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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女儿 §引子

我在外面学了一句俏皮话: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觉得颇能概括某些人的特征,就记住了。周末的晚饭桌上,凭良心,我是无意中说出来的,却当场激怒了大哥和大嫂。

又一个周末,也是在晚饭桌上,爸爸正在感叹地说着中央为马寅初老先生平反的事情,大哥也是无意的吧,叹了一口气说:“唉,咱们中国的事儿呀,错批一个,多生两亿!”说罢,全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和小弟身上,好象假如当年不批判马老关于节制人口的学说,我和小弟就不会错误地出生了!

“真是岂有此理!”我冲着大哥大嫂说:“难道你们这垮掉的一代不是多余的,我们这读书的青年倒是多余的啦?”

小弟没吭声儿。因为他这个“黑小三”是全家公认的“多儿”——这是他的乳名,“多多!多儿!黑小子儿!”从小叫大的,听惯了。

然而,小弟现在也是个高中生、共青团员啦,门门功课都优秀,因此你再说他是多余的,也会伤害其自尊心吧。

当然,家庭矛盾并非只有这么一丁点儿。不过,我们兄妹、姑嫂之间,却从此闹开了别扭。

差异就是矛盾。我是电影学院表演系的高材生,穿着花裙子、高跟皮鞋,开口“蒙太奇”,闭口“史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可大哥呢,是农机厂的一名铸工。你了解铸工吗?我不是说大型钢铁厂的铸工,那里有机械化的流水线和降温设施;而是说全凭手工操作的铸工。如果按照工人们常说的“甜活儿”、“累活儿”、“脏活儿”依次往下排,那就是:打砂型的,抬铁水包浇铸的,开模和给毛坯剔毛刺儿的,烧通天(化铁)炉的,装料的,劈生铁块的,砸石灰石的……这后几种,严格说起来并不属于技工,而是壮工。

有一回我到农机厂去找大哥,亲眼看见他和几名工人一起,喊着号子把滑车一端的绳索用力往下拽,滑车另一端有个簸箕大的钢斧头(请原谅我叫不出它的名字)便被提升起来,他们一齐松手,那钢斧头就靠着地心引力自然下落,“咣啷”一声劈开了地下的一块生铁锭!然后大哥他们又拽绳索……难道这就是铸工吗?这种单调的往复动作需要什么文化吗?我真不敢问问大哥,他们为什么不搞点儿技术革新,不造一台什么破碎机来代替这个笨重的钢斧头?难道一年三百六十天,每天八小时,就只会“哼!嗨!”的来回拽那一根大粗绳子吗?

也许我的优点和缺点加在一起,就是爱提问题。我真想提醒大哥他们,要自己想想办法,改善一下操作方式和劳动条件……对啦,上次周末的晚饭桌上,我大概就是想说这件事,而不自觉地先说了那句伤人心的话。大哥立刻就瞪着眼睛跟我嚷:“我是壮工!四肢不发达行吗?要头脑干什么,想得越多越苦恼!”大嫂也冷笑着说:“壮工这个名词儿也是你们知识分子给取的吧?很妙,非常确切!抓住了要害——壮工的身子骨儿必须壮实!其它的嘛,再有个嘴巴会吃饭就够啦!”

我们这个家庭,每周团圆一次,就是周末的晚饭桌边半小时,哪怕你吃完晚饭撂下筷子抹嘴就走哩,也得按时来。否则妈妈就会伤心落泪。“见一次面少一次啦!”她老人家亲手做的冰糖肘子、红焖鸡、狮子头、千层糕,给谁吃的?没有我们这些爱吵架的儿女,二位老人半口也咽不下。

“可怜天下父母心吧!”爸爸有一次说了这么句伤心话,惹得我哭了好几分钟。

合家团圆,共叙天伦之乐,本应是个抒情的画面(请原谅我无法避免使用电影术语),色彩的基调是“暖”的。可惜爸爸接着往下说道:“我老啦,退休啦,与世无争,倒也平和安宁……只是大哥不学无术,叫我悬心!”

此时大哥说道:“爸爸,您甭操这份心啦!虽说都是一家人,可各个儿的运气都不同。谁叫我背了时,该念书的时候没念书,文化水平这么低哩!”

听了这话,妈妈又悄悄地抹泪了。

大嫂这人心眼倒也好,就是嘴巴尖酸,说话刻薄得很:“咱们家呀,知识分子工农化,化得可快啦!现在就缺工农分子知识化啦!”

这些话儿,都是在除夕守岁吃年饭的桌边上说的。窗外下着鹅毛雪,胡同里传来“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此时此刻,人们最容易思前想后,触景生情。

一九六八年的除夕,爸爸嫌我们年纪小,嘴不严,就用英语与妈妈密谈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惊讶地看见爸爸与妈妈握手、拥抱,相对流泪。我紧紧地搂着刚满两岁的小弟,叫他不闹,说也奇怪,他当真一声不吭。大哥这年十六岁了,这个全区初中数学比赛第一名和英语朗诵第二名的三好学生,已经作为“黑教授的狗崽子”陪着爸爸在大学校园里挨过斗,并且承受过中学红卫兵“红色恐怖”的洗礼……他过早地品尝了人生的苦酒。他很懂事,而且听懂了父母密谈的若干单词,象个早熟的小大人似的,不哭不惊,使劲咬住下嘴唇,又用手绢悄悄地擦掉血迹,走过去对父母说:“爸爸,妈妈,你们放心走吧!我也走……中国大得很,我就不信活不下去了!”

过完那个无言的春节,爸爸就到江西干校“劳动锻炼”去了;妈妈抱着小弟到北大荒的农场“焕发青春”去了;大哥也到京郊插队落户接受“再教育”去了。北京城里,只留下了我这个十岁的“大姐”看家和上小学。

在这八年之中,只有大哥每隔两三个月就回城看我一次。可爱的大哥啊!他每次回家住个三四天,不仅给我买粮食、买煤球、安炉子、糊窗户、拆炉子、交学费,还要给我补袜子、拆洗被褥和棉衣,领我去看一场电影,买一根又甜又凉的冰棍儿,而且象个家长那样,每次都要去拜访我的班主任,听听老师的意见,查查我的分数,然后回来对我进行一次十分严肃的批评和教导。可敬的大哥啊!他小小年纪,“又当爹、又当妈”,坚定地承担了保护妹妹的全部责任!每当我想起他那粗大的手指捏着小针,笨拙地给我缝补衣裳的时候,想起他用橡皮膏粘补自己肩头上的补丁的情景,我就再也禁不住热泪夺眶而出了……

可是,这么好的大哥也渐渐地发生了变化。除了对我的关怀没变之外,许多方面都变了。他学会了抽烟、喝酒、骂人、打架,甚至在衣兜里揣半把剪刀。我惊恐地偷了那半把剪刀,扔进了下水道。这却惹得他暴跳如雷地吼骂:“这种年月,要想活着,全靠自己保自己!不能手无寸铁!谁再欺压我,就跟他拚命!”

大自然的风刀霜剑,田野里的五谷杂粮,社会上的爱爱仇仇,农民们朴实勤劳的优点和狭隘守旧的缺点,以及书报广播中的假大空话,都对大哥起到了“脱胎换骨”的再造作用。他二十二岁的时候,已经身高一米八十,直眉瞪眼,硬肌肉,紫皮肤,粗手大脚,满嘴脏话,动辄挥拳,浑身散发着烟酒和汗酸的混合气味儿了。

由于缺少文化,他产生了强烈的自尊心和自卑感,两个极端的东西,在他心里奇怪地糅合在一起,相反相成,育出了无知加狂妄的性格。有一次回城,我劝他先去理个发、洗个澡,他却把钱往桌上一拍,命令我立刻去买一瓶“二锅头”和一斤猪头肉……傍晚,我说:“你无论如何也得先洗洗脚吧!”你猜他怎样回答?他瞪了我一眼:“连你也快变成臭老九啦!脚上没有牛屎,哪儿来的大米白面养活你们城里人?”

这时,一个男同学来给我送作业本儿,大哥接过去一看,大概因为看不懂,那种嫉恨知识的狭隘心理立刻膨胀起来,无端地指着我的同学骂道:“小白脸儿!你要敢再来,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男同学吓跑了。我也委屈地哭了起来……他却摆出了十足的家长架子,专横地说:“不准自己搞对象!赶明儿长大了我给你找一个!”

一九七五年,妈妈带着小弟回到了北京。打倒“***”之后,爸爸也回来了。虽然父母都恢复了工作,然而,“劳动锻炼”却使爸爸永远丧失了劳动能力。“焕发青春”也使妈妈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小老太婆。不久,大哥也回城当工人了,他还带回来一位怀了身孕的未婚嫂嫂。

大嫂与大哥同岁,经历也基本相同,只是她的父母不需要再回北京了,连骨灰也找不着了。巧吗?她父亲与爸爸还是早年哈佛大学的同窗哩。爸爸一句话也没说,就含着眼泪承认了这个新来的家庭成员。

爸爸怎样看待大哥?我不知道。只发现骨肉团圆之后不久,没几个月,他们父子之间可谈的话越来越少了。最少的一天,爸爸对大哥只说了三个字。这天大哥工休,在家无缘无故地喝了很多白酒,先是满地吐痰,随后又呕吐了一地。爸爸气极了,扔给他一把苕帚,大声说了三个字:“扫……快……滚!”

大哥一个字也没说,就真的“滚”了。他住进了工厂的集体宿舍,据说酒喝得更多了。大嫂也一样,住在另一家工厂的集体宿舍里,只把她尚未断奶的男孩“刘浪儿”扔给了奶奶。从此,妈妈又拥有了一个新代号:奶奶。

为什么给孩子取名叫“刘浪”呢?首先因为我们家姓刘,其次,我这个可怜的小侄儿出生之后,大嫂每天抱着他上下班,白天放在工厂的哺乳室里,晚上丢在奶奶身边;有时候奶奶病了,或是集体宿舍的女工们多得了几块钱奖金,大家心情愉快,忘记了骂人的那几天,大嫂也就敢于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让他半夜也能吃上几口母奶;工休的日子,大哥大嫂便带着这个孩子到公园里去团聚一整天,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清园”的时间已过,民警手电筒的光柱照在了他们脸上为止……否则,他们宁愿在公园里度过仲夏之夜。因此,这孩子实际上成了个流浪儿。“刘浪”这个名儿,就是大哥大嫂走出中山公园派出所的时候,灵机一动,商量着给取的。那天深夜十一点了,公园派出所的一位小民警,在“清园”的时候“抓”住了大哥和大嫂,认定他俩有不轨行为,就带到了派出所里去询问,幸亏有一位富有经验的老民警在场,他发现两个青年工人抱着的孩子会叫“爸爸!”“妈妈!”于是鼻子一酸,说声“对不起!”就把大哥大嫂放了。

“刘浪儿”也不能老是流浪呀,难道仅仅因为父子不和,就长期把大哥轰出去吗?其实并非如此。主要原因还是房子太小。当年抄家之后,我们只保留了一间东厢房,十四平方米,如今实在难于三世同堂呀。因此,一考上大学,我也搬进了集体宿舍。

“刘浪儿”四岁了。领导上按政策照顾爸爸这位退休的老教授,在前三门新建的居民楼中拨给了一套住房。原先那间东厢房当然就由大哥的小家庭继承了。

社会在变,人也在变。此时我二十九岁的大哥又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毅然戒烟、戒酒、戒掉了满嘴“他妈的”,从而赢得了大嫂赠送的“刘三姐(戒)”的爱称。他也不再挥拳打架了,自己解释说:“如今国泰民安,民警敢管坏人了,也就用不着我在兜里揣半把剪刀啦!”更主要的,是他得到了这间东厢房,“总算有了个窝罗!”他欣喜若狂,逢人便说:“再也不会被人家当作流氓从公园里往外赶啦……唉,我也是个当爸爸的人了,没别的本事,就好好照顾一下小家庭吧!”

大哥和大嫂反复商量妥帖之后,把孩子送进幼儿园,甩掉了这个活累赘,就晃开膀子大干了!小两口下定决心,豁出去累掉十斤肉,也要把各自工厂里明文规定的奖金项目,诸如什么超产奖、安全奖、节约奖、全勤奖、年终奖、加班费、夜餐费等等,只要能争到手的,统统拿回来!做什么?建设自己的“安乐窝!”

“三十而立!”爸爸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这句颇带讽刺意味的话,又用犀利的目光逼得大哥大嫂红着脸低下了头……

在大哥三十周岁生日的这天晚上,爸爸、妈妈领着我和小弟来到了他们的“安乐窝”里。一切都使人出乎意料之外。我们的第一件事,好象不是向大哥祝贺生日愉快,而是不得不首先参观这间彻底改造过的东厢房!

老式的木棂纸窗换成了新式钢架大玻璃窗,又挂上了孔雀绿的丝绒窗帘儿。大嫂讲解道:“这是我们厂的最新产品,专供高级宾馆做窗帘儿用的!”

新打的水泥地面又刷了深红色的油漆,踩上去颇有地板铺地毯的那种柔和感。小弟高兴地跳了跳,试试它的弹性。大哥赶紧介绍工艺流程:“在水泥地面上先抹一层一厘米厚的腻子,拍得又平又光,再刷三道油漆……”

银花纸裱糊的顶棚,悬着莲花瓣型的小吊灯;四面墙壁都用塑料花纸裱糊一新,一花落地,大嫂抢着说:“这可是个好东西,光溜溜的不挂灰尘,连苍蝇也会滑一跤的!”

屋檐下新扩张出去一间六平方米长条形的小厨房,也被裱成了个花窝窝儿!

更叫我们吃惊的,是原先留下来的旧家具一件也没有了,换成了全套水曲柳的新家具,连风格款式都是统一的!

大哥解释道:“盖房、抹地、做家具,全靠小哥儿们换工互助。青年工人里边,艺术天才有的是!做家具成风……”

爸爸双眉紧锁,问:“你们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大嫂象是受了委屈,立刻急了,口齿伶俐地回答:“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借,第四也没朝您老人家要。全凭自己卖力气,多劳多得!还靠勒紧裤腰带,窝头就咸菜,毛儿八分的从牙缝里往外抠!问问您的小孙子吧,这一年,除了幼儿园给点好吃的,回家以后他吃过一块糖球儿吗?”说着说着,她眼圈儿一红,泪珠儿“啪啪”的滴在了人造革绷面的大沙发上。

大哥也说:“现在的工人就是这样儿,钱比从前多了,可也还有限,衣食住行四件事儿,只能顾一半:讲穿不讲吃,顾家不顾车——宁可走路上下班,也得穿好、住好。您留神看看吧,北京城里穿得最漂亮的,家里摆设最洋气的,多半是青年工人。”

妈妈最富同情心,见大嫂哭,自己也陪着抹泪儿,当场许愿:“明天我就去取三百块钱,给你们两人一人买辆自行车。”

大哥立刻拒绝:“不用!别灭了我的志气。自行车好办,明年我自己买。”

爸爸半天没出声,现在才说了那句“三十而立”的古话。他告诉大哥:“成家立业,决不仅仅是建立一个小小的安乐窝呀!中央提倡的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守纪律,这四件事你们可不能也只顾一半呀!你的理想是什么?想过没有?文化低,还能不能学?我看必须学!把丢掉的十几年时间再夺回来嘛!”

大哥大嫂红了脸,低头不语。只听见爸爸在耳边感慨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把丢掉的十几年时间再夺回来,谈何容易啊!是的,我已经办不到了,妈妈也办不到了,可是你们俩还办得到!要知道,没有文化,就是一个不合格的工人!有了自动化的机器你也不会用!”

这次谈话之后,大哥呀,你能不能再来一次新的突变呢?

如果说爸爸的谈话还带有亲子之情,那么农机厂即将停产整顿的消息就是“铁面无情”的了。大哥所在的那个农机厂,由于技术落后、连年亏损,又无人订货,实际上已处于半停产状态。最近,上级机关决定,把它的一部分优秀职工先调往兄弟工厂。而这些进人的工厂又按照规定,要对调入的人员进行文化技术考核,择优录用。这些消息,在大哥心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谁要壮工呢?”大哥私下里托人到各厂去打听,答复都是:“技工还要经过考核哩,壮工一个也不缺!”

“难道端在手里的铁饭碗还会丢了吗?要不,就泡在停了产的农机厂里白拿工资,实际上等于吃社会救济……我真的就成了卖不出去的处理品了么?!”大哥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他声音颤抖地对大嫂说着,两行热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又是一个周末团聚的日子。我由于课程上的需要,在家里随着录音机学唱一首从前的歌曲:

“太阳下山明天还要爬上来,”

花儿谢了明年还会一样开,

青春小鸟飞去无影踪,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别唱啦!”大哥瓮声瓮气地吼了一声。

他和大嫂带着刘浪进屋之后,听明白了这几句唱词,当即涨红了脸,揿停了我的录音机,象跟谁辩论似的嚷着:“什么鬼歌,听了让人丧气!我的青春小鸟飞走啦,还没飞太远,我有办法叫它再飞回来!”

小孩说大人话可笑,大人说孩子话就更可笑了。三十岁的大哥,一米八的汉子,居然跟录音机吵架,立刻惹得全家人大笑起来。

这是一次很愉快的周末聚餐。大嫂帮着妈妈炒了几个时鲜菜,爸爸拿出来通化葡萄酒,主动叫我们兄妹几人都喝一点儿。

饭桌上,大哥喃喃地说:“从前我最不爱听回炉、补课这些话。只有废料才回炉,不及格的学生才补课……现在想通啦,不怨天、不恐地,正视现实吧!孙猴子还进过老君炉哩,怕什么?回炉出来也是钢,补课及格也毕业嘛!”

爸爸听着这些顺心的话,多喝了几杯酒,脸色红润,鹤发童颜,显得更慈祥了。

饭后,大哥把小弟拉到一边,悄悄地说:“以后每天晚上,你到我那儿去一趟行吗?”

凭良心说,我与大哥相依为命熬过的苦日子最长,感情也最深。那他为什么偏要跟小弟说悄悄话,而不告诉我呢?

几天之后,一个晚上有了空,我立刻从学校赶到了大哥家里,不进门,扒着窗子往里瞧。只见大哥和大嫂对面趴在方桌上做功课哩!桌上摆着的高中课本我认得,都是我和小弟用过的!而小弟则坐在书桌前,俨然一名小教师,正握着红笔给两个老学员批改作业……

我跑进屋里,叫了声:“大哥!我也可以分担一份儿责任啊……”一语未毕,止不住的泪如雨下……

从此以后,我和小弟分了工,除了帮助大哥大嫂学习文化之外,还尽可能地帮助他们多干点儿家务事儿,就象大哥当年给我买煤球儿、补衣裳一样。

我亲爱的大哥又变成一个勤奋好学的老青年了。我坚信,他和大嫂,以及他们千千万万的同龄人,必将重新插上科学智慧的翅膀,急起直追,飞到新时代的最前列!

一九八一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