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添耀去外送前就听到修热水器的人来了，等外送回来修热水器的还在。
旁边崔祈的门也开着。
“你肯定是发烧又退烧了。”曹叔包着冰块给崔祈降温，“会反复的，得去买药。”
“怎么了？”
店里正好来客人，曹叔拉过张添耀：“病了，还正好洗了冷水澡。”
张添耀接过冰块坐到崔祈面前，伸手将他湿了的额发拨去脑后，那双露出来的眼睛显得疲倦，难得有些软绵绵的，不再冷清疏离。
“热水器修好了吗？”
“还没。”张添耀看着里面叮叮哐哐的维修工，“可能有点难。”
他伸长脖子对曹叔喊：“就不能换个新的？”
“千把块也是钱，换在那要是后面租不出去，不是亏死了？”
张添耀无奈看向崔祈：“他一直这样。”
“想洗澡。”崔祈疲惫的抹了把脖颈的汗渍，“黏糊糊的。”
发烧肯定出汗不舒服。
“去我那。”张添耀站起来，“这几天都住我那。”
崔祈抬眸仰视着他，反应有些迟钝：“我？”
“不然呢。”张添耀隐约笑了下，拉着他也站起来，“我都说了，我家很大。”
上次不是这样说的吧？崔祈慢半拍的被他牵着拐进院子门，眼前是几乎可以拆的居民楼，楼梯间昏暗，电线麻乱横着，背后张添耀还在和绿漆大门较劲，不知道是哪的问题门始终关不上。
“又要打油了。”张添耀啧了声，“现在这栋楼每层都卖出去了，没个大房东，公共设施根本没人管。”
崔祈明白过来：“一起凑钱换个门不就好了。”
“老一辈的觉得这门还能用。”
重重的碰撞声后，这门才算关上，暖黄色的楼梯感应灯此时也亮起来。
二楼的碎花窗帘被拉开，有人朝底下喊：“阿耀啊，这么晚回来就住一楼曹哥那得了，进进出出吵死了，我家小宁今年考高中呢！”
“那我们就换个门嘛陈叔！”
二楼碎花窗帘又拉上了：“还能用，你个败家子，那门还能用呢！”
崔祈看着那老楼每一层不同的灯光颜色，又转头去看院子门外那小面摊店铺和加在平台上的一层。
“曹叔不进来住？”
“他住铺子里。以前我打完工也不进来住，都住你现在那里。”
“不是说只有小时候住过吗？欺骗租客，房租减半。”
张添耀叹息：“大意了，忘了少爷商人本色。”
踩在老旧水泥台阶上，崔祈跟在张添耀身上打开二楼那扇门，绿色油漆门内还有一扇暖黄色的木门，木门打开后是蕾丝的米黄色门帘，第一眼就能感受到这个家曾经有个温暖的操持者。
客厅里仍保持着她在时的模样，沙发久不坐人，铺着纯白色蕾丝布料当作防尘布，其它地方也是尘封的样子，只有一小块区域摆着坐垫，看起来是经常有人用的。
这个家……已经不太像家，更像是被冷冻在某个时间段的展示空间。
崔祈没有下脚，脱鞋时撑了下鞋柜就抹了一手灰，忍不住嫌弃道：“……你家可以给细菌建国了。”
刚说完，在张添耀打开鞋柜时，他就忽然看到里面仍有漂亮的女士洋鞋。
“买了新的。”张添耀毫无所察，蹲着仰头看崔祈，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碰别人用过的。”
崔祈反倒没太注意自己穿的是新的还是谁穿过的了。
不过张添耀拿给崔祈的东西都是新的，包括毛巾和杯子牙刷。
“上次你拒绝了，我就买了。”张添耀说，“已经很多年没去生活用品区买这么多东西，平时只是随便买买自己的那份……能买另一个人的，其实还挺让人高兴的。”
冲完澡崔祈精神了一些，擦着头发在想张添耀说的话和他的神情。
这里看起来像是多年没有访客，阳台的门像是就没打开过了，衣服就晒在客厅里，厨房除了煮泡面的锅用过，别的都积着灰，连那些卧室的门都仿佛封印着什么，张添耀只占小小一块，动线轻易就能看出来。
卫生间、他的卧室，客厅那个坐垫，厨房那只小锅——除此之外，这个家全是以前的样子。
所以刚刚说高兴，其实表情落寞，他仿佛孤独很久了。
敲门声打断崔祈的思绪：“头晕吗？怎么这么久？”
“出来了。”
门外张添耀正拿着抹布，身后是掀开蕾丝防尘布的沙发。
“你肯定不喜欢坐垫，沙发我奶奶保养的很好，随便擦擦就能用，我还喷了清新剂。”
“……很漂亮。”
张添耀回头看了眼拼布的碎花沙发，笑着说：“不用勉强，我奶奶想要灰色底的碎花，我妈想要紫色底的碎花，我爸说折中，两块布都用上，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其实是还不错的审美，蛮好看的，并不是场面话。
“你跟我奶奶她们肯定有共同话题。”
崔祈坐到沙发上，看向阳台的推拉门：“不打开玻璃门吗？”
“……堆着杂物呢。”张添耀问，“你想打开？”
“想吹风。”
张添耀弹他额头：“发着烧吹什么风。”
说着，他摸了把崔祈湿漉漉的黑发：“毛巾在沙发扶手上，擦干再睡。”
等张添耀出来，崔祈搭着毛巾已经趴在茶几上昏昏欲睡，还垫着几本书，凑近一看，金融、企业管理之类的教材，还是他自己的。
“我说少爷，都擦过了，我家也不见得这么脏吧。”
崔祈被吵醒，皱眉坐起来，眼睛还没睁开，显得有些纯良无害，和平常冷淡疏离的样子有很大区别。
无端让人心软。
“……我去借个吹风机来。”张添耀摸了摸他的发梢，“还湿成这样。”
崔祈又昏昏沉沉的趴了下去。
“起来，先吹干头发。”
被拽着坐起来，吹风机的热风模式在夏天来说有点烫人，崔祈躲了一下，又被张添耀捞回来，带着茧子的指腹摩擦过他的耳廓和头皮，热风档位跟着降低了一档。
嗡隆隆的吵闹声里，崔祈也是第一次被妈妈和保姆之外的人这么照顾，他看着那扇推拉门，仍由张添耀的手拨弄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