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绾嘴边自然而然地牵出一抹笑,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了他的身旁。
他只身站在那棵常青树下,侧颜显得他那般清隽而又孤单。他的眉目染上一层融化不了的霜,竟比这月光还要来得冰冷,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一般。
凤绾知道他在想什么。
“白景,你可是想怵州的老家了?”
见他面露惊讶意外之色,凤绾只是笑着,并不说话。
直至他颇显无奈地笑了,言:“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什么都知晓一样,莫非你懂什么江湖失传的秘术,可以参透人的内心吗?”
凤绾欣然接受了他的调侃,她嘴角的笑意也愈发显得浓烈,言:“倘若你觉得这个理由合适,那就当成是这样罢。”
白景转身离开,凤绾并不言语,也默默地跟了上去。
在西厢房外的石阶上坐下,白景抬头对着月色,缓缓开了口,言:“爹和娘的关系原先很好,当铺的生意一直都很稳定,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倒也是美满。”
白景眯起双眼,眉头紧紧皱着,言:“可是前年,母亲不幸染病去世。母亲去世未满四十九天,爹便领着那陈氏和他们的孩子进门……”
眼角似有泪水划过,白景却不管不顾,言:“那时我听街坊邻居说才知晓了一切。原来爹早就和那个陈氏勾搭上,他们就是等着娘死。”
见他双手已经被他紧紧地捏成拳头,凤绾想要开口劝,却还是没有。这种事情说出来或许心里还会好受些,毕竟也多一个人替他承担了痛苦。
虽然凤绾早就知晓。
“爹自然对娘心存愧疚,也比以前更加疼我。可是她却趁着爹外出不在,用迷药将我弄晕。我醒来之时,便发觉自己被她卖了。”
“如若不是那粗汉告知我,我定被蒙在鼓里。”
凤绾失声叹了口气,言:“你爹一定很担心罢?”
白景冷笑一声,言:“那陈氏也生了个儿子。如此这般,你觉得他还会在乎我的生死吗?”
他狠狠地将话说完,随后便撞上了凤绾的双目。
凤绾眉心一皱,眼底多了几分心疼。她柔声安慰,言:“待哪日有机会,我定要让那陈氏好好看看,你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对”,白景十分坚定地站了起来,“日后待我及冠、等我成大器,我定要让他们好好瞧瞧。”
凤绾不禁在心里感叹,自己知道以及背负得太多,着实累。
见他情绪低落,凤绾笑着移开了话题,言:“昨日你没有好好游灯会,可要趁着今天这个日子过去瞧一瞧?”
白景像是又恢复到了之前那样,一脸不屑地摇摇头,言:“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凤绾故作神秘地开了口,言:“日后你就一定会感兴趣。”
绯烟匆匆地小跑到凤绾面前,看看白景以后又看看凤绾,言:“公主,你怎么坐在石阶上,可冷着了?”
她正准备要进屋拿斗篷,却被凤绾叫住,言:“不必了,也不是太冷。”
和白景一起站起来以后,凤绾上前走到了绯烟的身边。她嘴角荡漾着一抹坏笑,言:“绯烟,方才用完晚膳之后,你同戊辛跑去哪幽会去了?”
绯烟闻言,连忙低下头,一副娇羞的模样惹得凤绾笑出声。
随后,便见她跪了下来,神色惶恐,言:“奴婢未经过公主同意便出府,还请公主责罚。”
凤绾有些诧异地将她扶起,言:“绯烟,我可没有不允许你这么做。相反,你这么做,我反而也会很开心。”
听她这么一说,绯烟原本皱起的眉头又缓缓舒展开来,言:“我们就是去游了一会灯会。”
凤绾笑着感叹了一句,言:“如此甚好,你们也是该单独出去逛一逛。”
绯烟向凤绾行了礼,言:“多谢公主成全。”
凤绾笑着上前虚扶一把,言:“绯烟,你我之间又何必如此客气?你们既是我身边之人,我又怎会亏待了你们?”
许是因为天色已晚的原因,她淡淡地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凤绾眉心微微一动,随后抿唇一笑,言:“绯烟,你还是进去替我取一件斗篷出来罢,有些凉了。”
绯烟连忙点头,言:“是。”
白景扭头看了一眼绯烟离去的身影,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言:“若是怕冷,就不该再坐在石阶上。石阶上本就冰凉,你小心染了风寒。”
凤绾斜眼望向他,嘴角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言:“放心,我身子可没这么弱。”
他虽看上去似乎不会照顾人,其实他照顾人起来,比谁都来得精细。
对于这一点,凤绾自觉是深谙这其中的道理的。
见他噘着嘴不言语,凤绾禁不住调笑,言:“不过白景关心我,倒是让我觉得又意外又温暖啊。”
只听他“切”了一声,言:“你若是出事,日后我跟着谁?为了我自己的大事,我自然还是得多担待着你些。”
见他竭力地为自己找借口,凤绾也没有打算再说什么,只是频频点头,言:“是是是,白景说的都是对的。”
见绯烟手执斗篷出来,白景有些不服气地说着:“我怎么感觉你这话里似有敷衍的味道在里面呢。”
拢了拢斗篷,凤绾只觉得暖和了许多。
“现在可不是春天”,凤绾的目光浅浅落在他冻红了的双手上,“白景,你的手都冻红了,还是赶紧回屋歇息罢。若是冷了,便教绯烟替你多生些炉火。”
白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凤绾的好意,言:“男子属阳,若是怕冷,那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凤绾无奈地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见白景消失在拐角的亭子里,绯烟才敢开口,言:“公主,白景太过自我。他的脾气可得改改,不然日后进宫免不了要被责罚。”
这也是避免不了的。
凤绾附和地点点头,言:“待他进宫,明白了人情世故以后,才会日益收敛。”
白景一走,迎来了凤褚墨。
他只身一人朝自己走来,但凤绾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他身后,她以为会有钟离晏。
凤褚墨似是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神情颇显无奈,言:“绾儿不必看也无需再等,他早就回房歇息了。”
听他这么说,凤绾微微向他行礼,言:“三哥,那件事情解决得如何了?”
凤褚墨深邃的双眸透着一丝狠厉,言:“都解决得差不多了,绾儿尽管放心。”
不等凤绾回答,凤褚墨便接着道:“我想明日一早上朝,父皇定会催我们回去。与其这般,不如我们后日便动身回宫,你觉得如何?”
她自然舍不得这宫外的生活,更加舍不得将军府的人,自然也包括那钟离晏。
凤褚墨微微潋起双目,神情颇显严峻,言:“我知道绾儿舍不得这宫外的一切,但是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凤绾自然意会他的意思,故她没有拒绝。
双手交叉垂在腹前,凤绾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向凤褚墨,眼眶里似是噙着泪,言:“三哥说的话绾儿都明白,绾儿会乖乖听三哥的话。”
凤褚墨长叹了口气,黑白分明的双眸此刻却有些不忍,言:“倘若真是这般,当初就不该出宫。若是当初不抱这么多期望,现在也不会换回这么多失望。”
凤绾释然一般地应道:“绾儿倒是没有失望过。正所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绾儿看得很开。”
见她这般,凤褚墨嘴角难得勾出一抹欣慰的笑,言:“既是这般,那我也就放心了。天气凉,绾儿记得早些进屋休息。”
凤绾再次向他行礼,言:“三哥亦是如此。”
凤绾能觉察到绯烟的心不在焉。她一定不想要离开,因为她一定没有跟戊辛待够。
见她心不在焉地为自己宽衣,凤绾轻声开了口,言:“绯烟,我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
绯烟一下子回过神来,有些不解地反问,言:“公主,你方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凤绾缓缓垂下眸,言:“你同戊辛在一起左右不过才这么几天,而我们又将回宫,你们两个人日后见面也是难事。绯烟,你可会怪我?”
绯烟立马否定道:“公主这说的是什么话?公主能带着奴婢出宫,奴婢就已经感恩不尽,何来责怪这一说法?”
凤绾突然握住绯烟的手,言:“绯烟,日后我定会让你和戊辛在一起。”
绯烟一愣,随后莞尔一笑,很是天真,言:“奴婢有公主这个承诺就已经很开心了。”
目光淡淡落在窗前那枝红梅上面,那凋谢的花朵让凤绾的心像是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翌日清晨,凤绾起得有些晚,许是因为昨个晚上光顾着想心事。
对此,沈梃淑的看法却有些不太一样,“我看绾儿是习惯了将军府的生活,所以才会睡懒觉,是罢?”
她说的也在情理之中。
凤绾只是微笑,喝了一口热粥。
沈梃淑不经意地开了口,言:“今早还听三皇子说,你们明日可就是要回宫了?”
明日便回宫吗,钟离晏在心里暗自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