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击毙毒贩的消息登在前一天晚报的头版下角。也就是说,当我把厚厚的报夹子铺到阅报桌上后,刚翻过四张(晚报每日八版)报纸,还喘息未定呢,那个横在晚报一角的黑字标题就吸引住了我的目光:《中山广场凌晨鸣枪两名毒贩一死一逃》。
本报讯:今日凌晨,市刑警大队缉毒科干警根据掌握的情报,埋伏在中山广场附近,等候两名将在这里进行毒品交易的毒贩出现。二时许,两名毒贩进入我埋伏圈边缘并准备开始交易时,由于参与现场采访的市电视台记者急于开机录像,使狡猾的毒贩发现了有人隐藏在***塑像的基座下面,故尔未及交易便仓皇逃跑。我缉毒干警全力追赶,在鸣枪示警不见效果后,开枪射击,当场将一名毒贩击毙。另一名毒贩以环卫工人和环卫车作掩护,受伤后逃掉。据查,被击毙的毒贩叫齐峰,黑龙江省杜尔伯特人,二十五岁。另一名在逃毒贩的情况正在调查之中。
我的心脏突突狂跳,手心里冒出来的汗水都润湿了报纸。不用掐指计算日期,我也知道,事情发生在哪一天早上。天哪,难道是雅罗米尔?他怎么会去干这个?我感到后怕,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为雅罗米尔的潜逃能一帆风顺而祝福祈祷。也许,干这种事情的人不会是雅罗米尔吧,他是个很不错的诗人,他可能会由于浪漫或孤独或其他原因染上吸毒的恶习,但他绝不会贩毒去坑害别人。也许,公安机关的人还叫不准逃走的毒贩一定就是雅罗米尔,他们只是怀疑。可怀疑距离确认还有多远呢?我不敢想象雅罗米尔被抓住以后的情形。我是说我的情形。
我接下来对报纸的翻阅,只是机械动作了。一页,一页,又一页,我翻动每一页报纸所花的时间,几乎是均等的。此时我眼前全是雅罗米尔,我根本看不清报纸上的任何图文,之所以我还要假模假式地让空空洞洞的目光在每一页报纸上都停留一会,只是为了使我的情绪慢慢平静。当然了,我也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尚未了结。我来师范学院的阅览室看报,肯定不是为了寻找关于雅罗米尔的消息,我可想不到他还会制造出个这么大的新闻。那我是要在报上发现什么呢?平常我一般不怎么看报,看的话,也只是看看体育版,我对体育之外的新闻都没兴趣。可现在我是想了解一些我感兴趣的体育新闻吗?如果是,我只把每一天的报纸翻到第六版也就行了,那是体育版,我没必要连第八版上的广告也不放过。显然我是忘记了我要在报纸上寻找什么,但我的潜意识提醒我,我要找的东西完全有可能出现在报纸的任何一版上……
后来,我在某一天报纸的第五版上,看到了我的照片。我应该是看到了,因为我记住了那是文化版,而且我的目光在我的照片上停留的时间也稍长一些,我还有可能在心里叨咕了一句:这就是我。然后我才又往后翻。可又翻过两页,我忽然听到,我身后传来吃吃的笑声,我还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你不再看看替你们公司吹牛的报道吗?我吃了一惊,险些没从椅子上栽倒。我回过头来,看到了安娜。安娜没想到我会如此惊慌失措。你怎么了?她急忙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使劲把住我一条胳膊。你脸色太难看了,病了吗?我松了口气。是安娜呀,我晕头转向地说,我在这里干什么?安娜说,我不知道呀,你不是想看你登在报上的照片吗?我恍然大悟,我不大自然地在脑门上拍了一下。我一见着你就给吓糊涂了,我对安娜说。我想起来刚才我已经看到了我的照片。我把翻过去的报纸又往回翻,看我的照片。严格地说,那照片不该算是我的照片,那是关于人与书书屋营业室的照片,只是由于我的侧脸处于背景中,我脸部的轮廓非常清晰,这样,认识我的人便可以毫不费力地把我认出。在我的照片周围,是一篇叫《一支红杏出墙来》的报道文章,副标题好像是介绍人与文化实业发展总公司传播精品文化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做贡献什么的。我没往下细看。我不知道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我对安娜解释道,如果我知道,我会躲开。可是对于我的解释,安娜没有反应,她只是担心地看我。我把报纸合起来,求安娜替我将报夹子送回报架。
“你真的好像有病了,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安娜又回到我身边说。
“你能陪我,去喝点酒吗?”我说。
安娜顺从地随我来到师范学院西墙外金龙宾馆旁边的一个露天烧烤摊前。
我问安娜嫌不嫌脏,安娜说无所谓,我说那咱就在这了。我们在一盏汽灯旁坐下来,要了一条烤鱼,一盘脊骨,一小袋煮花生米和一小盆麻辣烫。安娜说她吃过了,我说没关系,我也吃过了,咱们主要是说说话。说完我又想起一个问题,我说你告诉我你最迟得几点回到宿舍,我好掌握时间。安娜说,现在是假期,几点回去都没人管。我说假期呀,那你来这师范学院干嘛。安娜说师范学院农村学生多,假期不回家的多,所以阅览室开的时间长,她是过来看杂志的。我说噢,我又说对了,那你怎么没回东沟呢。安娜说,她家的房子正在动迁,回去了没地方住。我愣愣地看安娜,问为什么动迁。安娜神经质地回我一句,你是认为农村的房子没有动迁一说吧?安娜的表情非常古怪,眼里的内容让我陌生。我咧咧嘴,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我又说,谁都知道现在的东沟有多富裕,老百姓盖房迁居非常正常,你别那么多心。安娜的表情有所缓和,说她家是在盖二层小楼,然后她又说,富裕了东沟也不是沈阳,她说这话时垂头丧气。我说,这你就甭管了,明年这时候你一毕业,沈阳算什么,没准你会变成北京人上海人甚至纽约人东京人呢。安娜说,你别宽我心了,一个学中文的,又是女的,要是沈阳能留我就算我家祖坟冒青烟了。我不明白安娜为什么会如此灰颓,她脸上涂抹着的似乎都是苍桑之色。我们的对话难以进行了。
我和安娜有多长时间没见面了,我记不太准,至多四个月吧。可我觉得,只是经过了这样一段不长的时间,安娜身上就发生了变化。什么变化呢?我也说不好,只觉得那变化还比较显著。以前我看她是个孩子,轻飘飘的,仿佛失手坠地就能打破。可现在不了,现在她是一个本真意义上的女人。你可以把她抛到空中,但她能稳稳地站回地面;你也可以把她摔到地上,但她即使浑身青紫痛疼难忍,也不会破碎,甚至眼泪都不会流出而是要咽回肚里。时间的作用真了不得,哪怕只是短短四个月的时间。没准以前的安娜就是这样一个安娜,只不过被我误读了。我为我以前居然会那般轻慢安娜而感到愧疚。
“安娜,我以前怎么能那样待你呢?”我不知不觉地问了一句。
安娜笑了。“是你太不把女人当回事吧。”我急忙想申辩,可安娜又说,“或者,是你当时心情不好。过去的事了,没什么。”
我很感激安娜的宽容,我按住了她的一只手。安娜没有立刻躲开,而是稍过片刻,欠起身子给我倒酒时,才顺势把手拿了出去。安娜不再给我机会,她是欲擒故纵呢,还是已经情灭意泯?感觉告诉我好像是后者。在安娜这里我一败涂地了,不是安娜打败了我,而是我自己打败了自己。我用大口喝酒和絮絮叨叨来麻痹自己。
“你少喝点吧……”
“安娜,人这种东西,太奇怪呀,谁也不该吹牛认为自己火眼金睛。一个人,一辈子,要是能把自己琢磨明白就不错了,可我,以为也能看透你呢……我以前有个朋友,叫王红旗,他一心要实现自我价值,还要,传播文明思想,妄想让老百姓,也都认识自身的价值……哈,荒唐,老百姓只管穿衣吃饭,管什么……”我变得语无伦次了。我知道我这种样子有点失常,也失态,可我管不住自己。
安娜不吭声。她大概是搞不清楚我怎么忽然会变成这样,就等待着,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像鼓励像理解也像嘲笑像讥讽。
“我让你烦了吗?”
“没有。”
“我话是不是太多了?”
“你说吧,多说点话,也免得喝醉。”
我又干掉一杯啤酒。
“你知道吗安娜,想想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我有一个固定的工作,我有一份固定的收入,并且在我的行当里,我也算出类拔萃人五人六……”
安娜看着我,连连点头说她知道,说她已经知道了许多关于我的事情。
“我那么牛逼一个人,恃才傲物,不可一世。可现在怎么样?我跟你说吧安娜,一切都和年龄增长,和境遇变化有关,你也逃不脱……作为普通人,咱们其实只能算是生活海洋里一尾个头适中的鱼,能顺风顺水地游来游去,也就是意义,就是价值了。至于游来游去,是为了等待大鱼来吃还是为了去吃更小的小鱼,那凭的全是时辰机遇。不过被人吃和吃别人,安娜,都不好受啊……”
这天夜里,怎么回的家我记不住了。第二天早晨醒来以后,我头疼欲裂,口干舌燥。但我发现,我的外衣外裤都已脱了,椅子背上,还晾着我前一天穿过的袜子(袜子洗了。那脚也洗了吗?脸也洗了吗?身子也擦了吗?)。找水的时候,我又看到,桌上留着安娜写的纸条:铁军,你睡得很实,我就不陪你了,过一两天我给你挂电话问安。如果昨晚你的情绪不好与我有关,我很遗憾,你的烟酒都太凶了。另外,夜里我替你接了一个女人的电话,她没说是哪,也没留姓名或电话,只说她挂的是长途,让我转告你,她和她男朋友一路顺风。
兰花从酒吧门口向我走来,我险些没能把她认出,站到我面前后,是她先冲我打的招呼。
“姐夫。”
“噢,是兰花来了。”
兰花的鼻梁上架副眼镜,身上穿的是一本正经的薄西式套裙,头发也梳得中规中矩。她在叫我“姐夫”时,音调口吻都很麻木,我估计和她这几年在说到其他常用词汇时没什么区别:贿赂、勒索、贪污、免职、追究法律责任……我不由再度感叹时光荏苒。以前她可是另一种样子。就说称呼吧,以前她更多的时候是叫我名字或者哥(偶尔特殊场合才叫姐夫),但不管叫我什么,那个称呼都好像饱含了一种情感的热度。而现在,因为我早就不是她姐姐的丈夫了,她真的应该只叫我名字或者哥了(从礼貌的角度讲),可她却用生硬冰冷的语气叫了我声“姐夫”。
“我姐说你找我。”
“是。你姐她——挺好吧?”
兰花含义不明地笑了一下。“你们不是联系很密切吗。”
“噢,不,”兰花的笑让我紧张。以前她并不是个让我紧张的姑娘。“我们只是偶尔通通电话,从不见面,联系并不密切。”
“那你说她好不好呢?”兰花这么刺了我一句,然后又收敛起来。“从她是个母亲这个角度上说,她很好。可从她是个女人的角度来说,我认为她不好。”
“是我毛病太大了。”
“是她自己毛病太大了。”
“还是怪我,我暗示过一回复婚的事,可我又改了主意。”
“问题不在这,你没提复婚她也这样。她太傻了,她就像一个刚能读懂爱情小说的小女孩,以为爱情只有一次,好男人只有一个。”
“我不是好男人。”
“别客气,好男人有许多种,看从哪个方面说。如果界定松一点的话,你或许也能算上一个。”
这时服务小姐把啤酒冷盘端了上来,我和兰花看小姐摆酒布菜。酒吧间里虽然有不少对青年男女喁喁低语,但整体氛围却安谧寂静,音箱里传出来的萨克斯独奏曲声,似有若无就像风来风去。我把酒杯端了起来,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该邀兰花也喝一口。兰花看出了我的意思,她也犹豫一下,然后端起酒杯。我们对视一眼,同时低头喝酒。我一口气把一杯全部干掉,兰花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服务小姐过来给我倒酒,兰花把酒瓶抢了过去。你忙你的去吧,她对小姐说,我们自己倒酒。接着她伸手把我的杯子倒满。倒满我的杯子后,她想一下,一手攥着酒瓶,一手重新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把里面的啤酒也一饮而尽,也第二次把酒杯再度斟满。
我始终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这才是兰花呢,”我讨好地说,“你以前喝酒从来不输男人。”
“可你以前总说我。你说你不喜欢女人抽烟喝酒。我姐也能喝酒,我们家人都能喝,可我姐从来不喝。”
“你姐倒是听我的,你可从来没听过我的。”
“怎么着,你想把我们姐妹都欺负成我姐呀。”
“不敢不敢,好几年尽是你欺负我了。”
“那当然了,我可是从来不吃亏的,你逃出了我们家算是便宜了你。”
三杯啤酒下肚后,兰花摘下眼镜,她的口吻神态也渐渐地恢复到了从前。从前兰花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又是一个敢做敢为的假小子。当初梅花怀孕后住院保胎,我昏头昏脑地弃家出走住到了赫索格家,就是这个兰花连续三天到赫索格家对我兴师问罪,大加挞伐。
“就是,你怎么戴上眼镜了,近视度数又提高了?”
“还那样,二三百度。”
“那戴它干嘛,你以前不喜欢戴。”
“我现在喜欢了。”兰花这么顶我一句,好像还觉得亏,又说,“就像你以前喜欢改天换地,现在却愿意远离尘嚣一样。”
“这——”我说,“谁年轻时都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冲动阶段。”
“你别跟我这打马虎眼混淆概念,”兰花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这扯不,我理解错了,我以为咱俩凑到一块只能忧国忧民呢。”
“我可没闲心跟你忧国忧民,我现在只是忧你精神上的毛病。”
“我早就没精神了,何来毛病。”
“哼,懦夫,你总是逃避,只知道退却。”我想用嬉皮笑脸与兰花共同过渡到我要说的话题上,可兰花并不给我机会。“在我认识的男人里边,你是最没勇气最胆小怕事最自私自利最不敢负责任的一个。”兰花紧盯着我,脸上一本正经。“放着正经八百的工作不好好干却要辞职,装着一肚子的写作才华不好好写书却去贩书卖书,连老天爷摆到你身边的那么好的妻子女儿你都不会好好含着抱着,却宁可一个人孤家寡人地清冷度日。是不我一提工作家庭什么的你就要说我俗了?可你连生活中最直接的问题都处理不好,你还伪装什么胸怀全球放眼世界?那不自欺欺人嘛……你不用解释,别人看不透你,我可看得透你。你从来都是一个理论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别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是你拒绝了现实生活,其实是现实生活抛弃了你。哼,攀不上庙堂之高就怨天尤人地逃到江湖之远去,反正就是不能过正常人的正常日子,不能跟咱这种草民取个一样的活法。谁知道你是真觉得江湖之远好呢,还是为了哗众取宠,或者暂栖身,以求捞取重新入世的资本?你这么下去,最后呀,姥姥不亲舅舅不爱鸡飞蛋打竹篮子拎水是你唯一的结局……”
哲学硕士兰花才女的滔滔宏论如刀似剑,句句都能见血封喉。记得当年在赫索格家批判我时,她的宏论滔滔还只如棍似棒呢。“兰花,声大了。”我擦着额上的汗珠说。我不想对她做任何解释,我不想对任何人解释自己。“咱们不说我好吗?我不是找你来开***的。”
“不说你说谁,说我姐吗?她有什么可说的,作为一个女人,她喜欢上了你这种男人,就注定是个倒霉蛋了……”
“不,也不说你姐,说别的。”
“说别的?你找我出来不就是要说说你俩的事吗?”
“我们——我们要有事,自己商量。”
“那你找我干吗?”
“是——”尽管决定与兰花约见之前,尽管到这家酒吧来等兰花之前,我把我要说的话都设计好了,可现在兰花坐到我身边了,我发现我仍然难以开口。“我是想,我听说你……我要祝贺你当处长……”
我话一出口,兰花先愣,然后用鼻子“哼”了一声,当然那声“哼”里也并非全是恶意。“怎么姐夫,你也俗了,你不是说怕当上处长更像傻逼才辞的职吗。现在掉头来祝贺我,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兰花立刻一箭中的,让我没法遁序渐进了。“兰花,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受人之托,是个朋友,我,不能不找你。”
“你还在乎谁托不托?当初我姐调工作,只需要你挂个电话你都不干,她那时可是你老婆呢。”
“那时候,我主张,凡事都靠自己的本事。”
“现在怎么了,可以不靠了吗?”
“现在,有时候……嗨,兰花,我主要是难以拒绝。”
“你不是最善于说‘不’吗,多大的人情你就受不了了?”
“也不是多大,是,三条芙蓉王。”
“什么?”
“是烟,三条芙蓉王烟,高级烟……”
兰花听了我的回答,憋不住出声地笑了起来。“谁问你这个了,”然后又说,“你这多年修炼出来的不败之身,被三条高级香烟就给打倒了,也真可怜。你的原则呢?你不是头可断血可流心中的原则不能丢吗……”
我说:“不是……是……”
兰花说:“别吞吞吐吐了,谁的事?”
“是,白如玉的事。”
“谁?”
“白如玉。”
兰花听到白如玉这个名字又问了声“谁”,并不说明她对这个名字多么陌生。恰恰相反,她的表情可以证明,她对白如玉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她惊讶的,只能是这个名字会出自我口。兰花皱起眉头放下酒杯,顺手把桌上的眼镜又架上了鼻梁。这一下,我明白了,兰花的脸上配上副眼镜,会使她更像省纪律检查委员会里一个大权在握的年轻处长。
“这白如玉,你了解吗?”兰花看了眼周围的食客和服务小姐,平静地问我,好像在办公室里与下属谈话。
说实在话,我除了从前几年的新闻媒体上知道白如玉是个女强人,女企业家,女改革者外,别的情况一无所知。那天我主动问白茹需要我为白如玉做些什么,她的讲述也语焉不详。我能记住的,只是她说,白如玉可不那么好搞,这么多年了,要把白如玉搞倒搞臭的人层出不穷,却全都是反过来自己落个身败名裂,这充分说明了白如玉的后台坚如磐石。至于现在嘛,白如玉要通过白茹再通过我对兰花先礼(是否后兵不知道)以待,主要是希望兰花这位新处长能和前任处长以及其他领导一样,与她白如玉成为朋友,而不是听信谣言草率出手,闹个两败俱伤甚至是兰花一方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姑妈说得对,白茹最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她和你小姨子都是女人,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混,应该彼此照应。要不然的话,说不上哪剂救命的药其实会毒死人呢。我听得出来,白茹说的话,哪句也不是她自己的,她是在鹦鹉学舌,学她那个姑妈的舌。要是按我以前的脾气,就冲她说的那些话,我也要建议兰花把她的事情一搞到底。我认为,能这样讲话的人,本身就不会是好东西。可是现在我不想跟兰花多说什么,白茹重复的白如玉的话,我在心里说的话,我都不想说给兰花。我要告诉兰花的,只有一句:
“我跟白如玉的关系你也不用打听,我只希望你别去动她。想为民除害为党清污,有成千上万的小苍蝇够你拍的,你也照样能立功受奖加官晋爵;可虎口拔牙,闹不好你自己倒要成了虎腹美食。”
兰花轻轻举起酒杯,不动声色地干了下去。我也赶紧陪干了一杯。
“消息倒快,我新官上任想打打白如玉这只大老虎的计划,还没施行就满城风雨了,连你这个化外之人都跑出来干涉。”兰花看我一眼,又端起酒杯。“我不知道对这个白如玉你了解多少,你要是有兴趣听,我倒可以再多帮助你了解一下什么叫暴殄天物祸国殃民……”
“别讲兰花,我什么都不想听。”我把双手支在桌上,使劲向兰花探去身子。“我只希望你听我一句,自我保护第一。兰花,你还年轻,你是你家的……”
兰花的脸上现出了笑容,但那笑容里满是讥诮。“什么?你想说我是我家的什么?我是能帮助我家的鸡犬都跟着往高处飞飞的小小保证吗?我说哥呀,”兰花忽然改变了称呼,也把脸向我凑了过来。“你还是少管闲事吧,这个白如玉,我搞定了!”把话说完,兰花起身向吧台走去。
“别,我算账。”我急忙说。
“算了吧,我能报销。”兰花回头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