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神州大地沉疴待除，暗疮未消。
湖大校园里，夜里冰寒的风刮过崔祈的衣角，汗湿的黑发贴在额上，他衬衫上还有被泼的菜汤，却什么也顾及不了，只能拼命往前跑。
钻进空无一人的医务室，他摸黑蹲在墙角，将头埋在双膝上平复着喉口的铁锈味。
忽然，灯光亮起，门口骂骂咧咧的人将桌子砸得震天响：“躲哪去了？以前不是很拽吗，死了爹就只知道躲了？”
崔祈看着医务室床上躺着的少年，对方像是睡得正香却被刺眼灯光闪到了眼睛，正皱着眉抹脸。
那几个人还在叫嚣：“滚出来，等会儿被我们找到，非揍死你不可！”
少年这时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崔祈冷淡的移开视线起身，逼近的人影已经到布帘前，几乎是避无可避的局面。
“崔祈，你躲也没用，躲了今天也还有明天，你总不能不读书吧？”
少年坐起来，拉着要主动掀开布帘的崔祈倒在床上，他轻易将人拢进怀里，像摆布娃娃一样将对方的手脚搭上自己身体，崔祈正要挣扎时，他低头嘘了声：“交给我。”
连日来的应对让崔祈过于疲惫，最坏也就是被找到揍一顿，他干脆放松下来，仍由少年解开他的纽扣，将衣服掀到顶上盖住一半脸，只露出眉眼。
“挺白。”少年促狭一笑，随即，崔祈感受到肩膀上的滚烫触感，“再娇一点，得像我女朋友才行。”
纯白的薄被盖在两个人身上，少年滚烫的身躯交缠着崔祈，赤裸的上半身被搂住，存在感极强的手掌正抵着他后背，哪怕隔着衬衫，也有让人心慌的热度传递上来。
“干，医务室就这么大，能躲去……”
布帘被一把拉开，少年不耐烦的皱着眉：“吵够了吗？医务室是睡觉的地方，不睡就滚出去。”
“耀哥。”
那些人语气软下来：“不知道你在这……”
有人的视线落在那裸露在外的白皙肩胛上，探寻似的想要看清窝在少年身上的人。
“再看挖出你的眼睛。”少年一把拉过被子盖完崔祈的头，冷厉的看过去，“滚。”
“是是是，耀哥继续，冒犯嫂子了，不好意思啊。”
“带上门。”
“好的好的。”
医务室的门关上，少年拉开被子含笑凑近：“好漂亮的眼睛，难怪一下就信你是我女朋友了。”
崔祈别开头，拉下遮脸的衬衫要起身，被子下的腿却还被结结实实的压着，动弹不得。
“第一名，道谢都不会吗？”
“……谢谢。”
“不客气。”少年耸肩，上下打量着崔祈身上的淤青，“这种伤要揉开才会好。”
崔祈没搭理，自顾自的扣扣子。
“别扣了。”少年将崔祈拽倒，再一次解开他的扣子，一边拉出医疗箱，“好事做到底，我帮你揉开。”
“不用——”
少年摁着崔祈双手，低下来几乎和他鼻尖相抵：“怕我占你便宜？”
崔祈鼻翼间再次萦绕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甚至能盖过自己身上混乱的菜汤味，是什么洗衣液？
他怔愣时，少年已经倒了药酒在他伤上。
“嘶……”
滚烫手掌熟练的就着药酒揉开淤青，崔祈抖了一下，闭着眼隐忍痛楚。
少年似乎笑了声，手劲也跟着变小了，直到药酒味道盖过一切，崔祈才被容许坐起来穿衣服。
“喏。”少年将药酒整瓶塞进崔祈怀里，“多揉几次才会好。”
崔祈微顿：“这是医务室的。”
“借花献佛啰。”
“我是说……”
少年碰了下崔祈的嘴唇，那滚烫手指上的药酒味撞进崔祈鼻翼，对方笑：“七块五，我给。”
“……谢谢。”
一场萍水相逢，崔祈没当回事，只是偶尔在尘土味和糟糕的处境里想起那股洗衣液的味道，他废了很多时间，在超市里闻了个遍也没找出来。
“崔祈，听说周炎他们又要找你麻烦！”
图书馆里的同学借着还书的动作小声说：“往北门跑！”
这些日子里，视而不见的老师和同学比比皆是，还是第一次有人报信。
崔祈看了眼戴眼镜的女孩，低声道谢，随即背起包离开。
出校门走过小吃街的时候遇到了周炎那伙人中的某个，他正陪女友吃东西，两个人眼神触碰一瞬，崔祈加速往住的地方跑去。
才到楼下，就远远看到亮灯的摩托车，崔祈转头就跑，还是被发现了。
施暴者紧追不舍，崔祈几乎行至末路，眼前越来越模糊，心肺的收缩越来越有存在感，铁锈味弥漫在口腔里，脚步也灌铅般沉重。
“这边。”
那股洗衣液的味道被寒风吹进鼻翼，滚烫的手掌包裹住崔祈的，拽着他拐进暗巷继续奔跑，飞扬的衣摆和灼热温度的传递，奇幻的有些不真实。
少年牵着崔祈穿过黑暗破败，眼前正是豁然开朗的广阔公园。
“你……”
崔祈还什么也没问出口，已经被少年半拥着往坡下坠去，青草和那股洗衣液的味道在翻滚间顷刻充斥满他的身体。
公园的光亮已经照不到这个角落，少年撑在崔祈身侧，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永夜星辰：“喂，第一名，我保护你，要不要？”
少年背后是幽幽月光，崔祈在某一瞬间被蛊惑，甚至可以应允更多，但坡上怒骂和叫嚣拉回了他的理智。
崔祈闭上眼不再看，只等喧嚣散去。
“睁眼，他们走了。”
少年还保持着压在崔祈身上的姿势没动，不依不饶的问：“要不要？”
“你知不知道我得罪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但那又怎样？”少年无畏的笑，“我都可以保护你。”
崔祈停顿几秒，拽住少年衣襟翻身压在他身上：“你以为只是学校那几个对你卑躬屈膝的小啰啰？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承诺……”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少年拂过崔祈耳侧，温热指尖略过他耳尖，留下难以忽视的触感，细草此时也从崔祈发上垂落到少年胸口，激起微不可查的涟漪。
无知无畏的少年只望着崔祈：“第一名，我叫张添耀，增添光耀的意思。以后，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