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七一笑：这可不就是三笙。

但也只是眨眼，南七便敛了笑意：“我这楼里，倒还真有这么一个姑娘，便是长帘之后，奏琴之人。公子，她自小跟我，从不离镇，你怕是认错人了。”

一言说尽，燕三郎从欣喜到暗下眼帘，直到此时将眉宇紧皱。他不信，按理来说他与屠哥曾朝夕相处长达半年之久，他最喜欢的，便是她那双眼眸，如今再见，他又怎会认错呢？

然而不过转念，燕三郎猛的记起，当初他曾不告而别，与她别离七年，七年啊，时间久了，沧海桑田，人难免也会变。

“呵，”他自嘲一笑，微微勾起的嘴角，泛着些苦涩，不停的摆手，起身离开：“罢了，罢了，终究是我痴人说梦，终究，是我错过了她。”

南七饶有趣味的看着他，琴声却突突一顿，“嘣”一声，琴弦断了，三笙一声惊呼，却因声音沙哑，只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燕三郎将这一切听在眼里，想着方才南七所说“他自小跟我”，心中断定了那女子只是有一双与屠歌一般无二的眼眸，又是一声苦笑，加快了步伐。

“公子且留步。”三笙突然叫住他，声音仍旧沙哑。

而与此同时，楼中几位便衣的客人见燕三郎动身，也有了些动作，但听三笙这么一喊，就安分下来。

燕三郎则闻声回头，隔着长帘，两人四目相对。

三笙微微张口，许久才道：“刚才听你与阿姐所谈之话，对公子口中所说的故人甚是好奇，公子可否留步，解一解我这好奇之心？”

“故人……”，燕三郎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淡淡苦笑：“故去之人，正所谓故人。”

三笙心头颤了一下，见燕三郎说完便又走，张了张口，一句话哽在了嗓子眼。

原来，已是故人，故去之人。

她突然很想笑，可此时嗓子疼的厉害，最后也只有几声呜咽。

南七幽幽叹了口气，望着门口，便衣已经尾随燕三郎而去。

三笙垂下眼帘，哽咽说：“对不起，纵使天涯，我……”

“无妨，去吧。”不等三笙把话说完，南七便这么说道。

三笙一顿，不曾收拾细软，便举步而去。

南七看着，浅浅一笑：“你且记着，愁川此处，便是你家。”说得很轻，言尽，人便转身走了。

三笙不曾回头，她自然也不曾听见，可路上灯光越来越黑，直至彻底黑暗，她才回头看了一眼。

又往前走了几步，不远处传来了打斗声。

燕三郎无兵无器，只好徒手防守不攻。

三笙一路跑来，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刀光剑影之间，一只暗镖朝燕三郎脑门而去，他却不曾察觉。

三笙一慌，叫又叫不出声，只好奋力跑过去。

“噗”一声闷响，燕三郎侧脸多了些温热的液体，怀里突突倒了一个人儿。

是三笙帮燕三郎挡了暗镖。

燕三郎一惊，但容不得他反应，刺客便又举刀而上，他只好搂着三笙左闪右挡，如今多了个人，有些吃力。

三笙不想连累她，所以瞅着时机，挣开了燕三郎的手，直接倒在了地上，一路翻滚着往前，打乱了刺客的阵脚。

燕三郎看着，突然怔在了原地，曾经他与屠歌也这么用过这个法子打乱敌人的阵脚，只不过那次，在地上滚的是他。

他愣了，眼前浮现了屠歌的身影，她似乎看见屠歌浅浅勾起嘴角，轻轻唤他夫君。

夜风吹了，撩起了众人的发丝。

三笙吃痛的从地上爬起，暗镖打在左肩，应是发镖之人用了近八成的内力，暗镖从她肩骨一穿而过，此时在地上一滚，血流不止，一股一股的从伤口处涌出黑血。

她喘着粗气，见燕三郎愣在原地，心头不由得一紧。她开始四处张望，不知从何处抓来的竹叶，只见她朱唇轻启，竹叶被吹响，一首曲，一个调，正是在舞楼她奏琴所弹之曲。

曲声绕在耳边，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于云海之间。

燕三郎这才反应过来，见面前举刀的刺客突然一脸陶醉，又是愣了一下，朝三笙跑去。他张了张口，突然不知要说什么，

许久，才微微扶着她，生生问道：“你的伤……要不要紧？”

三笙不曾搭理他，一曲尽，那些刺客便也就尽数倒了下去，她才答道：“自然是疼的，只是非常时期，非常办事而已。”说完便无力瘫在了燕三郎怀里。

燕三郎心一紧。牢牢扶住她，心头莫名慌了起来。

三笙只觉得心头一暖，虚声道了句谢谢，肩头一疼，身子已然虚弱到了极致。

她却强忍着，从燕三郎怀里站直了身子。

她问：“刚才我吹曲之时，你可有感觉身体不适？”

燕三郎摇了摇头，见她伤口仍在流血，心里更慌了，但三生一脸平淡，很是不在意的样子，他望着心中慌而又莫名窝火：“你还问这些干什么？”

三笙喘了一口粗气：“何故不问？你若身体有恙便是喝酒喝得不够，中毒了。”

燕三郎听着很懵，脑子飞速运转，才抓着一些蛛丝马迹，将一些事同三笙的话联系起来。他就记着，进楼不久，琴声奏起时，他便闻着一股烟香，而那香，堪堪就是迷魂香，饮了酒，也就不会受影响，那些刺客的目标是他，不容失手，自然也就不会饮酒。

他笑了，笑里有些无奈。

三笙亦是勾起了嘴角，可肩头愈发疼了起来，这么一笑，比哭还难看。

燕三郎这才敛了笑意，不容反抗的将她打横抱起：“好了，箭头有毒，你也是为了救我，这恩，我得还。”

三笙还是挣了一下，奈何燕三郎抱得太紧，她只好安分下来，听着燕三郎这话，将头靠去了他的怀里。

燕三郎抱着她往舞楼快步走去，半路上，三笙昏昏沉沉睡去，燕三郎望着她的眉眼，忽而想起了屠歌。

真的只是相像吗？天底下又真的有这么像的人吗？

他反复问着自己，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怀里的人儿双眸紧闭，睫毛长长，向上卷起，风一吹，颤了一下。

他终是叹了口气，告诉自己，人已死，何来死而复生？然后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