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气味难以混淆。每天来人与书书屋的年轻姑娘很多，可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都不是安娜的气味。现在我又有了米丽亚姆，米丽亚姆和安娜一样，也有着浓郁的女人气味。整整一夜，我和米丽亚姆眼都没合，我就像条狗那样在她的身前身后身上身下闻来嗅去，可我发现，米丽亚姆的气味也不是安娜的气味。米丽亚姆的皮肤异常敏感，我的鼻息和唇舌经过上面，把她刺激得一阵阵抽搐，一阵阵呻吟。你——找什么呀？她不停地去捂我的眼睛，她以为我在使用眼睛。我也不知道我要找什么。我不说话。我只是继续闻她，继续嗅她。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主动放弃了安娜，却又忘不掉她。

黎明将至时，我问米丽亚姆想睡一会不。米丽亚姆虽然满面倦容，可她说她睡不着。跟你在一块，还能睡觉吗？米丽亚姆把头斜搭在我胸前，双手环过我的腰际。我这时在抽烟，半坐着身子，背部靠在枕头上和床头上。那咱们就再来一次，我说，我又行了。米丽亚姆箍紧双臂不让我动。就这么待着不挺好嘛，她说，别再来了，我身上的每个骨节都又酸又疼，就像刚参加了运动会一样。我笑了，我把一只手向下伸去，在她双腿间轻轻撩拨。你刚参加的仅仅是运动会的开幕式，我说，正式比赛还没开始呢。米丽亚姆扭动着身体闭紧了眼睛，在我耳畔说，那什么时候举行闭幕式呀？我把她搂紧，无话可说……恰在这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我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对此刻的电话很不满意。米丽亚姆紧抱住我，别接了吧，她说，以后你还让我来吗……我本来已经接受了米丽亚姆的建议，不想把话筒拿起来了。可她后边的问话让我警觉。这可只是刚刚开始呀，她是要装模作样哄我高兴呢，还是真的从这个不眠之夜找到了心得？我不能正面回答米丽亚姆，我只得伸手操起了话筒。我刚听说你受伤了，怎么回事？话筒里沙哑的声音非常响亮，显然问话人比我更习惯通宵不眠。我后悔没听米丽亚姆的。我尽量让电话远离米丽亚姆，还将话筒放音器这头努力用耳廓完全包住。唔——没什么，我拿出睡意朦胧的腔调说，是和，和我老婆，吵了一架。对方明显不信任我。你可别破罐子破摔，对方说，别胡闹，别忘了过去的教训还有你未来要走的路。我，明白，我谦卑地说。

“谁的电话呀？”我放下电话后，米丽亚姆又偎进我怀里。

“一个熟人。”我再没有了和米丽亚姆亲近的热情，侧伸出刚才撩拨她的那只手，去床头柜上又拿起了烟。

丁梅斯代尔说有一样东西要给我看看，我问什么，他说你回去看，一看便知。然后他把一只开口封好的厚信封塞进我手里，动作有些僵硬，表情比较神秘。这时候，正好白茹从小走廊的布帘后边走了出来，她看到了我从丁梅斯代尔手里接过那只封好的厚信封并揣进兜里的整个过程，也看到了丁梅斯代尔的僵硬和神秘。我的手在兜里停了两秒钟，我想消除白茹的疑虑（我和丁梅斯代尔之间没有秘密），也想解除心中的好奇（这个神经质的男人要搞什么鬼呢？）。丁梅斯代尔已经转身离去，我完全可以当着白茹面，把那个厚信封撕开再把里边的内容展示出来（隔着信皮我也摸得出来，里边不是钱）。可白茹那种猜忌的目光和疑惑的表情，让我心中不甚愉快。我犹豫一下，不仅有意保留了这件事情的隐私性质，还人为地强化了这件事情的神秘成分。我没理睬白茹。我拿起一本刚到的小说集《中国话语》翻看起来，而丁梅斯代尔给我的那个厚信封，我则让它作为一个悬念躺在兜里。

下班后，一回到家，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丁梅斯代尔给我的信封。里边没有信，是一迭用密密麻麻的小五号字打出来的打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