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清风蕙兰

夜冷，心凉。李蕙兰裹紧大衣走出商场。大门外，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让她喜出望外，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得竟教她热泪盈眶。宋清风也看到了她，快步走到她身边，被她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哭了？”

李蕙兰用手擦了擦脸蛋上的泪珠，使劲地摇头。

宋清风自然而然地想到今早的事，怒道：“你也被骚扰了？”李蕙兰大声道：“才没有！你连一句再见都不讲就走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便抑制不住呜呜地哭起来。宋清风真的被她吓傻了，印象中蕙兰一直保持着小心翼翼，再直白的示爱都无法激起她的一点波澜，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强烈的情绪。听着她断断续续的抽泣，想起她今早那个尤其甜美的笑容，宋清风心领神会，便情不自禁地抱紧她。欧阳老是说“她可爱到让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宋清风总笑他太傻，如今可终于理解这是怎么一种感受。宋清风一手一下一下地扫着她的背，好让她舒服些，笑道：“我就是想起没跟你道别，才在这里等你。况且你不是有我手机号么，随时可以联系到我啊，傻瓜！”

李蕙兰抬起头，脸蛋红扑扑的，气道：“我都觉得自己变傻了，这要怪谁？”

撒……撒娇吗？对着喜欢的女孩子，宋菜鸟居然也像南司一样开窍了。

“唔，对不起，我错了。”宋清风的语气有些唯唯诺诺，眨了眨眼睛，表情好无辜。李蕙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第一次遇见清风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又开始想或许只有她见识过清风这么萌的样子，不禁一阵窃喜。只要能跟清风在一起，变傻也无所谓，她想。

“现在你无法抵赖了，我喜欢你，也知道你喜欢我。”宋清风一改示弱的姿态，得意洋洋地说。他改变主意，不想放走蕙兰了，可是私心教他无法坦诚那个最初的计划。他想，只要从现在起变得纯粹，只要一直对她好就行了。

李蕙兰笑了，默认他的说法。一会儿，她又担心地说：“但是我还是不太了解你，清风，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这让我很不安。我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不是只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些。你是大家印象中白马王子的类型，我喜欢可能只是王子，至于你的内心，我不敢肯定。我对你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啦。”

她太灵秀了！他们之间的阶级相差太大，所以他们的爱情更不能存在猜疑，否则难以解释清楚。蕙兰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如果我爱你，那我爱的就是你这个人”，此刻的坦诚相待正显示出她足够成熟的慧心。她分明向往浪漫，可是又不像寻常的年轻女孩那样，被童话式的甜蜜和幸运冲昏头脑。平凡却不平庸，蕙心兰质，人如其名。宋清风没有因为她的再三考虑而失去耐心，反倒更加欣赏她，对他们的将来也更有信心。呵，真是捡到宝了。宋清风揽着她的肩向前走，笑道：“没关系，慢慢地加深了解嘛。难不成你想明天就嫁给我？”

李蕙兰俏脸一红，他揽着她的动作那么自然，那么单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也可以依靠在另一个人的臂弯里，那样温暖，那样安心。侧首看他酷酷的侧脸，想起他待别人的疏离和漠然，她几乎可以肯定刚才那种调笑他只对她一人说过。心里又是一阵窃喜，笑道：“清风，你得告诉我你喜欢我哪一点。”

“漂亮。”宋清风毫不犹豫地说。

李蕙兰笑而不语，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她早已见惯不怪。被人称赞漂亮有什么不高兴的，尤其对方还是自己喜欢的人，此时再说什么“肤浅”啦，“听腻”啦，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她还是希望清风能说得更多一点，除了美貌，他还喜欢她的什么。

发觉她鼓励的眼神，宋清风想了想，笑道：“我还喜欢你的名字，‘金声玉韵，蕙质兰心’，名符其实。”湿冷的黑夜里，李蕙兰的脸却烫的出奇。这种拐来拐去的委婉赞美，轻轻融化她的心，比起之前直白的示爱又是另一种风趣，令她更加羞涩。

“其实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了，不必掩饰或者故意表现什么，反正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不是有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凝视蕙兰甜蜜蜜的笑颜，宋清风心想非要他强调他的爱意蕙兰才会这么高兴吗，虽然他觉得爱不是说出来而是做出来的，但是能给她信心也不错。不知不觉中，宋清风更加善于在蕙兰的角度为她着想了。

“好吧，我不问你喜欢我哪里了，免得我有逼你夸奖我的嫌疑。”李蕙兰继续说道：“可是你不喜欢我哪点就一定要告诉我。”

“好。”宋清风点头，很喜欢她坦率的态度。

“我应该告诉你我的一些想法。”宋清风道，要做到坦率原来不太容易，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李蕙兰侧头与他对望了一眼，表示她正认真地倾听着。“其实我气的不是那女人占了我便宜，毕竟我乃一大男人，被摸一把有什么亏的，何况她们长得又不丑。”他一边说话一边点头，仿佛更加肯定自己的说法。李蕙兰忍住笑，看来清风还不知道，只有大男孩才会强调自己已经是个男人。宋清风没有注意蕙兰的神情，看着前方继续说：“我真正在意的，是她们没有尊重我的演奏。她们破坏了古典音乐高雅的美感，我无法忍受。可是在那里所有人都误会了我的愤怒，我就像一个大傻瓜，一个被一群中年有钱妇女愚弄的小男人。”如此说着，宋清风才发现自己对那种古典美感的执着程度，可西方古典音乐毕竟只是少数人的情趣，他不想自己在蕙兰眼中是故作深沉，便轻松地一笑，道：“唔，我是很迷恋古典音乐的。”李蕙兰亦不懂清风所迷恋的高雅情趣，但是她心里升起了难以解释的接近盲目的崇拜感。看着清风拉奏小提琴的风姿，她就痴了，她仿佛窥见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秘密花园。

“我明白了。”李蕙兰说：“你在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玩够了，想走就走。”

“是顿悟！”宋清风急忙纠正她，免得被她说成一个寻找新鲜乐趣的三分钟热度纨绔子弟，责怪道：“小丫头揭穿人的时候不要这么刻薄！”

“哦，对不起嘛。”李蕙兰吐了吐舌头。

宋清风看着她尤其动人的美丽脸庞，故意扮凶的俊脸渐渐被情不自禁的微笑打破，他别过脸，仿佛不愿承认她的胜利，说：“真想挖你的心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七巧玲珑。”

“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浮华，我走前还特意找陈总要钱来着。”宋清风故意这样说话，他想显得比较市井些，亲切些。

“血汗钱啊！我必须要拿到手的！辛勤的劳动必须得到报酬！”他极其坚定地说出两个“必须”。“蕙兰，你知道吗，”想起十来天的点头哈腰搬搬抬抬，宋清风认真地说：“我以后绝不拖欠别人工资，我深切体会劳动者想要得到回报的渴望。”

看来少爷下基层体会得蛮深嘛。李蕙兰笑着，问：“那你赚了多少钱？”“呃，不是很多……”宋清风惭愧地说，又补充道：“不过我还赚小费，加起来就差不多两千了。”

李蕙兰看着他并不满足的表情，便说：“你应该觉得太好了才对！上哪儿找这样的兼职呢，两千块足够一个普通学生两月的生活费了，如果是我，至少还能有六百节余。而你呢，你不需要把这些钱用作伙食费，可以花在任何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去玩啦，买零食啦，聚餐啦，买衣服帽子啦等等。”她羡慕极了。

“还有约会啦，给女朋友买礼物啦。”宋清风学着她叹来叹去的语气，然后笑着看她。

“啊？”李蕙兰很惊喜，又觉得不好意思，避开他热情的目光。她瞥见前方的公交车车站，不觉放慢脚步，依依不舍。

她有些不安地说：“那么多钱，拿来买礼物，太奢侈了吧？”

“我举个例子而已，你当真的呀？”宋清风故作惊讶地说，其实他存心捉弄她。李蕙兰已经忍不住在想象清风的礼物了，或许是一条时尚的裙子，或许是一件亮闪闪的首饰，就像电视剧里的那样。听到宋清风惊讶的话，她窘迫地低下头，慌张地掩饰着自己的失望，道：“啊，没有，没有啊。”

宋清风开心地笑着，继续捉弄她：“这些钱我要存作老婆本的，你动了要负责任的。”

她听罢，眼珠子一转，瞪了他一眼——他那嘴皮子老是在占她便宜！宋清风被她嗔怒的眼神弄得心头动了动，搭在她肩上的手伸出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而李蕙兰则被他宠爱的眼神迷倒，今晚的互吐情愫简直就像一场梦，若真是梦，她请求上天永远不要让她醒来。

宋清风温柔地问：“能不能为我腾出一天时间？一整天，和我在一起？”

“一整天？”李蕙兰表现出犹豫，一天不工作挣钱让她很不安。

“唔，不是，蕙兰你误会了。”宋清风忽然红了脸，冷酷的俊脸浮现羞涩的色彩，十分迷人。他轻声道：“晚上我会送你回家。”

误会的人分明是他。

“啊，好，好啊。”李蕙兰这才醒悟清风想到了什么，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们又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公交车站，宋清风道：“坐我的车吧？”李蕙兰摇头，“明天吧，今晚就像是梦。”“可是你说过我做了你男朋友，你就让我送的。”宋清风不满地抗议她的不守诺言。可是李蕙兰还是喃喃地重复着：“明天吧，明天，如果这不是一场梦，明天我们都没变的话。”

“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宋清风看着驶来的公交车，叹了口气，说：“李蕙兰，你必须要相信你足够幸运，你喜欢上的是个好男人，而非在文学作品中泛滥出现的薄情郎。”

“呵。”李蕙兰一笑，自己确实太敏感了些，说：“清风，你说话的风格跟你的外在形象很冲突，真的。”

“切！”这个问题解语跟他提过无数遍了，“很晚了，快走吧！”他闹别扭地赶她上车，又不忘补充道：“到家了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