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颈酒瓶欲进未进地插向两瓣撅起的红唇,酒瓶生猛,红唇娇嫩,整个画面,那种色情的寓意强烈鲜明。齐颂不满地对高民生说,这叫什么玩艺呀,是性交广告吗?让人都恶心。高民生不动声色地说,志强这阵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影响了他的创造性思维。齐颂讥讽地说,他现在的创意,全都离不开脐下三寸,连皮鞋油都要弄得跟那条大腿上淌下来的月经似的。高民生说,你跟他谈谈,让他改改。齐颂咧着嘴说,算了吧,这么下去,我没法用他,我手下的美工还没忙到攥钱都没空的份上。高民生说,别,还是让志强画吧,我感觉他现在非常需要钱。再说了,以前给他的活总是一个跟着一个,忽然断捻了,他该有想法了。他是个敏感的人,他知道你们的业务有多繁忙。齐颂说,那你跟他谈吧,人家是美术大师,我算什么,我只是一个坑崩拐骗的厚脸皮。高民生息事宁人地说,志强这人说话有口无心,你也别太认真。好了,要是能谈,还是你去谈好,这是你“人与社会”自己的事。齐颂说,既然是我自己的事,那我就决定了,不用他了,我也不想谈。齐颂甩着那张长颈酒瓶欲进未进地插向两瓣撅起的红唇的广告画稿,转身出去了。高民生扭脸朝我苦笑。我一直为咱的“人与文化”一团和气沾沾自喜呢,他说,我很希望这团和气能始终保持,可你看到了吧,照样互不买账。我不好说什么。我是头一次被招到总公司来,一来就碰上了一个副领导告另一个副领导的状,我觉得挺别扭。我说,民生,你也下棋吗?我从沙发腿旁边拾起一枚白色的围棋棋子,捏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向高民生递去。
高民生当然不是找我来下棋的。他说他也听说过我喜欢下棋,也总想找个时间和我交交手。可一直没空,他说。他接过我递给他的白棋子,摆在老板台的正中央。这时他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喂了一声,然后说这就过去。
“咱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去。”高民生站了起来。
我也站了起来,但我什么也没说。
崔昌浩把车停下以后,我惊讶地看到,外面是我曾来过一回的人与食酒楼。当然这座酒楼现在不叫“人与食”了,它的名字叫“咏梅”,而且它也不单单是酒楼了,它是集餐饮洗浴游艺于一体的娱乐中心。更叫我惊讶的是,站在门口迎接我们的,是马三川,我听到高民生对我调侃他一句“马副总”。
在迎宾小姐的欢迎声中,走进“咏梅”的大门,首先迎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面大立屏。立屏以数株傲雪冬梅为底衬,狂草书写着***的词《卜算子·咏梅》。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从立屏一侧绕了过来,与高民生热情握手。
“听三川说你今个过来。”
高民生笑着说:“太乏了,来你这洗个澡,放松放松。”然后转向我道,“这是‘咏梅’的沈总,这是铁军,我的朋友。”沈总又和我热情握手。我注意到,高民生的表情口吻虽然都非常随便,可他是有意如此行事的:先把沈总介绍给我,又说我是他的朋友(而没提我是他手下的书店店员)。想来我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是越来越重了。可这是我希望的吗?
沈总侧身让高民生先走,高民生却停着不动,打量着立屏口中念念有词:“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念完以后,他转头问沈总,“这字跟***的手书一模一样,谁写的?”
沈总说:“北京一个书法家。不是那种名满天下的人物,但他从小跟他父亲学了一手模仿别人笔体的绝活。他父亲就特别善于模仿别人的字,据说当年***学毛主席的字,还请教过他父亲模仿术呢。现在他父亲死了,他差不多就成了有这种本事的中国第一人。”
高民生连连感叹,“还有此等人物,真有意思。”然后他又扭头冲我,“我也算凑和吧铁军,还能记住这首词呢,我十岁左右背的唐诗宋词***诗词超过了百首,可后来全忘了,不学无术了。”说完他又转向马三川,“三川你别笑,我真是背的,要不然这么草的字,我上哪认去。”
高民生照应了一圈,往大厅里走。他和沈总并肩走在前边,我和马三川跟在后面,崔昌浩又走在我和马三川后面,我们都能听到高民生和沈总的对话。
“你给小梅搞的个人宣传可算是登峰造极了,不光店名叫‘咏梅’,所有的小间也都不离‘梅’字,这回门口又来了一幅***的字,好像当初***写这《咏梅》就是给小梅写的。”
“我就是图个好玩嘛,反正宣传自己老婆咋宣传也不犯病。”
“小梅常过来吗?”
“不怎么过来,她嫌闹哄。”
“就放手让你统治这些漂亮小姐?”
“她放手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呀,到处都有她的探子。”
两人边说边笑,边进了间叫“梅花三弄”的包厢里。在去往“梅花三弄”的途中,在经过“一剪梅”、“梅开二度”的时候,马三川悄悄对我说,小梅是沈总的老婆。沈总以前在市公安局干得挺冲,可有个漏子被人抓了把柄,虽然他们不敢把他咋地,但毕竟腰杆子不那么硬了,就搞起了传销。传销那玩艺只能骗一阵子,小梅她爸觉得还是务实为好,就征求咱高总的意见,该让他女婿干些什么。高总二话没说,就把“人与食”兑给了沈总。我问马三川小梅她爸是谁,马三川说,你不知道哇,就是——他说出了一个省内在职要人的名字,我说噢,知道知道——我和马三川也进了“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里装饰雅致,轻柔的广东音乐说不好是从哪个角落飘出来的,如梦似幻。头上的梅花状多瓣吊灯洒着幽光,房间一角花架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丛绢质的梅花,那梅花逼真得娇艳欲滴。这时我听沈总正问高民生是先洗还是先上菜。高民生看看我和马三川说先洗吧。我和马三川都点头。沈总看着马三川说,那两个鸳鸯间都留出来了吧——马三川立刻说,留出来了留出来了,高总和铁军赶紧去乐乐。高民生不自然地摘下眼镜说,鸳什么鸯,就大池子,我主要是想蒸蒸,有点感冒。沈总说,高总是真格的正人君子,小梅她爸天天让我向你看齐。高民生说,也不是我正人君子,是我这人矫情,和不熟悉的女人呀,不好使。沈总啧着嘴说,你看你,那你自己带一个来嘛。高民生说,玩笑玩笑。马三川说,那按摩不?高民生又说,也不按了吧,我一想那些女的什么人都碰,就不得劲。啊,她揉搓完别人的身子,再来揉搓我,不行不行,想想都起鸡皮疙瘩。铁军有兴趣吗?三川今天你得帮我陪好铁军。我说我也没那兴趣,民生你可不能把我当外人。马三川说铁军这人我头回见面就知道是哥们,那咱就光蒸蒸。沈总看着我们几个笑了笑,是略带嘲讽的那种笑。他一定认为我和高民生都装假呢(他那笑不是冲马三川的)。可我知道,我是真的没有兴趣。而高民生,我估计他也是真的,至少有不少于百分之八十真的成分。沈总还要将地主之谊尽到底,说,要不找两个陪酒的吧,有几个新来的,都还不到十八呢,纯得一碰直冒水。高民生说,沈总你再这么的我可没法来了,你以为我到你这还装紧吗!
洗完桑拿,回到“梅花三弄”,服务小姐把酒菜端上来时,我才想起了崔昌浩。
“哎,小崔不是也进来了吗?”我问。
高民生马三川和沈总都笑了。“他进别地方去了,”沈总说,“小崔这小子人小鬼大,在我这地盘上有个铁子,我都才知道。”
马三川说:“其实铁军呀,是应该找个小姐陪陪你的。你不像我们,有老婆在家等着,我听说你可跟小崔一样,是光棍汉呀。”
我只能摇头。我和马三川还不太熟悉,即使熟悉,我也不是那种很愿意在同性之间谈论私密话题的人。
高民生打断马三川对我的调侃,提了一个类似脑筋急转弯那种小问题让我们猜。我发现,高民生的情绪出奇的好。可我还是搞不明白,高民生为什么要再度邀我喝酒,且是来“咏梅”这样一个有些敏感因素的地方,还要马三川出场向我展示他们的关系并辗转透露出他与沈总岳父的关系(我相信马三川给我介绍小梅她爸并非信口开河)。至于马三川为什么会出现在“咏梅”,我能理解,虽然前些时候林志强说过,因为高民生兑出了“人与食”,出让了马三川,也就等于是与他多年的哥们马三川断交了。但事情完全可能被林志强看差了,也许高民生和马三川根本就没断过,出兑“人与食”及出让马三川,没准是高民生某项计划的一个部分呢。
我们说一会笑一会喝一会吃一会,沈总和马三川就适时地退出了。看得出来,沈总是个挺识趣的人,并且从他在他的咏梅娱乐中心搞的这些文字游戏来看,他也不是一个肚子里边光有酒水的人。沈总还把照应我们这屋的小姐也打发走了,他说让他们自己清清静静地喝吧。他对小姐说,也说给我们听,你就在门外站着,有什么事他们会喊你。就这样,“梅花三弄”里,只剩下了高民生和我。
“铁军,你要是也搞这么一个娱乐中心,会不会也来个梅花齐放呀,也搞些个人崇拜的名堂?”高民生微笑着看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个人崇拜?”我一时没明白高民生的意思,“你是说——”
“为你的梅花呀。”
我也笑了。“这可说不好。”我说,我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高民生,又卖弄起他的神通广大了。
“我听说,你和你前妻,感情很好。”高民生说得随随便便,他肯定也想到了,不该卖弄,可他的分寸没把握好。“可为什么,在她怀孕的时候,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弃她而去呢?”据我知道,当时你还没放弃工作,就是说,你还没开始心野到——怎么说呢,我认为,你之所以去和王红旗一块干,跟离开了梅花,离开了一种稳定的家庭生活环境,有关……
“民生,我,这些过去了的事情……”
“好好好,你不愿提,就不说它。我找你,可不是为你牵线搭桥当红娘,我找你呀,是,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请我帮忙?”
“是工作上的事。”
“这我能想到,你这人有点,工作狂。”
“那倒不至于。不过我这人没有太多嗜好,就是干工作能投入进去。我在化工研究所待了四年,就有三年当先进,还获了一回省青年科技发明奖,想想咱也确实算得上个好苦力了。可后来,搞试验时出了点纰漏,真让人心寒呀,那么多高工权威老前辈,都来了个一推六二五,一下子全是我的责任了,好像我是成心搞破坏。要是赶上文革,非把我打成个国民党特务反革命不可。其实搞试验造成的那点损失,应该是在成本预算中考虑进去的……来,喝,我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这么长时间了,高民生倒是头一次给我讲他自己。可是我正听得津津有味,他却及时地刹车换了话题,好像他那貌似无意的三言五语,就是为了吊我胃口。
“是这么个事铁军,我想再找个人去‘人与书’那边干。因为我希望那人也能像你一样优秀,所以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是你找还是我找?”我想不好高民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按理说,“人与书”有我和白茹足够用了。我没法回答他的问题。其实,高民生也并不非等我来回答,他接着说:“当然我也知道,你是我的偏得,是老天爷长了眼睛成全我呢。让人与书书屋再出一个你,已没那可能了。”
“民生,”这回我可以插话了,“我酒没多呢,先倒被你夸迷糊了。”
“你可不能迷糊,许多事情还等着你呢。”高民生没有玩笑的意思,继续说,“我的意见是你帮我选一个能和小白配合的人,一个能接好你的班的人。”
“接我的班?”我被高民生说愣了。
“是的,我想把你从‘人与书’调出来。”
“调我?去哪?”
“来,”高民生冲我扬扬酒杯,“干一个。我是想呀,请你过到总公司这边,当我的总经理助理,你看行吗?”
“这,民生,”我惊讶地看着高民生,把举起的酒杯停在唇边,“我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呀。”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准备一点不晚……你先别急着表态,我也不用你现在就答复我,我只是把我的想法先透露给你,便于你提早进人情况。至于什么时候动手操作,我得见机行事。估计怎么也还得一阵子。”
“民生,实事求是地讲,我没有这样的兴趣,我只想平平淡淡地混日子。”
“我知道铁军,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所以我才要请你帮忙嘛。”高民生平时并不抽烟,可这时他从我烟盒里拿了支烟。我把打火机向他递去,他又推回来,只是用手颠来倒去地摆弄那支烟。“我抽了十年烟,戒掉也有五年多了。”高民生说完把烟放下,往后边的沙发靠背上仰了仰身子。“铁军,咱们认识也快一年了,虽然我对你的自然情况可以说了如指掌,可我知道,我还是没有把你看透。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不信任让人一碗凉水看到底的人,我也是个不那么容易让人看透的人,大概也是惺惺惜惺惺吧,我喜欢跟我差不多的人。我不清楚你是不是了解过我,其实了不了解,也没啥大用,你信你自己的眼力就行。我请你给我当助理,是经过了多角度的权衡考虑的,我认为我决定的事情错不了哪去。像林志强和齐颂,我早考虑过,可他们不能让我放心。至于马三川,他是我的好朋友,这没得说,但做事情光是朋友远远不够。噢,对了,你当过一回王红旗的诸葛亮,现在只想在我这里做范蠡,这我理解。可铁军,你想过没有,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让人归隐的山水,只有走出茅庐才天高地阔。我请你当助理,不是像林志强齐颂那种各抱几摊子的副手,而是在全公司里,处于我一人之下,其他人之上的地位,把所有的事情都统起来,包括林志强和齐颂——如果他们还想接受我的领导的话,就得认可你的领导。我这几年搞得太疲惫太辛苦了,顺利的话,我很想从具体的事务工作中解脱出来,去做些我同样很想做的别的事情——我先不说是什么事情吧。对了,我最后要强调的一点是,尽管我对你还不能把握得很准,但我却敢放权给你,至少是想到了可以放权给你,是源于我的自信。对我自己的自信和对你的自信。我认为,作为一个聪明人,你不会因大权在握而企图对我取而代之;另外,我也有数,不论是谁,即使是有能力者诸如你这样的人,想对我取而代之——或者想和我分庭抗礼,都只能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我没有威胁的意思,我知道我也威胁不了你。我只是开诚布公,把丑话说在前头……好了我说完了铁军。我说了,你可以先不表态,反正我也不能立刻动作。还有,今天的谈话内容,我希望你能保密,一直到我对你的任命公布之日,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我的打算。”
高民生的谈话越来越严肃,我知道,不管拒绝他还是接受他,我都不该马上答复。我只点了点头。我的意思是,我会保密。
邮递员把丁梅斯代尔的信送来时,白茹不在,是被高民生找总公司去了(但这回不是被那种我所熟悉的传呼方式找走的,是公开找的。高民生已经挺长时间没用我所熟悉的那种传呼方式找过白茹了)。书店里,只有我和那个从总公司过来给白茹打替班的小姑娘。小姑娘很勤快,本来正应酬两个中学生呢,见邮递员来了,她还是抽身迎了上去,然后把丁梅斯代尔的信交到我手里。严格地说,丁梅斯代尔的信不是信,而是一纸通知,是那种电脑打印的、正儿八经的会议通知:铁军同志,本小组十月十三日上午九点三十分在和平区功勋路三号院宋惠英家的活动欢迎您届时列席参加。下边署着文革问题研究小组的名号。
我望着这一纸通知哭笑不得。这丁梅斯代尔,对我如此纠缠不休,简直成了贴在我身上的狗皮膏药。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有眼色识好赖的人呢,可现在看来,他其实是个刚愎霸道强加于人的人。我很生气,我把那纸通知揉成个小团。这时总公司来的小姑娘在对面问我《烈火金刚》和《青春之歌》还有多少,说他们(指那两个中学生)想各要十五本,过团组织生活用。我没想到小姑娘的推销也会如此成功,急忙说还有还有,进了不少呢。但我又说,可惜现在拿不出来,都锁在柜子里,柜子的钥匙在小白手里。小姑娘说,哪个柜子,走廊里吗?我说是呀。小姑娘说,上午白姐走时,特意把柜门都打开了,她说柜门总锁着拿书不方便,以后不锁了。我还没注意我们的“人与书”居然已经发生了变化。没听小姑娘把话说完,我就急忙转身,走进布帘子后边的小走廊里。果然,贴墙的书柜无一上锁,包括靠近地面的八号柜和九号柜,也都摆出一副襟怀坦白的样子。我不露声色地笑了一下,说这样确实方便多了。我拉开一只柜门,把里边的《烈火金刚》和《青春之歌》抽了出来。
我拿书时,听到外间柜台上的电话叫了起来。小姑娘听过电话说找我的,我赶紧把书摆到两个中学生面前,操起话筒问了声谁。电话里那句“我”声一传过来,我就听出来了,是丁梅斯代尔,他开门见山地问我收到通知没有。我简直被他逼得走投无路了。
“实在抱歉,我去不了。”
“为什么?后天是星期日呀,你可以休息的。非挣那个加班费吗?”
“是的,对我来说吃饭第一。”
“其实铁军,虽然我努力希望争取到你,可我也看明白了,你是真心不愿意和我们搅和,怕我们的小组有朝一日变成裴多菲俱乐部。对吗?”
“我——你随便怎么看我吧,但我确实只能说抱歉。”
“铁军,我感到失望,你应该是个有责任感的知识分子。”
“你过奖了。”
“我们小组邀请你列席,我不敢说抬举了你,至少不辱没你。功勋路你应该知道,都是什么人住在那里,宋惠英她爷爷可是宋明。我们里边还有赵德全的儿子,林好的外孙子,牛建红的亲侄子。孙义森他父亲当年是***的……”
“我说——”丁梅斯代尔让我忍无可忍了,“我得提醒你。我爷爷是个从关里逃荒来东北的农民,我爸爸是个一辈子只会写检查而没翻译过一本书的日文翻译,我妈妈是个摆弄了几十年钱可自己只会省吃俭用的退休会计,我姐姐是个只读过初中的失业女工,我哥哥是常年生活在轮椅里的高位截瘫病人。而我,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只是一个有点读书爱好的、喜欢海阔天空地聊点闲话的无业人员,一个在书店站柜台的打工仔……”
这回丁梅斯代尔终于识趣了,他放下电话,什么都没再说,包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