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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词 08

文革问题研究小组

第五十七次会议纪要

时间:5月19日

地点:新贵私立高中校长办公室

参加者:张兴向、赵杰、孙义森、刘铁钢、刘力、毕英、王桂清、王建民、宋惠英

主持人:张兴向

记录人:宋惠英

张兴向:九点多了,咱们开始吧。先说件事。前几天我接到常林的一封信,他说由于身体的原因,以后不来参加咱们的讨论了。信写得挺长,就不念了,谁想看,等一下中间休息时来我这拿。今天还是持续咱们最近几次一直进行的话题来谈,说说记忆与遗忘。

宋惠英:冯奇和满卓请假了。冯奇到江苏学张家港去了,满卓在北大荒拍戏。

王建民:按计划今天是常林重点发言的。

张兴向:那就换个人,铁钢重点说说吧,上回讨论铁钢没参加着。

赵杰:对了铁钢,上回你不是到鞍山搞我那老同学去了吗,怎么样?

刘铁钢:你那老同学可真让人服了,我从没遇着过他这么好查的。这么几年一共收了三十七万五千块钱,一分都不花,家里的简朴程度,这么说吧,没准是全中国局级干部中最简朴的一家。谁都知道起赃是一桩麻烦事,可他家,三十多万就都装在纸壳箱子里,摆在吊柜上,而且每一捆钱都夹张纸条,一丝不苟地记着何时何地何人因何送的。我们一到那他就瘫了……

赵杰:这太是那家伙的为人了。

刘力:还把行贿的都给拐带了。

张兴向:好了开始吧。

刘铁钢:那我就先说。前一段在鞍山办案,从文联的一个朋友那借了一本外国小说看,叫《辛德勒名单》。

毕英:也有这个电影,据说获了好几项奥斯卡奖。

王桂清:七项,我看过光盘,讲二战的。

刘铁钢:对,电影就是根据这本小说拍的。看了这个《辛德勒名单》,我有不少感触。这个故事是说,耽于享乐的德国人辛德勒,是一个精明强干的纳粹企业家。可是在二战期间,他却凭借他的智慧和权力,不惜倾家荡产,豁出身家性命,无私地保护了一批批的犹太人。谁都知道,在二战这个本世纪最大的一次人类浩劫中,被纳粹法西斯杀害的犹太人有,有好几百万。

孙义森:有六百万。

刘铁钢:对,有六百万犹太人惨遭杀害,而辛德勒这个良知未泯的人道主义者所能做的,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我想的是,辛德勒的意义在哪里。

王桂清:辛德勒是一个正直的、善良的、富有同情心的人,他懂得爱与被爱,懂得尊重生命。

刘力:这与记忆和遗忘有什么关系?

刘铁钢:有关系。桂清,你看过电影,电影里有没有讲到辛德勒死后?

王桂清:讲到了,那是非常感人的一些镜头,成群结队的犹太人去祭扫辛德勒的陵墓,既有被辛德勒帮助过的人,也有他们的孩子。

刘铁钢:是的,小说的作者说,1974年,辛德勒去世后,全世界每一个洲都有人为辛德勒服丧哀悼。我想,这绝不仅仅是一些犹太人对他们救命恩人的感激,不是单纯的那种感恩行为,这是人类对自己良知的确认和赞美,是诚实的人们对善与恶的同等的记忆。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罪恶和灾难都不会消亡,所以善良悲悯和爱才应该被记住。

毕英:粉碎***不久,张洁写过一篇小说,就叫《爱,是不能忘记的》。

赵杰:可是我们常常记不住爱。一个人出了车祸,被另一个陌生的路人救了,可结果怎么样,陌生的路人不但得不到感激,却有被诬为肇事者并受到讹诈的可能。

刘铁钢:连爱都记不住了,还能记住自身的罪孽吗?

王建民:于是你联想到了另一场浩劫,中国的浩劫。

刘铁钢:是的,我联想到了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经历过的中国的浩劫。先说句另一点感受,我觉得,“文化大革命”的浩劫应该是一场超过了法西斯主义的浩劫。为什么呢?让我们从一个未免狭隘一些的角度来想想吧,不从死亡人数和财富毁弃这个角度比较,而是从对人的心灵的影响这个角度来考虑问题:二战是德国人日耳曼民族残害其他种族的人民,还有日本意大利;可中国呢,是本民族残害本民族,是本党残害本党,是有着相同的信仰和奋斗目标的人残害与自己同样有着相同的信仰和奋斗目标的人。这就好像,一家子人群起去打另一家人,总还可以讲出些歪理,而自己家人自相残杀,那会把人的心灵感情都撕捋成什么样呀!我现在回头再说辛德勒的启示。世界人民都记住了二战,犹太人民记住了二战中的辛德勒,可在我们这里,我发现人们已经忘记了文革,忘记了文革中的张志新或者遇罗克。是的,张志新和遇罗克可能没有具体地救助过哪一个人,可是在文革那么一个黑暗的年代里,张志新遇罗克们不是成为了中国人还没完全沦落为猪狗的一点点证明吗。他们这样的人证明了我们这些随声附和的鹦鹉和摇尾乞怜的走狗还可以重新回归为人,这不也是一种救助吗。

孙义森:是的,中国人能记住的要么是“四大发明”,要么是“三国演义”,所以巴金老人提出的建立“文革博物馆”的动议只能泥牛入海。

王建民:那年我在美国当访问学者,一个美国教授问我:“亚洲人是不是都有健忘症?”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德国人没有忘记二战的疯狂,美国人没有忘记越战的梦魇,可在你们那里,日本人‘忘记’了对他国的侵略屠杀,中国人似乎也‘忘记’了曾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的文化大革命。”我一时无言以对,我想提醒这个白种家伙,我们有过一个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可我知道,这个亚洲问题专家不是白痴,他手头掌握的中共高层机密文件比我听说的还多。我只能说我记得,我没忘,我讲了***、邓拓、老舍……

刘力:那个美国教授不会不知道***、邓拓、老舍,你应该给他讲张志新。

毕英:可对张志新我们又能多知道多少呢……

王桂清:说到张志新,我又有了点新想法。我们编辑部的老主编于成全,刚粉碎“***”那会曾经写过关于张志新的报告文学和话剧。从他那里,我知道了一些内情,比如谁打张志新的小报告,谁用流氓手段对待张志新,谁在杀害张志新前割断了她的喉管。知道了这些,我想说的是,杀害张志新遇罗克们的,除了政治运动这架庞大的机器,更是一些和那些无辜生命一样普普通通的“个人”。至于在那些普通“个人”里边,是不是也有过一个“辛德勒”,我就一点也不清楚了。我希望会有。既然是许许多多的人共同参与了一场浩劫,他们心照不宣地去共同忘记这场浩劫也就理所当然了。其实他们若真是因为羞愧而要忘掉打小报告,实施流氓手段,割喉管这样的事情,也还算不错的;关键是在时过境迁以后,他们还要装疯卖傻,蒙混过关,把一已之恶一股脑地都推给一个摸不着边际找不着首尾的所谓组织理想和主义去承担。这下好了,为了组织理想和主义,每一个个体不论多么无耻卑鄙也都可以理直气壮了,即使有记忆不遗忘,又能怎么样呢?

张兴向:而且这样一些个体,有朝一日若遇到适宜的土壤,还会堂而皇之地让自己藏匿起来的恶德再度复苏。从这个意义上说,文革悲剧在中国重演也是很有可能的。

……

我只看了讨论纪要的三分之一,就把它们重新装进一个新信封里,糊好,放进了我写字台上边一个抽屉的深处。我能理解丁梅斯代尔把这样一份东西送给我看是什么意思。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我拿起桌上的《黑格尔传》,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

我终于完全实现了……我的尘世夙愿。一有公职,二有爱妻,人生在世,夫复何求?

屋里没人的时候,白茹拿出一盒以浅棕黄色为主调色的香烟给我,问我抽没抽过这种烟。我接过烟盒,看到了上边金光闪烁的“芙蓉王”三个字。我说,这烟我听说过,但没抽过。有一回在长沙,朋友说帮我搞一条,可硬是没搞到,那时候这烟属于特供。白茹把我手里的烟盒拿过去,笨手笨脚地撕下包装玻璃纸,又很费力地抽出一支递给我。你尝尝,她说。看我点着了,她又抽出一支来,一手捏住过滤嘴这头,一手捏住另一头,将烟轻轻向两边折去。那支烟在白茹的手里逐渐弯曲,弯成了拱形,弯成了直角形,最后弯出了一个锐角,可是没折。真是好烟!我深吸了一口我嘴里的烟,眼睛看着白茹手里的烟,想不好白茹是什么意思。白茹重新把她手里的烟捋直,放到掀开了盖的烟盒上,推到我面前。送你了,她说,然后她回身转到她那边的柜台下,哈腰又捧出三整条芙蓉王,回到我面前,一边用一张报纸包好,一边说,都送你了。白茹在做这一切时,表情动作都不自然,就像一个龙套演员急于把自己虽演练已久但依然不甚了了的那一场戏赶紧完成。我说小白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送我?我可知道,三条芙蓉王一千多呢……白茹脸色通红地与我以及那三条加一盒的芙蓉王都拉开一段距离,言不由衷地说,看你抽烟挺勤的,给你几盒烟怕什么。然后又说,再说了,也不是我买的,也是别人送我的,我家里没人抽烟,送高总给高总打溜须吧,可他也不抽呀,他也建议我把烟送你。你倒说说,这烟不送你这老大哥还能给小崔那毛孩子送去吗?我听得出来,白茹是有意提到了高民生。我利用把刚才被白茹折弯过的那支烟接着点燃的空档,喘了口气。但我也不能无功受禄呀,我说,你总得告诉我我该为你做点什么。白茹说,铁军你这话不说远了吗,如果我不送你烟,想求你帮我点忙,你就不帮吗?我一向非常讨厌这种讲话方式,这样一种讲话方式,既是讹诈威胁,也是强加于人,还是耍赖皮狗。但现在我只能入乡随俗地允许任何人用任何方式对我讲话。那好,烟我收下,谢谢你了小白。我把烟放到柜台底下,也用耍赖皮狗的方式对白茹说,不过我可提醒你,送我烟等于是肉包子打狗,我这人啥能耐也没有,你有麻烦我也帮不了你。尽管我这话是用玩笑的方式说出来的,可还是起到了挡箭牌的作用,白茹接下来只尴尬地笑笑,后续的话就窝在了肚子里。

人与食酒楼的装修已临近尾声,可一个让人始料不及的消息却传扬开来,高民生忽然自做主张地将它出兑了,还连酒店经营能手马三川也一块给“兑”了出去。这么人力财力物力地一折腾,估计赔进去的除了高民生与马三川的友谊(他俩是多年的朋友),除了林志强的智慧(他提供了“人与食”的装修设计方案),除了齐颂的心血(他已经完成了好几套分别适用于电视广播和报纸的广告创意),还有至少不低于三万元的工本材料费。我不关心人与食酒楼办与不办,赔不赔钱,高马友谊能不能地久天长以及林志强的智慧和齐颂的心血会不会付之东流,所以对这件事情我只是一听一过,没有态度。让我有所不解的,是林志强为什么要明显是迫不及待却又装成有口无心地把人与食酒楼的变故情况讲给我听。

那天白茹让我到鲁迅美术学院附近一家叫“美苑”的个体书店去一趟,说是高民生嘱咐的。她说,那家美苑书店,是林志强一个朋友办的,由于只经销美术书,品种太单一,开张不长时间就办不下去了,店主只好忍痛五折甚至四折向其他书店批发存书。店主找到了林志强,林志强又跟高民生说了,高民生答应可以多要一些书。美术方面的书嘛,高民生爽快地对林志强说,与咱“人与书”的档次标准不会矛盾。但高民生定了个进书钱额后,说得让他们(指我和白茹)自己去挑。

我来到美苑书店时,林志强已经到了,正和他那个店主朋友打情骂俏。那店主是个少妇,叫龙坤,好像是比林志强高一届或低一届的美院同学,人长得挺精明,气质也不错。林志强见我撞见了他的打情骂俏,先还有点不好意思,大概是怕我认为他假公济私吧。其实我哪有闲心管别人是假公济私还是大公无私,我经林志强介绍和龙坤寒暄两句,就一头扎到书堆里选了起来。这期间,林志强说画廊那边还有点事,得回去一趟,美苑书店里就只剩下我和女主人龙坤了。

书店里的存书多是画册,又大又重,装帧精美,一时看得我眼花缭乱。对于美术这个行当我一无所知,让我来挑书,比让白茹来甚至崔昌浩来都强不了多少,最合适干这个活的,应该是林志强。可高民生却让我来了,而我一来,林志强牵完线就立刻走了,让我感到这里边有什么东西挺微妙的。显而易见,即使林志强来干,真的多挑出几种没有销路的劣等废书的话,也不一定就比我这个外行造成的损失更大一些。高民生这么决定,理由肯定不在钱上。我一边挑书,一边在一张纸上记下书名、定价、册数,还不时拿出小计算器进行核算。龙坤是个颇知深浅的女人,想向我推荐什么书并不说话,只是把她要推荐的书放到离我近一些的地方,感不感兴趣全由我了。选择画册我不在行,可选择美术理论方面的书和美术家传记方面的书我倒还能胜任。我的意思不是说我对美术理论和画家生平多么明白,我是说,对于那些以文字为骨干的书,只要翻上两页,我就至少能看得出来它写得怎样。这个怎样当然包含了两个部分,一个是观点,一个是语言,只要这两项能站得住脚,那一本书就是可看之书。比如我翻开一本叫作《达利的秘密生活》的画家自传,只跳跃着读上几行,我就知道,这本书不仅该要,而且应该多要:“我无论如何适应不了充斥世界的人们的无聊的正常性,又不得不同他们打交道!正常性使我陷入绝境。我知道:‘可能发生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请行行好告诉我,一个人为什么一举一动都要和其他人一样,同大众、同群氓一样?为什么人的个性这么少?”“今天,一切局部科学都不过是研究三种生活轨道:性本能,死亡接受,空间与时间的秘密。应当对它们进行极其认真的研究,并且使之升华和提高。性本能成为创作之后会产生艺术,死亡恐惧会产生爱情,而对于空间与时间秘密的探索则有助于理解形而上学和宗教。”

“这个《达利的秘密生活》怎么就一本呀?你还有多少,我想多要点。”我举起手中的书,让站在书堆另一侧的龙坤看。

“它还有哇?”龙坤夸张着表情凑了过来,“我以为它已经卖没了呢,居然还有一本。”龙坤接过《达利的秘密生活》,翻了几下,又递给我。“就这一本了。我一共进了二百本呢,可都卖出去了,这本书卖得快。”

“读者那么喜欢传记类书吗?”

“是喜欢达利。达利是个天才加疯子,学美术的人都愿意当天才,当不上天才当疯子也行。”龙坤当然是开玩笑了。

“那我看看他到底疯成什么样吧。”我把《达利的秘密生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伸手掏钱。“这本书我要了,不打折的,我从你这里买。”

龙坤愣了一下。“别,”她说,“这本书我送你了,认识一回。”

我当然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馈赠,我坚持把钱交给龙坤。龙坤和我推让起来,但她拗不过我,最后只好把钱放到了桌上。那你先看完这个再说吧,她随手把一本精装的十六开本大画册递到我手里,然后跑到店门口接电话去了。我低头去看手里的画册,这是龙坤惟一向我推荐的画册。可不用多看我就知道,这本画册我肯定得要,因为它的名字叫《达利作品选》。我数了一下,这种又厚又大的《达利作品选》还有七本,每本定价九十九元。我没有犹豫,一股脑地把它们都搬到了我单独码起来的书堆里。其实那些别的画册,也有一些奇形怪状煞是好看的,画家的名字也都如雷贯耳,可我却一般一种只要一本,至多三本,有的还干脆一本没要。但对达利我想另相相看,他的画简直太好玩了。是的,我不懂画,我也不会用专业术语评价画,我只能说,它们好玩得无以复加。

龙坤帮我捆书的时候,林志强来了,我估计刚才龙坤接的是他的电话。林志强一进屋,龙坤就拿起桌上的《达利的秘密生活》和书堆中一本《达利作品选》以及我给她的买书钱,说她决定把两本达利都送给我,让林志强一定劝我收下。林志强自然站在龙坤一边,我再推辞就不近人情了,却之不恭,我只能收下。在这之后,他们又坚决把我带到鲁迅美术学院旁边一家山东风味的酒店里,是在酒桌上,林志强闪烁其词地说到了“人与食”出兑的话题。

白茹刚放下电话听筒(回个了她孩子的传呼而不是高民生的),电话铃在她手边就又响了起来。她重新拿起听筒“喂”了一声,然后有点惊讶地看我。你的,她说。我也很惊讶,怎么会有人把电话挂到书店来找我。是个女的,白茹捂住送话器又补了一句。我的心中有些忐忑,我接过话筒,问对方是谁。对方果然是个女的,还是个让我听来十分陌生的年轻女声,她压着嗓子反问我是不是铁军老师。

“我是铁军。”我努力让声调坦然一些。

“你是以前叫××的铁军老师吗?”她想继续确认我身份。

“你是谁?”我警惕起来,用眼角的余光看看白茹。

“我叫姜明秀,你也许对这名字能有点印象——噢,你不记得了也很正常,我叫什么并不重要。请告诉我,你是以前叫××的铁军老师吗?”她在确认我身份这个问题上异常固执。

“我是。”我只得正面回答她了。“你有什么事?”

“你能安排一个时间吗?我有些话要见面后对你说。”

“可——咱们不认识,你要说什么?”

“请原谅电话里我不能对你详细解释,我们得见面。”

“可是我——”

“你不必多想铁军老师,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朋友——”我顿了一下。现在对朋友这个字眼我已麻木,满世界的人都有满世界的朋友,可我早就没什么朋友了。“谁呀?”

“我现在不能说,但请你一定和我见上一面。”

“好吧,”这时我忽然想到了刘小松。我像一个经常进行一些神秘约会的地下工作者那样,张口就定下了约会的时间与地点。“明天早上七点半,北陵公园正门口售票处旁边的电线杆子底下。”

“今天不行吗?最好是现在……”

“我只是早上有空。”

“那——行吧。”

“可你认得出我吗?”我又问道。

“我见过你的照片,差不多吧。”对方犹豫了一下,又说,“我穿一条紫花裙子,高跟拖鞋式皮凉鞋,也是紫色的。”

我放下电话,可还懵懵懂懂,见白茹在一旁偷偷看我,我才缓过神来。

“真是怪事,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要跟我见面。”

白茹笑嘻嘻地说:“你可真会安排,大清早晨的领人逛北陵呀。”

我说:“逛什么北陵,有什么话早点说完,我还得来上班呢。”

白茹说:“这事你看情况吧,要是谈得挺好,就不用来了,我自己盯着也没问题。”以前白茹并不怎么跟我开这种玩笑,但自打送过我三条芙蓉王后,她好像与我的关系近了一层,话也更多了。不过我仍有感觉,虽然不排除她挺尊重我愿意和我友好相处,可她与我的亲近热乎还是有点像做出来的。我倒不介意她对我持有怎样的真实心态,只要她不给我添麻烦就行。即使只是钉一枚钉子,如果我不情愿举锤子,她也不找我就好。

我笑着说:“得了吧,我这心里边直敲鼓。我要是到点没来呀,你就报警,可千万别以为我是在哪享福呢。”这一瞬间,我心里还真就什么意外都考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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