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绾不知,在她死后,凤褚穹像失了魂一样,扯断她琵琶骨的铁链,抱起她,往她的寝宫跑,急招来太医,在一个个太医都确定了凤绾的死亡后,凤褚穹像突然整个人都颓靡下来,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偌大的宫殿中弥漫丝丝血腥味。
看着床榻上,遍体鳞伤的凤绾,凤褚穹突然流出泪水,拿起凤绾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擦,口中念着:“绾儿,绾儿,二哥错了,二哥不当皇帝了,我把这帝位让给凤褚墨,你醒来好不好,二哥真的错了,绾儿绾儿你醒来看看我。”
凤绾似乎沉睡了很久,又似乎做了一场梦,梦到自己回到十岁时,那年寒冬自己生了一场大病,床边围着很多人,跪着的太医,大声训斥太医的父皇,和在自己床边坐着的皇祖母,一旁站着的皇后,还有进进出出的宫婢。
凤绾感到一阵眩晕,猛的睁开双眼,凤绾突然醒来,太后惊了一下,转而被喜悦淹没,言:“皇儿,绾儿醒了,醒了。”
皇帝闻言,忙看向床榻上的女童,见凤绾睁着眼,急忙跑到床榻上,见凤绾惨白着一张小脸,忙唤来太医,凤绾此时脑子却懵了,她的皇祖母没有死,她的父皇也没有死,在低头看看自己幼小稚嫩的身体,掀开被褥,赤着脚挣脱了众人跑出去,寒风突然袭来,只穿着亵衣的凤绾恍若不觉,看着上善宫中白茫茫的一片,伸手接过飞扬的落雪,竟是痛哭起来。
见凤绾赤脚跑出去,众人忙追出来,魏嘉帝见凤绾赤脚站在雪中痛哭,心中心疼不已,忙夺过宫婢手中的软毯,把凤绾抱起来,快步走进屋内,放在床榻上。
见凤绾脸上泪痕未干,魏嘉帝心中心疼又生气,把被褥往上拉了拉,怜惜的说道:“怎么了,谁欺负寡人的绾儿了,绾儿莫哭了,告诉父皇,父皇给你出气。”
凤绾此时已经适应了自己重生到十岁的事实,看向一旁脸色略有些难堪的皇后,淡淡收回目光,从被褥中伸出两只小手,要扑到魏嘉帝怀中,双手紧紧攥着魏嘉帝的衣襟,言:“父皇,父皇,绾儿以为自己死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绾儿好想你。”此时凤绾心中委屈至极,再也不想压制心中的委屈,痛哭一场。
魏嘉帝伸手拥住凤绾,把凤绾环在自己怀中,抹去了凤绾的眼泪,言:“说什么混账话,好了好了,父皇不会离开绾儿的,绾儿乖,绾儿乖。”
凤绾在魏嘉帝怀中沉沉睡去,在梦中,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地牢中的时候,那九转断命丹一次次的发作,那蚀骨的痛意,凤绾能清楚的感觉到,可是没有人救她。
凤绾惊醒,额角略有些薄汗,而在床榻旁守着的宫婢绯烟看到凤绾醒来,脸上升起莫大的喜悦,看到凤绾额角的薄汗,拿了帕子给凤绾细细擦去。
绯烟看着小主子沉默着,收回手,拿起桌案上红泥火炉,倒入一杯热水,拿到凤绾面前,言:“公主可是口干,先喝杯热水润润喉吧,天还未亮,公主在睡会。”
凤绾垂眸看着瓷杯,就着绯烟的手,浅浅饮着,然后,抬眸仔细看着上善宫,目光落在铜镜上,下床慢慢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稚嫩的脸庞,虽年幼,但绝世的容貌已然显露出来,隐在袖中的双手,骨节泛白,既然上天让自己重活一次,那么,自己定不会让那些事发生。
绯烟命人摆进膳食,宫婢走进来,依次向凤绾行礼,而后,摆齐了膳食,凤绾没有看见绯雾,“绯烟,绯雾呢?”
绯烟听到绯雾,神情有些气愤,对着凤绾跪下来,言:“公主,自从你病重后,皇后便以绯雾照顾不周,把绯雾打发到了浣衣局。”绯烟说罢,眼泪已经出来。
凤绾想起来,前世绯雾为了救自己,被凤卿砍断了四肢,做成了人彘,绯烟绯雾是以前侍奉自己生母的,是家生子,本来母亲死后,她们可以出宫的,而她们自己要留下来照顾自己。
凤绾想起前世,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恨不得此时把前世欺她辱她之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凤绾努力压下心中的怨恨,扶起绯烟,言:“你放心,绯雾会回来的,有我在,谁都不会欺负你们。”
绯烟看着自家的公主,总觉得公主这次大病之后,性情有些变了,但具体又说不出来,但,只要是她家的公主,不管怎样,都是好的。
绯烟伺候凤绾用过膳食,以为凤绾要回床榻上休息,却没想,凤绾要梳妆换衣,绯烟听着外面“呜呜”的寒风声,言:“公主,外面飘雪,公主大病初愈,太医说,公主不易外出,还是卧榻修养几天的好。”
凤绾嫩白的小手拨弄着腕上刻着长命百岁的银镯,言:“我那日醒来,不曾顾及皇祖母,如今醒来,还不去给皇祖母请安,怕会落了口舌。”
绯烟还欲说些什么,被凤绾打断,凤绾对着铜镜,看向镜中粉雕玉琢的女童,神情淡淡,言:“装扮素净一些。”
绯烟无奈,只好给凤绾梳了一对双丫髻,银纹如意月裙,妆缎狐肷褶子大氅,手中拿了个暖炉,便去长宁宫。
到了长宁宫处,殿外站着的姑姑见到凤绾冒雪而来,变了脸色,急忙忙的抱起凤绾走进殿内,殿内已有几个孩童,见到姑姑抱进来一个人,都停止了嬉闹。
凤绾脚落了地,便看向太后,还未行礼,太后便急急向她招手,凤绾走过去,依偎在太后身边,“怎这般大的风雪,你还往这跑,你宫中的奴才都是干什么使的,也不知阻着你些。”
太后言罢,便看向绯烟,绯烟脚下一软,忙跪下求罪。
凤绾窝着太后的手,心中安稳,使了些孩童的憨态,言:“皇祖母莫怪绯烟,是绾儿要来的,绾儿想皇祖母了。”
太后听后,乐的笑出声,把凤绾抱到自己怀里,拿了糕点喂着凤绾吃,而凤绾却察觉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似无意间扫过那一群孩童,看到正是年幼的凤卿瞪着自己,心中冷笑,凤卿啊凤卿,你加诸在我身上的,我定完百倍千倍奉还。
凤卿看到凤绾被皇祖母抱着,心中的妒忌已酿成火,一旁的云兮轻轻握住凤卿的手,凑到凤卿耳旁言:“公主,忍住。”
凤卿恨恨的推开云兮,不过已经稍恢复了理智,走到皇祖母面前,朝着凤绾行了礼,脸上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口中略带担忧,言:“听闻姐姐重病,妹妹这几天日夜担忧,还好姐姐总算是醒来了。”
凤绾看着凤卿一脸的做作样,就心中厌恶的不行,可是现在还不到收拾她的时候,只好淡淡言:“劳妹妹挂心了。”
凤绾这一句话不轻不重,却让凤卿不知如何接话,太后替凤卿解了围,“你绾姐姐大病初愈,精神还没恢复过来。”
其他幼童都是公主皇子,都比凤绾小,一时叽叽喳喳的围上来,凤绾病恹恹的应着话。
凤卿看凤绾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柔柔的笑了笑,言:“绾姐姐应当在上善宫好好休息,否则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太后听到这话,眉心微皱了一下,显然不喜凤卿的话。
凤绾吃过一块糕点,拽着太后的袖子,眼角有些微红,一副快要哭的模样,太后看到,忙哄凤绾,言:“我的小绾儿,这是怎么了,可还是身上不舒服,快给皇祖母说说。”
凤绾低垂着头,眼睛已经湿润,仍旧不说话,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太后急得让人去唤太医,生怕凤绾病又复发,凤绾阻止了太后,双手攥紧太后的衣襟,言:“皇祖母,绯雾不见了。”
“绯雾?”见太后疑惑,一旁侍立的姑姑附在太后耳边言语几句,太后听后,冷哼一声,更抱紧了凤绾,言:“她欺绾儿病重,真当我是死的吗?当年禧妃一事,我怜她心中委屈,向着她一边,这些年,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来,她是当绾儿无依靠了。”
凤绾埋在太后怀里,沉默着,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禧妃,听闻是生过自己后,气血不足,连她的满月都未曾熬过去,可今日太后这样说,那么当时的情况必然不是这样,皇后还是最好祈祷不是如自己心里所想的那样,否则,她必定会让皇后血债血偿,皇后让自己自幼无母,那么,这报应都会回报在她女儿身上。
凤绾黑玉般的眼睛中浸着泪水,委屈至极的模样惹得太后心中怜惜,拍了拍凤绾的后背,“绾儿放心,晚上就能见到绯雾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皇祖母何时骗过绾儿。”凤绾出生后,禧妃病逝,魏嘉帝并没有交给任何一个妃嫔抚养,而是自幼养在太后身侧,近几年,才从长宁宫搬到上善宫。
不多会,各宫的宫婢都抱着自宫的小主子行礼退下,凤绾陪着太后到晌午,留下用了膳食,见太后要午睡,便说雪停了,去御花园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