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醒了,喝点水吧。”方潜扶着母亲坐起来。
“休儿,这是到哪儿了?”
“已经出平治城好久了。这是城外的五子涯。大概是你近日太操劳,看你太累了,刚刚也没有忍心叫醒你,你再休息一会吧!”方休道。
“不,我不能再睡了,你爹爹他们赶上来没有?”方母说着,挣扎着用手掀开马车的窗帘,看到夜色已经淡去,远方,天际微微发白。
方休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怎么说,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憔悴的母亲。其实,爹爹在昨晚已经遇害,被人废去功力,挑断脚筋,至今生死未卜。要是告诉母亲实情,说不定她会当场晕倒吧。想到爹爹躺在床上的样子,方潜一阵阵心痛。她尽力压制着,挤出笑容安慰母亲。
她说:“娘,没事的,爹爹武功那么高,一定会化险为夷的。而且他身边还有钱伯和阿朔呢,咱们先到东川城的亲戚家等他们。你现在一定要好好休息啊,不要担心了。”说着,又扶着母亲坐下。
方母摸着方休的头,说:“休儿啊,你看你生得俊俏可爱,如今年纪也差不多了,等这些事都过了啊,娘要给你好好找一户人家。然后咱们劝你爹爹退出江湖,我和你爹爹,带着潜儿,好好过一段普通百姓的日子,然后你呀,给我们生一大堆白胖小子,就像你那些五个哥哥……”方母顿了顿,叹了一口气,说,“你那几个哥哥,死得真惨……”
话音刚落,她不禁又抽搐、哽咽起来。
这个端庄高雅的女人,像方休一样,爱好舞文弄墨,但不擅长武艺,她待人温和,为人谦虚。可如今,她的五个儿子被杀,一时间,她伤心过度,许久缓不过神来。而且方星尘已死,她还全然不知,还在盼着团聚。
方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娘,你别哭了,保重身体要紧,哥哥们的仇,一定会替他们报的……”
忽然一个踉跄,马车上的两人都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方潜慌忙问马车外赶车的李贵说道:“李贵,发生什么了?”
车外一片安静。
方休意识到什么,连忙掀门帘,李贵已经躺在车上了,胸口的血还在汩汩往外流。
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啊!他们竟然追来了,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休儿……怎么了?”方母惊恐万分地说道。
“娘,没事,您坐好了,我来驾车。”方休钻到外面,大声喊道。
她明明知道今天在劫难逃,可她还是那么倔强。此刻的她,只有一个念想,拼死也要护母亲周全!
“驾!驾!……”
要是马儿有八条腿,那该多好啊!要是我当初好好习武,那该多好啊!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方休在心里这么想着。
“扑通!”
马的一条前腿被箭射中,因为惯性,马向前一个跟头,马车也翻了。方休从车上摔下来,方母也撞到了马车蓬。
方休顾不得疼,挣扎着起身,去看母亲。
“娘,娘,你还好吗?娘……”
“休儿,这到底怎么了?”方母痛苦而又冷静地问。
在这一刻,她明白了,昨天晚上外面的打斗声,是方家被灭门的打斗声。女儿之所以那么匆匆地要带自己离开,也是为了逃难,可如今,真是在劫难逃了。她又想到了夫君,想到了那个她视为生命的男人,那个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现在可能也已遭毒手。她现在这么问方休,只是她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罢了。她想听自己的女儿告诉自己,不是的,不是方家被灭,这只是一个梦……
“娘,对不起,休儿骗了你,爹爹,爹爹,昨晚已经,已经被人挑断筋脉,废去武功,现在还生死未卜。没有想到,这一群贼人,竟然追来了……”
“什么生死未卜?哈哈哈哈哈,你想多了吧,方星尘,早已死了,现在,也轮到你们娘俩了,我一会儿就送你们去地府找他了!”忽然背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尖利得不得了的声音。
方休和方母同时回头。看到一个穿着一袭黑衣,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的人在狂笑。
方母惊愕,失魂。
方休冷笑,大义凛然。
黑衣人一步步靠近,狞笑着,故意问道:“怎么样,还需要给你们母女一点时间,好好说说没有说完的话吗?”
方休瞪着黑衣人。忽然说:“我方家素来不与人结仇,你为何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黑衣人冷笑道,从鼻子里哼出几个字,道:“方家就该死,树大招风!”
方休趁此机会,扶起母亲,并向她使眼色,并看了看前面的五子涯头。
母女同心,方母自然知道,这是女儿想让她趁机从五子涯跳下去。
跳崖,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都说方家血气方刚,不能逃,可是,在此刻,能保住一条命,就多了一点希望,以后再卷土重来,树起替死去的人报仇的希望。
方休虽然从小没有好好习武,可是耳濡目染,加上她冰雪聪明,还是懂得一些武功的。她现在便想设法拖住黑衣人。
“我们今天都必死无疑吗?我方休不甘心,有本事的话,我们来较量较量!”方休故意挑衅道。
黑衣人道:“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洒家就让让你见识见识!”
尽管黑衣人没有使全力,像猫逮耗子一样陪玩,但还是没过三招,方休就抵挡不住了。看母亲离五子涯还有五六米,她咬咬牙,双掌置于胸前,想使出全力一击,好拖住那黑衣人。
“可惜啊可惜……”黑衣人发现方母跑了,但也不恼怒。
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方休见状,心头一凛,二话不说便跨步上前,用尽毕生所学与他死缠烂打。
方休的衣服破了,秀发散乱了,口角流出鲜血,可她还是死死抱着黑衣人的腿。
黑衣人连连踢她几脚,她也不松手。
黑衣人恼了,拔剑向方潜刺去。
“噗……”冒着微微热气的鲜血从口中喷出,可方休还是没有放手,黑衣人拔出剑,又向下一刺。
方休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她好像看到哥哥和父亲了……
不,方休强行恢复意识,拼尽最后一点力,抱着黑衣人的腿,同时,看向远方。
直到她看着母亲已经跑到了悬崖边……
方休隐约看到母亲回头,然后纵身一跃,这才缓缓松开双手,整个人就这么躺在地上,飘飘忽忽的。
昔日全家幸福快乐的画面浮在眼前,她笑着,笑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