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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 正文 第5章 夜宴

尽管怀揣四百两巨款,但白月明并未铺展浪费,而是很低调的在城南里坊选了个二进的小院子,仅花费八十两,就在小六一脸欣慰的盘算所剩银两可以生活多久时,姑娘大手一挥画了图纸,两队工匠敲敲打打修缮了将近两月,才勉强让姑娘满意,工钱料钱共二百两,小六结账时几乎将宝钞捏出了浆。

等府衙办好红契,小六看着契书上路小六三个大字时,激动的差点背过去:“姑娘——这?”

“你既已落户,自然可以置办宅院。”白月明踏过垂花门,又回头吩咐道:“搁这儿放个大水缸,日日贮满备用,以防走水!”

“哎,好的!”小六还是没晃过神,嗓子眼哽哽的直想抽泣,“姑娘您竟把宅子落在了小的头上,小的何德何能……”

“我无户无籍不得置产,只能落你啊!”白月明觉得他激动的甚是莫名其妙。

小六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一腔热血道:“小的定不负姑娘的信任,当为姑娘做牛做马侍奉一生!”

白月明挑眉:“你不科考了?”

小六顿时噎住,片刻后突然开了窍:“那如此说来,小的还能去雇些仆妇?”

“孺子可教!”白月明展笑。

次日,院里热热闹闹来了一家三口,说是寿王府里犯了错被驱逐的家奴,婆子门房丫鬟顿时全齐了,披肝沥胆只求伺候好陆小官人和他那位吃喝拉撒都在书房里解决的“长辈”。

寿王府内,永现半卧在榻,身旁娇媚的姬妾们使尽浑身解数,直哄得他飘飘欲仙。门外有侍从匆匆前来,见屋内热闹的紧,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入门。

永现扫眼看见,立马挥手遣退姬妾,有一身着桃红褙子的妖艳女子似是有些不甘,佯装无力的跌坐在永现怀里,髻上珠花正正勾住了永现腰带。永现有些不耐烦,伸手去拨。

女子低着头,未曾看到永现脸色,只娇嗔道:“哎呦,王爷莫要用力,奴家吃不得痛!”

话音未落,便被永现掐着后脖颈儿扔下了榻,女子不可置信的尖叫:“王爷……”

永现厌恶的瞅了她一眼,毫不理会,只叫了声“玉娘!”

已经撤退的姬妾队伍里有个柳眉凤眼、腰肢纤细的女子闻声停下脚步,微微叹了口气,重新跪回永现脚下道:“都是奴家的不是,没有教导好妹妹们,爷您息怒……”

永现仿似赶苍蝇般挥了挥手,玉娘立马伸手去扶跌落下榻的女子,却不料那女子甚是泼辣的一把甩开玉娘,口中直呼王爷,手脚并用的再次朝榻上爬去。

这番操作倒是惊住了永现,他下意识的伸出足尖抵御女子前行的脚步,喝道:“怎地,还要对爷们儿用强?”

女子不以为杵,反倒顺势一把抱住了他的脚踝,敞开的领口里,两只蹦蹦哒哒的小白兔一下又一下的撞着永现脚心,口中娇滴滴道:“王爷,奴家就是想伺候您嘛,却不知怎地惹了玉娘姐姐,三番五次阻着奴家,搞得奴家这满腔心意竟都不能让您知……”

玉娘制止她不住,立马又恭恭敬敬的俯身跪下。

永现呵呵一笑,将另一条腿也抬起,重重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女子有些吃不住力,身子渐渐歪斜,还在强撑着摆出媚态:“王爷——奴家受不住了!”

永现收起面上讥笑,直勾勾盯着女子道:“明知道这是个蠢货,居然还敢放进本王房里来,你喝那落胎药是把脑子打掉了吗?!”

女子本在欲拒还迎的挣扎,后一回味,发现永现这话并非说她的听的,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手上动作也稍停。

而一直跪在下方的玉娘以额贴地,死死咬住了嘴唇。

永现眼神一寒,猛地屈起膝盖而后重重发力,爬榻女子猝不及防间被踹飞三四米远,跌落地面时脸色青白,抽动许久后才缓上来一口气,嘴角有血丝慢慢溢出。

门外侍从训练有素的小跑进来,不待女子哼哼出声便麻利的将她拖了出去。

玉娘抬起头,一双美目中泪光涟涟,轻声劝道:“王爷息怒,消消气儿!您金尊玉贵,犯不上为了个小浪蹄子恼,我这就将她打发出府……”

说罢她叩首准备起身,却被永现一把捏住了下巴:“本王既如此金贵,都不配让你下个蛋,看来你心高的很呐,是在等哪位郎君扫榻相迎?!”

玉娘闻言急切的想要摇头,却丝毫动弹不得,一张芙蓉面尽是辛酸泪:“奴出身卑贱,只求能在王爷身边侍奉一二,又怎配诞下皇嗣?”

永现冷笑:“生你不配,杀你倒是果断的很呐!”他还想再说什么,门外等候的侍从怯生生的打断道:“王爷,小六来回话,已在外面等了许久,说是再迟,恐怕要耽误那位姑娘的正事儿……”

永现吼道:“她有个狗屁正事儿!”

可话虽如此说,却也随即撒开了手。

玉娘光洁的下颌已有了清晰的紫红指痕,她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的行了个半身礼,姗姗退下。走到门口时感激的望了侍从一眼,侍从面上熟视无睹,手指却在袖口里用力摆动,示意她赶紧离去。

小六如今再不做小厮打扮,一身白玉色长袍,领间袖口均滚有暗花,外套青色褙子,乌鸦鸦的黑发整齐束起个髻,端正戴着云纹软巾。乍看之下,简直是个无懈可击的俊俏小郎君。

不过一踏进永现的屋子,他便立马恢复了从前唯唯诺诺的奴才姿态,径直上前跪拜道:“小的给王爷问安!”

永现抬手将一粒核桃砸向他脑门:“少在老子这儿惺惺作态了,起来回话!”

“是是是。”小六恭顺起身,“回禀王爷,姑娘最近还是和往常一样,每日都是在默书,上月添置的两个樟木箱笼也要放满了,姑娘今儿还说让小的寻些上好的木料,找手艺人定制带夹层的箱子,方便藏书!”

永现砸吧着嘴,道:“这都快一年了,还写着呢,你们那西厢房怕是要装不下了吧?”

小六回道:“东西两间厢房里都按姑娘设计的图纸做了活体的大书架子,能藏书千卷,倒是还有不少空余。”

永现轻哼一声:“她倒是不怕写瞎了眼!”

小六深知此时不便接话,只讪笑着,并未吱声。

“入秋了,夜色凉,她那书房都是细纱蒙的窗子,虽然白日里透光好,可也透风的紧,你记得找人重新糊下窗棂!”永现金刀阔马的跨坐在紫檀方凳上,一副杀神做派,嘴里却絮絮叨叨犹如老妇,“灶上的事儿你也得盯着,汤羹热水的切勿断了,别看她窝在书阁里不动弹,可最容易闹饥荒——哎,你说说看,她整日恨不得能吞个活人,怎么就偏生长不出肉呢?”

小六斟酌着言语:“姑娘每日干的都是耗脑子的活计,想来不比做力气活轻省!”

“对,耗脑子伤眼睛熬心神!”永现重重拍了下桌子,“她也不怕折寿!”

这话小六更是没法接了,双唇紧闭,连丝气儿都不敢露出去。

“对了,你方才说怕耽误她正事儿,她又要干啥?”永现问道。

总算要结束了,小六舒了口气,快速答道:“今儿王阿婆卤了只大肥鹅,姑娘说得秦楼的醉仙人佐之甚佳,让小的排队去打酒呢!”

“切——”永现一脸不屑,“要不说她没见过世面呢,醉仙人清冽有余但回味不足,配卤味,还得是金玉露最相宜!我窖里有十年的陈酿,你且去领一坛。”

“是是是,王爷高见,小的这就去领!”小六点头哈腰的行完礼,正待退下,永现忽然又开口将他拦住。

永现:“算了,你先回吧,等晚上本王差人给你们送过去!”

小六有些不解,下意识的推辞道:“哪敢劳烦王爷啊,小的顺手带着便是……”

永现眼一横:“顺手?顺的那只手,伸出来本王瞧瞧!”

小六急忙将两只手抄进袖笼,连声道:“小的多嘴,小的告退!”

白月明将手中紫金狼毫笔置入白瓷鼓钉洗中轻轻摇晃,墨色瞬间溢出,在清水中如游龙般舞动,甚是生动活泼,可这种美感消失的很快,不过数息之间,碗内便一片浑浊不堪。

她却也没失了兴致,小心将笔放在酸枝木笔格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自创小曲。

“贡品就是不一般,这般书写也没见秃几根毛,幸亏我将你带了出来,不然搁在深宫里蒙尘,多可惜呐……”她自言自语。

许是从小到大一个人呆惯了,她总爱自言自语,如寻常对话那般,并不会降低音量,说到兴起时甚至会声情并茂、手舞足蹈。现下人们提起她多唤作点苍阁遗珠,却不知她曾经在阁内时一向被外山学子戏谑为的藏书楼痴儿。那些风华正茂的少年们每逢月中便有考校一次,凡成绩出众者皆可入藏书楼观摩三日,彼时人人趋之如鹜,藏书楼中有文山书海汗牛充栋,更有个小小俏俏的姑娘,身负一眼十行、过目不忘之能,尚在稚龄便对楼内藏书了若指掌。可她脾气最是冷清古怪,不想搭理人时,便是再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学子也权当空气,可若有人运气佳碰到她心情爽利时,连客套话都不用,直接报出想要寻找的书卷名称,姑娘便能当场颂出全本,倘若听者用心且见解独到,能让她提起兴致,那便是秉烛夜谈也是常有的事。外山学子间甚至有传言,安康十九年的状元郎王恒之,殿试时那篇洋洋洒洒的骈文便是经过姑娘指点,那时她八岁未满。白月明从未亲口承认过这个丰功伟绩,却在王恒之被钦点翰林院修撰后回阁中拜别恩师时,当面向他讨要象征状元身份的御赐胡珠,后被穆先生提着耳朵拎回了藏书楼。

“姑娘,饿了没?”小六提着食盒进门,小心翼翼将菜取出,卤鹅肉、呛笋丝、糖渍藕并一条铺满青色藤椒的烤鱼,瞬间案台上被人间烟火铺得满满。

“王阿婆说了,姑娘您先用点儿酒菜开胃,她正在醒面做汤饼,回头浇了热卤汁给您端过来,保管您吃得服贴!”小六摆好餐具,却见白月明动也未动,顿时有点紧张,“姑娘您怎么了?这菜不合胃口?”

白月明诘问:“菜先不论,我的醉仙人呢?”

小六正想解释,却听门外老王头低声唤人,嗓音甚是急切,“又怎么了?”白月明一脸烦躁。

小六探首出门,而后猛地缩回脖子:“姑娘,王爷来了!”

白月明毫无形象的翻了个大白眼:“他凭甚想来便来,真拿我当外室了?赶走赶走!”

小六犹豫着不敢出去,永现却已大踏步登堂入室。

“谁许你进来的?还不赶紧——”白月明正想甩袖,余光眼瞧见了永现手中捧着的酒壶,立马冲着小六话音一拐,“赶紧给寿王殿下添副碗筷啊!”

小六忍着笑,麻溜的又从食盒底层掏出碗碟酒盅。

白月明斜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永现打开酒壶稍微晃动了下手腕,屋内顿时清香弥漫,姑娘脸色渐缓。

说来也怪,白月明素手持笔可龙飞凤舞令白纸开花,却十分不擅长使筷子,幸而她大都是独自进食,一双小手油腻腻的左掐右捏虽极其不雅,却很少受人指摘。永现算是极少数与她同桌共饮过的,时至今日仍十分不惯。

勉勉强强夹了两片鹅肉后,眼见着她自然而然的将鱼眼珠子抠出搁进嘴里,顿时有些反胃。

“这金玉露你尝尝,要是适口,回头我再派人给你抬一坛过来,等冬日里可以放入腌梅子温热了吃,别有一番滋味!”永现不动声色的搁下了筷子。

“嗯嗯嗯……”白月明唆了下手指捏起酒盅,一饮而尽后又将手爪伸向了藕片。

永现提壶为她注满,瞧着酒盅上明晃晃的油指印,头皮一阵发麻。

“我府中的玉娘前阵子诊出了喜脉。”他将目光移开,自顾自打开了聊天模式。

“恭喜!”白月明举杯。

“得了音讯后,我亲自给她送去安胎滋补的药品,却见她刚服了落胎药,正坐在溺桶上等孩子掉下。”永现嘴里说得不急不缓,目光却逐渐阴冷。

“节哀!”白月明再举杯。

“老子平素待她不薄,王府里一切姬妾皆以她马首是瞻,无论里子面子我都给足了她,可她为何这般?”永现并不在意白月明的敷衍,他今晚前来,不过了倾诉。

白月明抓起酒壶给自己斟满,道:“丧子之痛确实不好受,但你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事儿她哪能做的了主?”

永现怒气骤起:“你也觉得本王窝囊至此,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护不住?”

白月明丝毫不怯:“当然了,你何时在你那皇后娘亲面前能自主过?”

永现面红筋爆,片刻后,又突然泄气,沮丧道:“可是她何至于此呢,那也是她的血脉啊!”

这个她,便不是指玉娘了。

白月明一本正经道:“你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好歹是她嫡出的皇子,如今正妃之位尚且空悬,她怎会让庶子落地?其实这也是为你好,原本你就不招人待见,总也选不到合适的贵女,若府内还不清净,岂不是更难婚配?!”

永现铁青着脸:“你倒是看得明白。”

“嗯嗯,”白月明嘴里嚼着肉,含糊不清道,“你之所以愤愤难平是因为亲眼撞见了玉娘落胎,可仔细想想,你府中姬妾成群,外头也是露水不断,恐怕被送走的孩子早不知多少了,也不在乎这一个两个,且放宽心吧……”

永现一口气梗在喉头险些憋死,半晌才咬牙切齿道:“阁下真是善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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