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支龙矢飞过，他分明看清楚了，为了达到最好的伏击效果，矢身上已然被浓墨涂成了漆黑色。
而就是这支浑身漆黑，放在如今的大雨中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的龙矢，刚刚把一名镖师连带着自己最小的弟弟—方土瞬间射杀。
“大哥……五弟走了。”
与众人撕心裂肺的哭嚎不同，火爆脾气的老四方火此时竟然还能保持着一分灵台清明，只是一条血线正顺着嘴角不断低落，显然是强行咬得唇齿迸裂。
“你说，怎么办！”
方火明白，在这个时候，但凡有一丝希望就必须众人一心，所以他只能把决断的希望放在大哥方金身上。
兄弟齐心、齐力，才可断金。
“收束人心，撤。”
眼看着刚刚五弟被敌方射杀，方金也是目眦欲裂，恨不能生双翼，飞临敌方战阵大开杀戒，但此时，他身负余下十几名兄弟的希望，断不可意气用事。
“好……”方火咬着牙点了点头，沉声向周围喝道，“熄火，扯呼！”
镖局本也是道上讨生活的营生，化用两句黑话自不稀奇。
众人听到方火沉稳冷静的呼喝，齐齐心头一静，念及此时情景，只能咬着牙，凝神戒备，同时慢慢后撤。
见到此时众人不再犹豫，令行禁止，方金这才稍微放了些心，虽然隐隐觉得不安，但还是会觉得可能有一丝侥幸的希望。
“即知识官府要绝杀大隐，回去后定要说服父亲遣散镖局，避世而去，老五的仇待查明原委再做计较……”
一颗心稍微安定下来，方金更觉得胸口中如烈火焚烧，伤痛加上痛失兄弟的苦意，恨不得即时便死了过去。
“嗡……”
就在一众人后退数十步，前方再无敌袭的时候，方金正要呼喝众人转身快步离去，结果又听到一声龙矢破空之声传来。
“戒备！”
有了防备的方金当即拼着再次撕裂旧伤的危险大声喝道，而早已经将神经绷紧的众人也在第一时间狂舞刀花，在眼前点起一轮轮比先前方金稍小一分的刀光银月。
“噗，噗，噗，噗……”
没有意料中的金铁交击之声，入耳处只有一连串的沉闷声响。
“啊……”
知道那种声音代表着什么的方金张开了嘴，想要呼喝些什么，可是就算他用尽全力，发出的只能是无意义的声响。
头痛，无数往日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那一张张前一刻还鲜活的面容逐一从自己眼前飘过，渐次变幻为一张张形容枯槁、全无生机的黯淡面容。
自己答应过要带他们回去的……
自己答应过他们家人，要把他们全都安全带回去的……
自己……
“噗……”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方金眼神渐渐迷离。
如果自己不受伤的话……
如果老五不死……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陷虎坑……
如果不是这贼老天，不是这王八旦大雨！
但凡我们兄弟五人能够结起“星辰刀阵……”
“爹，我对不起你……你耗费了半生心血为我们兄弟五人研创的星辰刀阵，在如此关头，竟然连用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你把兄弟们的命交到我手里，我却不能给你一个交代……”
风中，终于停了雨声，也渐渐听到了厮杀声。
“龙矢停了吗？终于停了……扶我起来，扶我起来……”方金努力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子，却不知为什么，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
“老四，老四你去哪了？”
“快扶我起来，哥来护着你们。”
“别冲着我兄弟去，我这当哥的还在呢，你们冲我来……冲我来啊！”
渐渐地，连拼杀和哀嚎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方金终于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呆呆地躺在地上，任凭已经转为小雨的雨水不断冲刷着身体。
“大人，方家全众已然伏诛”
许久，一个声音才好像从远处天边出来，将早已不知此时身在何处的方金唤回了一丝神志。
“大人？哪家的大人？”
“方家？伏诛？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好！兄弟们好！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是我方家儿郎！是我方金的兄弟！”
此时的方金，已然半个字都没有力气出口，只能微闭着眼在心中为那显然已经逝去的兄弟叫好。
“全都死了？”随着之前那人禀告，一个尖利得不似人声的嗓音响起，语气中充满着不屑和怀疑。
“额……这……”
“啪！”
响亮的耳光响起，那个不知男女的声音怒骂道：“什么这个那个的，没用的废物，这不是还有一个活着呢么！”
一句话说完，尽管方金双眼微闭，还是觉得光线一暗，一个头戴斗笠，身穿官靴的瘦长人影便站到了自己头边。
“啊，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人一时不查，请大人赎罪！”
见到方金此时胸膛起伏，显然是一条漏网之鱼，之前那个声音中充满了慌急，扑通一声跪在雨水里，磕头如捣蒜一般请罪。
“呵呵，好一个一时不查，我看你就是和这群江湖渣滓同流合污来坑骗本官！”
“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小人万万不敢……”
“哼哼，这些话还是自己留着吧，本官可不信你这些鬼话！”
“大人……大人饶命，小人……小人……啊！”
随着“噗”的一声，世界再次安静下来，只是空气中的血腥气味更浓重了一分。
方金微微皱了皱眉。
死得好……只是自己兄弟的血被弄脏了……
“呵呵，你便是之前挡住第一支龙矢的小子吧？”杀完人后，那个尖利嗓音再次开口问道。
“倒是个人才，可惜不知道走正路。”
“呵呵……你个死阉人……”方金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兄弟们，没想到咱们英雄一世，到头却死在一个阉人手里……”
“呵呵……”听到方金喝骂，那个明显是宦官的声音也不恼怒，只是冷笑了一声，之后，他果断转身离开，远远抛下一句阴森森的话来，“喜欢骂是吧？割了舌头，挑断手筋脚筋，扔到方星尘那小老儿家里，看他还怎么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