低头一看,啊,是花!而且是曼珠沙华。

她疑惑的四下打量,不禁大惊!——怎么自己竟然走到了那个生满了曼珠沙华的山丘下?星辰的死亡地?!

一股寒流顷刻间从后背直窜上来,她望望那山丘,黑乎乎的覆满了密集的林木,一阵凉风吹过,树叶沙沙,只听得人毛骨悚然!这浓墨似的密林里面包裹着什么?这包裹中又隐藏着多少秘密?

她低下头,成片的曼珠沙华正无罪的伸展在她脚下,是的,花是无罪的,尽管它也许见证了罪恶。

她试着把脚从曼珠沙华的藤茎牵绊中抽出来,谁知缠的很紧,于是她蹲下来,用手轻轻的解开藤茎的缠绕——藤茎松展开,一块很小的空地露了出来,空地上面堆了几块碎石,很像个人为的记号。

脑海里灵光一闪,她忽然想起洛春潮第一次带她到这里时说过的话——“星辰从小到大最喜欢埋花窖了,她埋了很多,让我找,可是我一个也找不到”、“你知道花窖是什么吗?就是把喜欢的花埋在一块玻璃里面,然后掩上土,在土上做个记号”……

难道这就是星辰生前埋的一个“花窖”,被她阴错阳差的给发现了?

她连忙用手拔土,土非常松软,只扒了几下,一块玻璃就露了出来,玻璃下面显然有东西。她拿走玻璃,只见玻璃下面的小坑中,并不是什么花,而是一小团锡纸。

她疑惑的展开锡纸,里面还包着个小纸团,显然外面的锡纸是为了保护小纸团不会被雨水湿气侵蚀烂掉。

她展开小纸团,天太黑了,纸上的小字她看不清,但是能看清在纸的背面,用很简单的几笔勾勒着一条鱼一样的图形,或者是什么符号?

她揣起小纸条,打算一会儿到有光亮的地方好好看看。

蹲在那个空空的小坑前,她不禁想出了神——如果这是星辰的花窖,星辰的花窖是分埋在曼珠沙华的花丛里,那么她能找到一个,也许就还会发现第二个……星辰的花窖没有埋花,埋的却是字条,她是用这个方式记录下了她生前的一些事吗……星辰会写些什么呢?她是多么迫切的想知道!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关于曼珠沙华的传说——彼岸花是开在冥界忘川彼岸的血一样绚烂鲜红的花,有花无叶,有叶无花,当灵魂度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留在了彼岸……

星辰,你也是这样吗?你可是预知了自己将在这彼岸花旁的山丘上死,便将生前的记忆预先留在了这彼岸花丛中?……

她沿着曼珠沙华的花丛,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黑暗中前行,右边的山丘像一个浑身黑毛的妖怪,虎视眈眈的凝视着她,岌岌可危的向她倾斜身子,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向她压来。左边是一片晃荡着黑夜之浓汤的旷野,仿佛憋着口气,等待着某一秒钟的到来,便要张开大口将她吞噬。她孤身一人,带着一颗孤零零的心,在这危机潜伏的暗夜里穿行。

人在最恐慌、彷徨的时候,心里会想到谁?谁会在这个时候给我们勇气和力量?我们的亲人。

小云在黑夜里勇敢前行的时候,心中念念有词的两个字是:惊云(当然偶尔也混念两声老妈的闺名)。

行进过程中,有一刻她觉得自己看到了点东西。人长时间身置黑暗中是很容易产生错觉的,视觉上的,心理上的。她此时心际孤苦悲凉,身体疲惫不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唯盼着早些走出这黑暗的迷障,因此也不晓得害怕。但那个东西不是幻觉,再走,它又窜跳着出现了,这次黑暗中看的个真切,是只兔子!一只雪白的兔子,莹莹的泛着红润的微光。在黑暗的荒野中骤现,只觉灵气迫人,绝非常物。

她不由自主的跟上两步,那兔子有所察觉,扭头探了探,只一窜就隐没在草丛中了。

她走到兔子隐没的地方,分开荆棘、蒿草缠绕的灌木丛,脚下先觉异样——那是块空地,灌木丛中的空地,寸草不生,光秃秃的。不是花窖,这块空地很大。空地中间有个坑,也许该说是口“井”,黑洞洞的直冲着天空,像一张在嚎叫中定了格的大嘴。

她小心的走到井边,探头下看,一股幽深的寒凝之气扑面而来,就像一张大嘴在对着她呼气,她顿觉一阵头晕目眩,几乎无法站立。与此同时,她好像听见幽深处传出了“哎”的一声悠悠叹息。饶是她“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没胆再看了。

她“呃”的一声怪叫,撒腿就跑。这次比兔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