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华龙,自然又是常小辉背何解语上楼。何解语告诉他,那伤口清理包扎过后就不痛了,换只冬天穿的毛绒拖鞋,让白杏扶着她就可以走着上去。只是常小辉执意要背她,说毕竟是他连累了她。
在回来的路上,何解语告诉他,她家里没有大人,所以他不必担心今天晚上还有人会责骂他。他听后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放下心头大石,可一瞅却发现何解语也在笑着看他,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她虽不会出言打击他,可她的眼神分明在笑:“小家伙,看你还敢不敢再闯祸!”一想到自己在她眼中是那么幼稚可笑,常小辉就十分懊恼。
当她的重量再次全部寄予在常小辉的身上时,他忽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没有了逃命的刺激和医院的消毒药水味,常小辉情不自禁地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背上。
软软的,香香的……
“常小辉,你的耳朵好红。”
她的声音离他好近,常小辉耳根一热,更红了几分。
何解语笑道:“常小辉,我重不重?”
常小辉憨憨地说:“不重。”
“奇怪,”何解语笑道:“你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位绅士,看不出你这个小男生还蛮善变的。我记得你嫌弃我来着。”
“是吗?”常小辉呆了一呆,紧张地说:“不好意思。”
何解语愉悦地笑起来,常小辉是在得知她比他大三岁之后才变成这样的,他这敬畏年长姐姐的个性,倒和清风相像。只是一想到清风,她的笑容又黯淡了下去。
回到房间,常小辉对何解语的闺房充满了好奇,想看却又不敢大肆参观,黑白分明的明亮大眼不停地转动着。何解语叮嘱白杏,明天才能告诉爷爷她受伤的事,别打扰到他老人家休息,又说她的伤看起来被包扎得那么可怜,其实只是皮外伤。
常小辉要走了,留下了电话号码,问何解语:“何解语……姐姐,我明天能不能来看你?”
何解语笑道:“你明天还要上课吧?周末再说吧。”
常小辉本想说他逃课过来也可以,但转念一想,他又怕何解语认为他任性。他只好跟何解语道别:“那你好好休息,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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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解语已有两天没上课了,宋清风一开始猜她应该是不想与他见面,又过了两天,宋清风不由地担心她是否出事。他不敢再拖,在趁他还没把自己吓死之前,他赶紧打了个电话给何解语。
“解语?”
她肯接他的电话,这让宋清风稍稍放心。
“怎么了,清风。”
“你在家里吗?还好吗?怎么不来学校?”
“我没心情,你知道的。”
宋清风沉吟了一会儿,道:“欧阳告诉我了,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那边何解语急道:“啊,其实只是皮外伤而已……”
何解语暗骂欧阳,他第一次来看她时她就千叮万嘱不要告诉别人,起码也得等她好了再说。
“何解语你这家伙!你在哪间医院?”
何解语这下知道自己太心急怪错了欧阳,又道宋清风真是狡猾。她在电话里安慰他道:“清风,你镇静点,我在华龙的家里。我没事了。而且,宋叔叔和阿姨还不知道呢,你别叫他们知道了啊!”
宋清风气道:“一切等我见到你再说,你要是敢再骗我试试——”他赶到华龙别墅,在客厅见不到解语,快步跑上二楼。这时何解语正半躺在沙发上看书。宋清风大步而进,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伤哪了?”
何解语往脚的方向努努嘴,笑清风眼拙。
“宋清风,专业课你也敢逃?”何解语看了看时间,责怪地说。宋清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被绷带包缠着的脚,半晌不说话。他在她的脚边坐下。何解语不由地拿起凉被盖在上面。宋清风伸手掀开凉被,道:“让我看看。”何解语急着拿凉被再次覆好,本来略显苍白的脸庞也泛起了微红,说:“干嘛,不行!”宋清风委屈地望着她,竟然还无耻地学人家小女生扁嘴,十足一个被大人嫌弃的孩子。
这副模样真是——要是再有两个尖耳朵——
“哼,早知道你的把戏了,对我何解语可不奏效。”何解语暗自批判宋清风,表面上却装作不为所动,颔首翻了一页书继续看。
宋清风一笑,伸手潜到被子里,抬起她的小腿,把她的脚轻柔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温声道:“这样更舒服吧?”他扭头凝目望去,何解语早用书本遮住她的脸庞,只探出一双眼睛在窥视他的一举一动。
宋清风长叹了一声,问:“是因为我吗?你这伤。”
幸好有本遮住她脸上的黯然神色,那晚,他对她的无情刹那间如闪电般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难怪他刚才如此耐着性子讨好她,原来他只是在盘算着怎么补救对她的伤害。她还有那么几分钟以为自己又沉浸在对过去的幻觉中,简直像个大傻瓜一样。何解语收敛起一切怨恨,拉下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道:“是呀,就连世界末日也都是因为你。”
就怕他这副内疚的表情……何解语心头一痛,伸手在他的脸上推了一下,笑道:“你这人好笨,连玩笑都不会分了?你要把世上所有灾难都揽上身吗?”
“清风,我弄成这样是因为要帮助一个被勒索的正太,他还是我们耀东的师弟呢。”
何解语靠回沙发一侧,缓缓说起周末晚发生的事,只是有意忽略了她疯子般在街上狂奔的那一段。接下来,宋清风的眼神就由痴怨变为生气,而何解语也由心痛变为头痛。趁他还未发作,何解语赶紧对他说她的伤已无大碍,伤口也可以透透风,只是她嫌那皮相太丑陋,这才任性留着绷带。而她连日躲在家里也是因为一时的懒惰偷逸,望他千万别小题大做。
见她伤后神色憔悴,又受过社会混混的惊吓,宋清风既想臭骂她不自量力,又舍不得增加她的压力。
何解语望见宋清风闷气攻心却忍住不发的挣扎样子,知道他的喋喋不休的唐僧本性,暗自偷笑,好心对他说:“瞧你的憋屈样,别憋坏了。好哥哥,我过去被你埋怨的还不够多么!您要骂就骂吧。”宋清风斜瞪了她一眼,教训的话真的一句接一句接踵而来:“何解语,你说你一个女生,别人打架的事你也敢插手!你应该有多远跑多远,找其他男生帮忙,找警察求救。伤在脚底你还嫌那伤疤丑,要是伤到手指呢?你还要不要弹琴了?哥不是教你见死不救,可是你得看看你有没有那救人的本事吧。那些混混没有人性的,你说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去引诱他们,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么!你就算硬要救人,就不会动动脑子……你跑到对面街,冲那两混混喊你已经报警了,骗过他们不就行了?救人之前首先要保护好自己,这句话我跟你说多少遍了!”
何解语扶着太阳穴,按捺住向他扔书的冲动。她好歹成功解救了他们的耀东小校友,宋清风竟然一点表扬的意思都没有。感受清风的浓浓关切,何解语由起初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感动,渐渐化作阵阵不耐烦和不屑。她想,是宋清风说话尤其气人,还是宋清风注定是她的死穴,她何解语一直是他人眼中温柔体贴、明白事理的人,但对着宋清风,她的耐性就莫名其妙地消失掉七八分。
宋清风咽了咽口水,白杏送来的茶也凉得可以入口了,他拿起茶杯咕噜咕噜地两三口喝尽。
何解语见此,轻呼:“唉浪费……”
宋清风余怒未息地瞪她,气道:“看你这样子,对我的话肯定又是‘左耳进右耳出’是吧?真不叫人省心!有你这么熊的孩子,这么傻的丫头吗?鸡你都不敢杀,你还好意思学人家暴啤酒瓶!是不是看古惑仔电影看坏脑子了?你一个女生,那禽兽扑过来你就赶紧跑嘛,大喊‘不要!救命!’懂不懂!小何家就你一个孩子,你要有个冬瓜豆腐,爷爷怎么办?我老爸老妈怎么办?我怎么办……”
何解语简直后悔死了,对他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她放下书本,凑过去一手扶着他的下巴,飞快地以自己的唇堵住他源源不断的絮叨。
他们只是唇贴着唇,何解语没有下一步动作,宋清风亦木头般毫无反应。这一吻没有他们的初吻那样甜蜜依恋,热烈的气氛戛然而止,反倒生出一丝悲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