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机渐息的聒噪响声里身后的人故意揉乱崔祈的黑发,不等他皱眉,那温暖的手指又轻柔的捋顺下来,若有似无的触碰让人不由自主放松,崔祈几乎要这样睡着。
“早就想说了,你怎么这么白?”张添耀胡乱吹干自己的头发,还要调侃他,“少爷头衔名副其实。”
崔祈干脆当睡着了没听见。
对方也不在意,收好吹风机拽着他站起来:“我去还吹风机,你……”
张添耀皱眉,顺着崔祈的手臂摸下去,握住他手掌探他掌心的温度:“是不是有点过热?”
“又发烧了?”
接下来崔祈都有点云里雾里,他被牵着倒在微凉床席上,贪恋的蹭着那冰凉,有什么东西被塞进嘴里含着,隔着毛玻璃隐约看到有人离开又回来,在焦灼煎熬中有冰凉的手触碰他额头,将他从那片热海捞出来,失去意识没多久,那人又不厌其烦的扶他坐起来,苦涩的药被喂进嘴里,就着那手喝完一杯水才彻底睡过去。
隐约间只能闻到那种洗衣液的味道,已经不再惊艳,却日渐熟悉的味道。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闹钟响时。
“去哪?”张添耀迷迷糊糊拽住崔祈,声音是还没睡醒的沙哑,“饿了?”
“等会儿有课。”崔祈挣了挣,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麦色手掌有点晃神,“……比较重要的辅修课。”
“那也是辅修课。”张添耀爬起来将温度计塞进崔祈嘴里,“看一下退烧没有。”
崔祈含着温度计皱眉,对方揉着头发眯眼笑:“忘了,我们少爷要酒精消个毒才愿意用是吧?”
说着弹了下温度计:“下次我记得了。”
温度计的微微震动从口腔牙齿一路蔓延到心脏,胸腔发麻的僵硬让崔祈呼吸一滞,他别开脸掩饰着紧张,只有身后的手指抠在凉席上,指节泛白。
“还没退烧。”张添耀抹了把脸,“就要去上课?”
“想拿优秀毕业生的话,这门课得拿高分。”
不愧是学霸,思想境界都是张添耀望而不及的程度。
张添耀爬起来揉了揉眼睛,重新摁崔祈躺回去:“少爷,你生个病能吓死人,还是先养好了再说吧。”
“可是今天划重点……”
“我去。”张添耀打着哈欠下床,“我跟穆茄坐一块,她划什么我划什么,放心了吧?她好歹是仅次于你的第二名,比我靠谱。”
崔祈摸了下额头:“其实我不难受了。”
“算了吧,你这反反复复的,下午还是发烧的话就得去医院。”张添耀摇头,“药在客厅,粥也在客厅。”
被照顾的人哦了声,反倒没什么感觉,只觉得睡足了,生龙活虎的。
“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张添耀出门前千叮万嘱,“或者下楼去找曹叔。”
崔祈点头,柔软的黑发垂在额前,看起来很乖。
这几天的少爷本就温和可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此刻他站在自己家里,像是这里的一部分,既没有耀眼光芒看起来遥不可及,也没有冷清疏离,拒人千里之外。
他们像是认识了许多年。
张添耀走出巷口前鬼使神差的回头望,正好看见阳台上站着的崔祈,他就微顿站在原地,直到在崔祈看过来时,才笑起来朝阳台挥手。
阳台上没有任何杂物,反倒整整齐齐。
崔祈路过餐厅时就看到了阳台推拉门的不同,和昨天比起来,它显得尤其干净,残留的报纸胶痕都被清理掉了,玻璃也剔透明亮。
他推开门一眼望见阳台上堆叠的盆栽架子,一层两层上都摆满各种盆栽,可惜的是现在全是坏死的植物根系,连一点杂草都看不见,只是光秃秃的土壤和“尸体”。
杂物的说辞,是张添耀的拒绝。
但又……
崔祈看着渐升起的太阳,转身回客厅把挂在博古架上的衣服一件件搬去阳台。
阳光洒在那些衣服上,又被风轻轻吹动,纯白的两件衬衫一模一样,只有尺码和胸前院徽有区别,崔祈又闻到那洗衣液的味道,但很奇怪,总觉得自己那件和张添耀那件的味道不太一样。
崔祈嗅了嗅,好像又是一样的。
洗衣液的味道在此刻变得似有若无,崔祈踩上凳子去贴近绣着张添耀名字的白衬衫,是清冽的、温暖的气味,像大雪过后阳光倾斜而下,躺在森林里会闻到的味道。
他一直很喜欢张添耀身上的气息。
最初只以为是洗衣液,后来渐渐的明白,是张添耀。
换另一个人,都不是这个气息。
正要下凳子时,崔祈正好看见街道上远远望过来的张添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们在路人来去中沉默对视,互相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又互相好似都看得见些什么。
然后张添耀举起手挥了挥,崔祈后知后觉的心跳开始紊乱,但他面色不改,自然的踩回地面,也对着他抬了下手。
直到张添耀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掩面叹了口气,脸颊上是难以忽视的热。
“崔祈呢?”
张添耀把书和纸笔一件件摆出来,强撑着精神说:“发烧了,让他在家躺着呢。”
不过看起来并不会老实躺着。
他想到些什么,脸上也泛起柔软笑意。
是少见的,让人跟着心情松快的那种表情。
穆茄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心脏一刺:“……那你来干什么?”
“帮他划重点。”张添耀啧了声,“想要优秀毕业生的学霸真是刻苦,风吹雨淋都雷打不动上课。”
“你对他可真好。”
“一般吧,谁让我是个好人。”
穆茄握紧笔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
硬熬过枯燥的理论课,张添耀对着穆茄的笔记检查自己做的笔记,课堂人走完了才抬起头:“大功告成。”
“中午吃食堂吗?”
“不吃了,少爷还在家嗷嗷待哺。”
穆茄忽然拉住张添耀,在对方低头看过来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笑了下:“替我问好。”
“哦,但过两天你们小考他肯定不缺席,到时候你就自己见到他了。”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