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别扭的宋爷

宋清风翻着餐厅的画册，眼睛却老瞄向南司的方向。服务生在旁边等了很久，何解语在桌下轻轻地踢了宋清风一脚。何解语真拿他没办法，刚才站在大厅的中央更丢人，他双脚像钉在地上了再也不肯走，直到有客人投诉他挡住人家的视线了。

“喂，解语，”服务生走开后，宋清风伸长脖子朝何解语悄悄地说，“你难道不觉得他……”

“他很美，非常美。”

南司很明显是男的，她也就罢了，清风怎么迷他迷成这个样子。

“是啊……原来你要带我看美人。”宋清风又拿眼神偷偷瞄人。

“你不是老管欧阳叫欧阳娘娘吗，我以为你也会觉得他娘。”

宋清风怪道：“何解语，你拿欧阳跟他相提并论简直是罪过好不好！你让欧阳有本事把刘海梳起来也像我这么man啊，叫他跟我一块健身又不去，他肌肉有我的结实咩，就一个劲瘦高。那个人就不同了，他没有男子气概，却那么顺眼……善哉善哉，美人，我可没有骂你的意思。”斜眼看到解语正以极其鄙视的眼神看他，宋清风撇嘴道：“别装了，正常人都会喜欢他好不？切！”何解语看了看南司，光看他的侧面足以让她的心儿砰砰直跳，说：“谁说我不喜欢他，我现在十分仰慕他好不好！”只是她更无法忍受他的丢人现眼。宋清风笑道：“了解，解语，我差点忘了你爱把真实的情绪都藏在心里，保持所谓的‘体面’，对吧？”

被清风说的没面子，何解语不再理他，叫他老那么气人。从小没有父母的荫蔽，何解语有被欺负的时候，委屈无助也没人为她出头。她和爷爷见了面，都看着对方咽了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一片尴尬。爷爷长居酒店，钱每月自动汇到何解语账户里，对何家来说，钱不多，至少何解语不能为了奢侈而奢侈。何解语的两个表哥，何胜的哥哥何烈的两个孙子，知道何解语的情况后都怪老头子太吝啬。可何解语却觉得，他们见面本来就尴尬，要主动找爷爷理论，她宁愿不要那么多钱。在清风的感染下，她居然很早就有自觉存钱的意识。体面——在外人面前，小何家的爷孙俩都极有默契地保持带着可亲的笑容，和乐融融的样子。

隐藏激动的情绪，矜持，高贵，这样的表现不是因为阶级观念，而是她早已习惯爱惜自己的羽翼。清风却以为这是与低层划清界线，宣告自己高级地位的一种方式。原来她在他心目中是这样的人，想到这里，何解语不禁有些悲伤，患得患失的感觉更加明显。

她有宋家疼惜，有宋清风亲自保护，可是，越是缺爱，越是贪婪，何解语的忧愁谁能明白：没有血缘关系，我和清风终究不能成为永恒。

这里最耀眼的明显有三人：南司、夏佳、李蕙兰。夏佳同李蕙兰一样，是令人过目难忘的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孩，在此先不详说。当宋清风看到李蕙兰的一瞬间，他便开始怀疑解语带他来“妙人”的目的。宋清风是有意叫欧阳给解语通气的，要让她知道李蕙兰这个人，那么她是否早知道李蕙兰在这里？

“嗨，蕙兰。”宋清风主动跟李蕙兰打招呼，又扭头看解语的神色，而她则对李蕙兰展开欣赏的微笑，一点儿也看不出情敌相见的迹象。

李蕙兰没想到会在打工的地方见到宋清风，欣喜之余又有些窘迫，目光一扫，竟看到昨天那位古典美女跟他一起，心情就更加复杂。

“嗨……你们点菜了吗？需要什么吗？”李蕙兰希望自己能表现得足够自然。

宋清风笑道：“点好了。她是我的好朋友，何解语。蕙兰，你什么时候下班？”

李蕙兰看了看何解语，何解语只是冲她笑，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她，“很晚，一直到餐厅打烊。”

“哦，”宋清风失望地说：“那下次再约你好了。”

当着这个女孩的面……这是……什么意思？李蕙兰发现宋清风对她说话这会儿，何解语意味深长地看着宋清风，李蕙兰一肚子疑问，笑道：“我先去工作了，还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或者我的同事们，周末愉快！”

李蕙兰走开后，宋清风理直气壮坦坦荡荡地直视何解语不知有何深意的笑容。“呵呵，”何解语略带狭促的笑声冲淡了两人的尴尬，“很机灵嘛！”

“哈，”宋清风心里头开始打鼓，“谁？”

“你啰，不过她的反应还蛮冷淡的，你要加油哦。”

“啊，哈！这是当然滴！人家很厉害的，自己打工赚钱。很漂亮对吧，欧阳还想跟我抢咧。蕙兰也是d大的，不过我在很久前就已经认识她了，目前正酝酿着怎么让她也喜欢上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缘分啊，呵呵。”什么啊，怎么不问李蕙兰是谁，不问他们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他对李蕙兰什么感觉……怎么什么都不问啊？就一句“加油”叫他继续？宋清风基本不敢看解语的表情，她太熟悉他了，只怕她会看出些什么，更怕她会伤心。

瞧瞧，她还没问，他招得还真多。“唉！你呀！”何解语叹了口气。解语的叹气声在宋清风听来就是山雨欲来的声音，早知道她会失望伤心，他已做好直面风雨的准备。

“你就不会向欧阳取取经？欧阳有那么多女朋友，再多一个，应该也是可有可无吧。清风，你看低了欧阳对你的感情，如果你真的想守护或者争取一个人，他再色也会让步的。你看，他现在已经不缠我了。”

呐呢？

有谁能告诉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呵，呵呵！”宋清风干笑了几声，心里越发不踏实：“我对欧阳——打是亲骂是爱，其实我也很爱他，虽然很多时候他让我很不爽……”

“我知道……你也就在我面前抱怨他，别人说他的不是，帮他说好话你比谁都热心。真是别扭的宋爷！”

何解语没喊过他“宋爷”，第一次听她学着欧阳那些哥们叫他“宋爷”，宋清风手臂莫名其妙的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忍不住发出一顿傻笑。她道：“欧阳真的好搞笑，他说中学我们情窦初开，大学我们情窦怒发，逮谁爱谁。原来他说的不假，你看你，当初盯着我不让早恋的人是你，可是先爱上别人的也是你。竟然，这么快……看来，只有我们两个的日子，怕是到头了。”

一些事摆上桌面讲清楚，总比埋在心里隐隐作痛好。

一层纸窗，捅破了，就破了。

解语的坦率让他措手不及，自从觉悟到解语的心思，他就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他曾想，即使他们的手心里长了刺，他也不会放手。但是他忘了，解语并不是个坚强的人，刺痛了，自然会放手。

两个小时前，她还会毫无顾忌地爬上他的床，把他当肉饼一样压着，把他当大熊一样抱着，还会踹他屁股，还会和他一起承受妈妈的责备……猛地回首，那些竟然都要成为遥不可及的回忆。

可是，宋清风还以为，他和解语的那些事，明天还会发生，后天还会发生，大后天还会发生。

失去控制的感觉令他十分烦躁，他开始怨恨解语：那么大一颗*，为什么偏要带他去踩？知不知道他被炸得好痛？

我怕你伤，你就不怕我痛？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宋清风忽然失去了唧唧歪歪耍贫嘴的能力。平时有一点不爽都要唠叨老半天的他，任凭心中波涛骇浪风起云涌，竟然无法吐出一个字。

何解语心里也不好受，她轻轻地笑起来，尽量把一切变得理所当然，“这或许也是一种进步，我们要不要比一下，谁先交到新朋友？有了新欢你可别得意，到时候在解语心里，你可能也已经不是第一位了。”

她还是轻轻地笑着，仿佛一切皆为云淡风轻，至少面子上谁也不输谁。因为喜欢上了别人，所以他宋清风再也不值得信任。“体面呵，何解语，是不是从现在起，你在我面前也要体面？即使在我面前，也要伪装坚强？”宋清风五味交杂，一阵阵恼怒和烦躁在他脑子里不断沸腾。

直到有一个人走到了他们之间。

“何解语？”

“嗨，南司。”

“你认识我？”

美人惊喜，百花失色。只可惜两个僵硬的人已无心欣赏。

何解语笑道：“这里的人告诉我你的名字。古典乐总是带给我惊喜，很期待你……”

“那我祝福你！”宋清风嚯地站起来，看了一眼美人南司，道：“什么第一位不第一位的，who fuck in cares ！”

何解语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默默地念着：“还真是，别扭的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