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名叫念池,多谢公子仗义相救,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待官人回来之后必定亲自前去道谢。”念池拨开了人群,笑意盈盈地望着浮安。浮安还是背对着念池,完全不敢转过头。
那曾经是多少次午夜梦回的场景啊,这么多年来,他只能偷偷看着念池的身影,却连半句话都不曾交谈过,而现在她就在自己的身前,只要一回头,便能看见她那真真切切的模样。
浮安还是放弃了,他表情淡淡的,声音淡淡的:“夫人若是没事,在下就先告辞了,相逢即是有缘,这也算不得什么恩情。”
他迈开腿,就要向前走去,宋静恩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朗声道:“公子请留步,府上家丁前去告知老爷,现在还没有回来,那城中距离这杨家府邸还有一段路程,现在府中没有像公子这般武艺高强的人,若是那贼人再来犯,又该当如何?”
刚开始,宋静恩还多少有些担心,自己贸然走了出来,会不会被这杨家的家丁认出自己不是杨家的丫鬟,从而拆穿她。但她完全多虑了,几乎没有人正面瞧她一眼,只是顺着宋静恩的话,央求浮安留下来。
只有浮安留下来,他们才会更安全。
人人都有求生逐利的本能。仆人丫鬟也是如此。
“那好,等家主回来之后,我自会离去。”浮安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这位公子看茶?你,快去报官,这平治城中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飞贼,若是跑到了别人的家中,那还了得。”宋静恩完全摆出一副管家的样子,吆五喝六的,一时间,这其中的人还都听着宋静恩的话,马上就跑开了。报官的报官,看茶的看茶……很快,这个亭子里也没有多少人了。
浮安的心现在就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猛烈地烧着,烧得他都快要站不住脚跟了,脚底就像踩着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一样,不由自主地栽了一下,幸好扶住了那六角亭上的柱子,才不至于跌倒出洋相。
“怎么?公子哪里不舒服吗?”念池柔声道,声音中满是关切之意,“快去给这位公子拿些家中上好的药。”
“是!”旁边有丫鬟应道。
浮安连气都不敢出,那双手还是贴在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拿下来。
昨天有一个战五个的气魄,方才出手也很果断,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方潜站在远处,内心如潮涌。
“从前只听说书的讲过,那些个江湖上的大侠,一个个都是义薄云天,行侠仗义,我本待在闺中,也不曾见过,也不曾相信过,直到见了公子,这才算是信了。”念池端坐在了石墩之上,望着身前的背影。
“夫人言重了,在下哪里是什么大侠,只不过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罢了。”浮安平复着自己的内心,缓缓挤出这么一句话。
“从前也是听说书的讲到,那些大侠也都是蒙着个面,不到万不得已,断不会摘下面具,好像是为了不让仇人识得,公子若是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叫下人再取个面具来,让公子遮着面,要不然,看公子这样子,倒是怕看见我一般,难道是我长得很吓人吗?”念池说着,嫣然一笑,宋静恩看在眼里,都觉得美不胜收。
浮安啊浮安,好不容易帮你把面具摘了下来,人也都给你打发得差不多了,可不要这么不争气啊,再戴上面具,我和潜潜还有闫峰的一片好心就全被你给覆灭了,宋静恩在心中暗想。
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自己也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孬种吗?浮安心里边也是五味陈杂,你和她本就没有交集,老天爷好不容易给了你一个这样的机会,只是聊聊,难道你还要当一个缩头乌龟吗?
浮安的手在衣服上搓来搓去,俨然一个待字闺中等待出嫁的姑娘,终于,他放下了脸上的手,转过了身。
你说,这世界该是多奇妙。明明狼吃的是羊,却还是有人让狼爱上了羊,明明寒风凛冽,冰冻三尺,却还是会被那温暖的阳光给融化。又何必呢,既然有了阳光,也何必让那凉凉的寒冰在这世上走上一遭。它们本就凉透了,好不容易感受到了温暖,却被宣告了今天的凄惨命运。
那池水中的鱼儿游得更欢畅了,就好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浮安默默地看向了念池,一瞬间,只感觉是春回大地,百鸟朝凤。他没有在贪些什么,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时间定格在这个瞬间,就这一眼,已经算熬过了一辈子。
浮安冷静了下来,他知道那些终会成为泡影,就像他现在坐在念池的面前一样,让人看起来仍然是那么的不真实。
他不想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失了风度,不想让自己乱了本心,今日这一切,权当是上天给他的恩赐:“我只不过是不想让人认出我罢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原因,只不过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公子能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也断定公子一定是有什么神奇的经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的随性,洒脱。”念池看着浮安的脸,说道。
“难道一生下来就随性,洒脱也不可以吗?”浮安此时稍稍平复了心情。
念池笑了笑,说道:“以前我也想过,暗自立誓,日后一定要做一个流浪江湖的侠客,一生潇洒不羁,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想法如浮萍,似泡沫。”
“你现在过得不好吗?”浮安脱口而出,马上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过得不也很让人羡慕吗?”
“嗯,所以我现在也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把那个想法变成现实,要不然的话,我也一定会后悔的。”念池笑着说道。她的脸上始终都带着笑容。
浮安听到这些话,一股伤心的情绪当即弥漫在他的心头。他本以为自己不会伤心的,本以为听到这样的话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的,但他还是失败了。此刻,他觉得内心分外痛苦,比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要痛苦。
“还不知公子的名讳。”念池发出的,仍旧是那样柔软的声音。
“浮安。”浮安淡淡地说道。
“浮安,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如果读快的话,就读成了烦。”念池兀自笑了笑。
“可我偏偏喜欢安静。”浮安道,“浮生问安。”
不知为何,念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道:“公子也是平治城中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