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我们讲河北。
这里所说的河北不是河北省,而是黄河以北(主要以今天的黄河为参照物)。
这里正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没有按照省份来讲各地的历史,而是按照历史上重要的地理单元来讲。这是因为从元朝设行省开始,统治者为了防止地方拥兵自重搞独立,有意将不同的地理单元打散,重新组合。蒙古人天生就会打仗,深知地形对战争的重要性,后来的王朝更是强化了这一点。比如皖南、皖北,比如苏南、苏北,地理位置不同,文化习俗也不同,被强行捏到了一起,唯一的例外可能是山西,自成一体。最典型的例子如汉中,历来都是作为巴蜀的附属单元,但统治者有意把它划到陕西,那意思就是,假如你四川想搞独立,你必须把汉中也拉下水才成,但汉中又属于陕西,它不会听你的,反而会监视你。从纯地理的角度讲,汉中在秦岭以南,属于南方,而陕西最北边已经到了河套地区的沙漠地带了,这么一大片地方想搞独立是绝不可能的。类似的例子很多,所以按行政区划来讲历史没有意义。况且,行政区的划分是人为的,每朝每代都在变化,地形地貌却基本没变。这些大的地理单元,几乎在每一次改朝换代中都发挥着同样的作用。了解了这些地理单元的特点,你就会发现,历史上一些大事件的走向,脱离不了这些地理因素,各个割据势力的争斗,其实都有相同的规律。历史往往都有惊人的相似,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好了,言归正传。
太行山以东、燕山以南这片地方,因为在黄河以北,所以称为河北。
河北有时也称河内,这个比较好理解,我们的帝王讲究面南背北,用他们的眼光看,河北在黄河里面,当然就是河内了。在中国古书上,如果看到河内,一般指的就是河北,绝不是越南的河内。越南的河内,虽然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属于中国,但直到1831年它才有河内这个名字,那时它已经脱离了中国。
汉朝时,在河南焦作市这个地方曾设过河内郡,在黄河北岸,对岸就是虎牢关。三国演义里有个方悦,号称河内名将,虎牢关之战时,一出场就被吕布给斩了。这个河内郡,从地理位置看,也在黄河以北,所以得名。
河北是古燕国、赵国所在的地方,所以河北也称燕赵之地。黄河在古书中称“河水”,所以历史书中的河南、河北、河西、河东都是以黄河为参照物来命名的。
燕国这个地方,就是现在的北京,历史上一直离中原腹地太远。不仅远,还很弱,一直到战国的后期,燕国才登上历史的舞台。燕国后来能成为战国七雄之一,得益于燕昭王的“金台纳贤”,就是高筑一个台子,重金招揽天下有识之士,其中就有一个叫乐毅的投奔而来。这个台子就在现在北京金台夕照地铁站那个地方,金台夕照曾是燕京八景之一,现在除了这个名字外什么都没剩下。乐毅后来率燕国等五国联军一口气连下齐国七十多城,差点灭了齐国。战国后期,除了楚国之外,七雄之中有一东一西两个国家最强,就是齐国和秦国,乐毅打败齐国,一战成名,燕国也一举成为强国。
此后很多年,燕国也一直没有什么作为,一直到战国末期,因为荆轲刺秦王的事,又让燕国火了一把。不过燕太子丹的这一举动只是引火上身,加速了燕国的灭亡。
相反的,赵国从战国一开始就很活跃。赵国一开始的重心在山西北部,后来把都城迁到邯郸后,重心就放在河北了。赵国灭掉中山国之后,一举成为河北地区最大的国家。整个河北的形式是,燕国占领北部,赵国在中间,魏国占领南部一小部分,这中间还夹着一个卫国。卫国原有的土地已经被魏国占领,卫国公室跑到了野王(沁阳),只是保留了一个卫国的名分。
燕国和赵国的界线就是易水。易水发源于涞源,位于河北省的易县境内。荆轲刺秦王时,赵国已经被秦国占了。从易水到燕国的首都蓟城(北京)中间,就是督亢,荆轲刺秦王时带的就是这个地方的地图,太子丹送到这里,算是送到头了。督亢地区产粮,是燕国最好的一块地方,所以秦国垂涎。督亢就是后来的涿县,刘备和张飞就出生在这里。涿县后来改名叫涿州,依然是河北最好的产粮区。赵国和魏国的界线就是漳河,漳河发源于长治,东出太行山后过邺城,魏文候任命西门豹到邺城(今河南安阳以北)任县令(当时叫县公),当时漳河水经常泛滥,地方豪强拿少女祭河伯,西门豹到任后,惩治了地方豪强,治理了漳河,发展农业,使邺城发展壮大。后来曹操就是在邺城修建了铜雀台,曹植在《铜雀台赋》里就说:“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可见当时漳河的水很大。邺城也是建安文学的大本营,南北朝时有六个朝代在这里建都,现在只剩下一个遗址。现今的漳河也是河北省与河南省的界河,相比古漳河(漳水),在东出太行山以后往南偏移了不少。
在荆轲刺秦王之前,晋国也出了一个有名的刺客,这就是豫让,他行刺的目标是赵国的开创者赵襄子。晋国一直是六卿掌权,这六个大家族都有可能独立为国,一开始赵、魏、韩还不是最强的,经过一番争斗后,只剩四家,智伯最强,经常欺负赵、魏、韩三家,后来三家在赵襄子的鼓动下,联合起来灭了智伯。赵襄子对智伯恨之入骨,就拿智伯的头盖骨当酒杯用。豫让是智伯的家臣,智伯对他有知遇之恩。智伯死后,豫让一心想杀赵襄子替智伯报仇,于是改名换姓混进赵家,结果被发现了,赵襄子念他是义士,放了他。第二次,豫让又是毁容,又是吞炭把嗓子烧哑了,连他老婆都认不出来了,然后又去行刺赵襄子。这次是在一座桥上,没想到赵襄子还是发现了他,又被抓了。豫让求赵襄子脱件衣服给他,让他刺了几剑,算是替智伯报了仇,然后自杀了。豫让死前说了句流传千古的话:“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豫让行刺的这座桥后人管它叫豫让桥,在现在河北省的邢台县。豫让的事迹传遍赵国,燕赵大地的侠士们为之唏嘘不已,这就是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的开端。河北这块地方,总的来说地薄人众,人们好侠任武,悲歌慷慨。荆轲去刺杀秦王时,高渐离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闻者无不动容。
赵国最伟大的人物要算赵武灵王了。赵武灵王之前,赵国还算不上强大。赵武灵王最大的改革就是胡服骑射,一项简单的改革,让赵国国力大增。此后赵国北击匈奴,占领了阴山南北地区,向东灭掉了中山国,使赵国的领土东西连成一片,在全国排第三,仅次于楚国和秦国。胡服骑射不仅改变了赵国的国运,也改变了战国时各国的作战方式。春秋时,各国主力部队是战车,一辆战车就是一乘,由四匹马拉着,后面再配大约七十二名步兵,就是一个战斗单元。战车冲击力强,步兵只能当配角,所谓千乘之国、万乘之国就代表了一个国家的实力。但战车有两个问题,一是造价高,二是机动性差,只适合平地,路不平或太窄就跑不了战车,而且驾驭战车是一项高难度的技术,各国贵族从小就要练习,称之为“御”。赵武灵王在跟匈奴的作战中,发现匈奴人的骑兵比战车好使,机动性强,来去如风,特别是在山地;而且造价便宜,训练起来也比驾车容易。胡服骑射的效果立竿见影,各国纷纷效仿,不再发展战车,而改用骑兵。但骑兵真正成为各个战场的主力还要再等几百年,项羽就是擅用骑兵的猛将。战国时车骑混用是主流,除了赵国,其他诸侯的骑兵规模都不大,反而是更便宜的步兵得到了大力发展,孙膑灭庞涓主要用的就是步兵。一个原因是中原地区不产马,另一个原因是马镫还没有发明出来,要训练一名士兵在马上冲杀而不掉下来不容易。这时候骑兵的主要作用是突袭,向敌人射箭,所以叫骑射,射完就跑,还不能骑着马和敌人近身格斗,没有马镫很容易掉下来。
胡服骑射还改变了中国人的穿衣习俗。传统的华夏服装是没有裤子的,大袍子下面是空的,只有腿上绑了两个绑腿,叫胫衣,穿这种衣服骑马磨屁股磨腿,很不舒服。所以武将都是站在战车上打仗,平时席地而坐也不会走光。胡服让华夏人有了裤子,一是可以骑上马打仗,二是到五胡十六国的时候,高腿的桌椅进来之后,中国人也就不再席地而坐,改坐椅子了。
战国后期,在齐国、楚国相继衰落之后,赵国成了抵抗强秦的中流砥柱,出现了蔺相如、廉颇等一批人物。长平之战后,赵国元气大伤,紧接着又是邯郸之战,赵国几乎垮掉。谁知赵国又出了个李牧,还杀了十万秦军,赵国又挺了好几年。如果要认祖归宗的话,其实秦赵两国是一家,都是源自商朝一位嬴姓猛将飞廉。飞廉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恶来,小儿子叫季胜。季胜这一支,因为给周穆王驾车有功,被封在赵地,就以赵为氏。大儿子恶来这一支后来因为给周天子养马有功,被封在秦地,以秦为氏。这两家本是同根生,相爱相杀几百年不断,所以也有人推测说,赵高就是赵国公族之后,后来秦国亡在他手里,也算是替赵家报了仇。
从整个战国后期来看,与强秦抗衡,最悲壮的就是燕赵两国。齐国虽是大国,却一直没有作为,只贪图小便宜,忙着吞并附近的小国,对抗秦没有积极性。楚国自从丢掉了郢都,迁到寿春后,春申君把持国政,也没有什么作为,大多时候都在自己的封地申(上海)享乐。反倒是赵国表现得最猛烈,不停地在和秦国争斗。燕国虽弱小,却也发出最后绝命的一击。
秦统一中国后,燕国的都城蓟城改为蓟县,属广阳郡;汉朝,蓟县属幽州。
东汉末年,一个卖草鞋的平民,在乱世中崛起,这就是刘备。刘备是涿县人,张飞也是涿县人,关羽是解良(今山西运城)人,因杀了人逃到涿县避官司,三人就凑到了一起,桃园结义。涿县属于涿郡,而涿郡又属于幽州,幽州的治所在蓟县(北京),涿县离蓟县很近,不到一百千米,而当时据有幽州的是公孙瓒,所以刘备哥仨后来就投奔了公孙瓒,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近。在公孙瓒那里,认识了赵云。赵云是常山郡真定县人(今石家庄正定县)。三国里面,只有这个团队是草根出身,曹操和孙权都有家底,孙权更是个富二代。这个出自燕赵之地的草根团队起步很糟糕,没有资本,没有根据地,一路流亡,但最终竟三分天下,可以说是最了不起的一个团队。袁绍四世三公都把家底折腾没了,刘备白手起家却开创了一番事业,这就是差距。
曹操占领河北后,还北征过乌桓(乌桓也叫乌丸,都是音译,意思一样)。这更让人感觉到做人的差距,曹操一边和中原诸侯抢夺地盘,一边还顺手把北方的游牧民族给平定了,而后来的西晋,窃取了曹家的天下,却让游牧民族进来把中原搞得一团糟,差点让整个汉族消失了。
五胡十六国时期,鲜卑人的慕容氏先后在这里建立了前燕、后燕、南燕、北燕四个政权。北燕是被鲜卑化的汉人建的,南燕在河南和山东一带。而前燕和后燕就在河北,一个定都蓟县,一个定都中山(河北定州)。金庸的小说《天龙八部》里,慕容复一心想着要恢复燕国,原型就来自这里。但北宋离当年的慕容氏燕国太久远,中间还隔着魏晋南北朝、隋唐以及五代十国,慕容氏早就不复当年了,不可能还想着恢复曾经的那个燕国。
河北这个地方,在宋代以前,一直被冷落。那时候的游牧民族主要从北方来,首当其冲的是山西和陕西。从五代十国开始,东北的游牧民族崛起,北京这个地方就成了重中之重。
北京的东方,从山海关到锦州,是一条狭窄的通道,称为辽西走廊。走廊北面是燕山,南面是大海,易守难攻。在秦汉时期,辽西走廊还很不稳定,加上那时的海平面比现在高,辽西走廊的通行条件并不好,曹操一开始本想走辽西走廊追击乌桓,正好赶上雨季,道路不通,只好翻越燕山。那时从华北到东北的主要通道就是过了山海关以后北上,从大凌河的源头顺河谷而下,到达辽河平原;或者先走无终道,也可以顺大凌河而下。一直到五代十国时期,辽国割走了燕云十六州,辽西成了腹地,辽国俘虏了大量的汉人到这里开荒种地,当然也包括修路,才彻底打通了辽西走廊。
北京的北边,从居庸关开始,到张家口,也是一条狭窄的通道穿过燕山和太行山之间的缝隙。而整个北边,有燕山阻隔,燕山以北是蒙古高原。所以北京是整个华北平原的北大门,不管是从东北还是蒙古高原过来的游牧民族,主要就是从这两个地方进入,只要守住这两个地方,中原就安全,而守这两个地方的大后方,就在北京。
刚才提到过,五代十国时期,辽国割走了燕云十六州,相当于整个中国的北大门把控在契丹人手里。燕云十六州就包含了北京和大同,契丹人可以随时进入河北和山西北部劫掠,北宋朝廷为此头痛不已。特别是河北,与中原之间没有任何屏障,游牧民族又都是骑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北宋和辽国背后的金人结盟。完颜阿骨打对北宋还真是不错,灭了辽国后把燕云十六州还给了北宋。但是好景不长,阿骨打死后,金人立马南下,于是就有了“靖康之耻”,北宋灭亡,南宋偏安一隅。一直到蒙古人入主中原,北京突然就不算边疆了,而是处于整个元朝的腹地。元朝人把北京(当时叫大都)设为首都,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是这里处于元帝国的中心,二是这里正好是北方草原和南方农耕平原的分界点,一旦中原有变故,蒙古人可以从这里迅速退回草原,不至于被人截断了后路,事实上他们后来也是这么做的。
蒙古人定都北京,改变了整个中国的经济格局。中国的政治中心原来在中原腹地洛阳、开封一带,蒙古人定都北京后,弃用了隋朝时修建的大运河,截弯取直,直接从江南修到了北京。这一举动使洛阳、开封从此失去了中心的地位,中国的政治、文化就集中在北京和南京这两京之间,整个中国的重心东移,也造就了天津这座城市。天津作为京杭大运河到北京的前站,成了一个物资转运中心,明朝时朱棣从这里上船走运河南下争夺皇位,后来当了皇帝,就把这里命名为天津。天津,顾名思义,就是天子的渡口。
蒙古人还取消了科举。在隋朝开创科举之前,官员都是贵族出身,但贵族和贵族还不一样。在先秦,实行的是分封制,贵族治理的地盘是自己的,没有理由不想办法把它治理好。秦以后,实行郡县制,地盘是皇家的,治理得好不好和贵族没关系,贵族只要利益就行,这时与其称他们为贵族,不如说是门阀,世代相袭,拼命攫取皇家和百姓的利益,这样整个官僚体制就出问题了,社会阶层固化,国家缺少活力,最明显的就是两晋。隋朝发明了科举,给读书人一个上升的通道,同时也打击了世袭门阀,形成一套自我更新的官僚体系,整个国家也泛发出活力。
蒙古人把这个取消了,士子们失去了上升通道,心底有怨气无处发泄,为明朝的崛起埋下了伏笔。明朝的开创者朱元璋没什么文化,但一大批有学问的知识分子愿意跟随他,就是这个道理。蒙古人取消科举后,读书人没官做,只能到底层的戏班子里去和歌伎打成一片,结果创造了戏曲。要知道,希腊悲剧早在2500年前就有了,中国在这方面却一直是片空白,到元朝才总算把这一缺憾补齐了。
蒙古人入主中原后,和别的少数民族不一样,不但不汉化,还搞种族歧视。蒙古人把全国人按人种分为四等,第一等蒙古人,第二等色目人,第三等北方汉人,第四等南方汉人。又按职业把人分为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读书人是第九等,比妓女还低一等,这就是“臭老九”这一词的来历。当官的只能是蒙古人,色目人能做个吏,北方汉人实际包含了以前的金人,真正的汉人地位最底,只能任人宰割了。在这种严酷的制度下,社会阶层极度固化,迟早要出问题。果然,才九十多年,蒙古人就退回大漠放羊去了。
蒙古人带来的好处,主要是世界性的。蒙古人统治的元朝和其他几个汗国,横跨欧亚大陆,很容易就促进了世界的交流。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就是《马可波罗游记》,正是蒙古人的影响力,才有了这本书,这本书促进了西方的大航海时代,最终导致了人类海洋文明的到来。欧洲正是从大航海时代开始,日益发达,最终携海洋文明的成果,带着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所以,我们可以认为,正是从蒙古人开始,中国的历史不再是单独的历史,而是世界历史的一部分。
明朝一开始定都南京,实际上是一个仓促的选择,朱元璋还派儿子到关中考查过,想迁都,但没几年他就死了。定都南京有个问题,蒙古人虽然退回了草原,但依然强大,作为北大门的北京是最好的防守地,北京离南京太远,如果边关有事,就是八百里加急,也会错失战机。如果派重兵镇守北京,又容易尾大不掉,形成割据势力,另立中央。最终的结果就是这样,驻守北京的燕王朱棣兵强马壮,把侄子建文帝干掉了,自己坐上了皇帝的宝座。这样,天子守国门,北方边关才算稳定了。
明朝后期的实力已经很弱,边关防守都退回到了长城一线,远不如汉唐。但防守也容易,重兵都在北京,只要防住了山海关和居庸关就可以。这两个关口从地形上看也好防守,关外都是长长的狭谷,敌人用兵、运粮都不方便,适合快进,只要守住关口,敌人攻关不下,只能退出,不能久留。而从关口到北京都是平原,调兵运粮都方便。明朝的问题主要是经济问题,这时候西方已经进入大航海时代,欧洲人在南美洲发现了大量的白银,白银流入中国,导致中国经济通货膨胀,中央财政出现赤字。打仗是非常费钱的,白银不像钞票,可以开动印刷机。崇祯帝死时,国库基本是空的,所以李自成要在北京城里打土豪充军费,结果就打到吴三桂的老爹头上了。
满族人进入北京后,采取了和蒙古人不同的政策。满族人比蒙古人更了解汉人,他们以前叫女真人,后来改叫满人,有一个原因就是怕汉人记仇。满人入关后,一开始打出的旗号就是替崇祯帝报仇。满人的政策总体来讲可以总结为:内心汉化,外表满化。就是心里全面接受汉文化,但在面子上,所有汉人都要剃发易服,清朝征服中原的主要矛盾就在这里。其实从周公制礼仪开始,中国人的华夷之辨从来都是用文化来区分,而不是种族。周朝时四周的蛮夷,有些并不是少数民族,而是先朝比如夏、商时期的诸侯国,只是他们不服周,以夷狄自处而已,姜子牙就是东夷人,匈奴人还说自己是黄帝的后裔呢!华夏是个文化概念而不是血统。所以这就造成一个固有的观念,不管你什么人来统治,只要接受我们的文化,实行儒家治国那一套就行,管你是汉人还是满人呢!
满人一开始打北方很顺利,不顺利的是后来颁布了剃发令,即所谓“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现在影视剧里都对清朝的发型进行了美化,实际上一开始清朝的发型并不是这样,剃发后只留脑后很小一部分,不是只剃前额一点点,整个脑袋顶都是光的,即所谓的“铜钱鼠尾”,确实很丑。你想想看,即使是现在,如果让你马上剃成这样的头你也受不了。一直到晚清,清朝的发型才逐步妥协,剃得少了,变成了阴阳头,辫子也粗了。服饰和发型也是文化的一部分,尤其是汉文化,对这两样都很讲究,我们称衣冠,代表的是一种身份,我们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随便剃掉呢?
说到江南一带的抗清斗争,很多人都会误解,说你看,每次北方的游牧民族一过来,北方人都不抵抗,看似柔弱的南方人反而抗争得最激烈。这其实是个误解,你只要看看北方的地形就知道了,从北京开始,河北到河南都是一马平川,没有任何山川险阻可以固守,面对游牧民族的铁蹄,北方人再怎么抵抗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倒是江南,水网密布,每下一城都很困难,这是地形的因素,不是人的因素。每一次游牧民族入侵,北方人总是首当其冲,第一个站起来反抗的也是他们。燕赵多慷慨之士,因为慷慨,多有悲歌,河北大地一次次地被蹂躏,又一次次地站起来,正是他们血性的证明。沧州成为武术之乡,是有历史原因的。后人到了易水,还是会感叹:
此地别燕丹,
壮士发冲冠。
昔时人已没,
今日水犹寒。
——【唐】骆宾王《于易水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