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议事厅外,两朵莲花并蒂。
回到家中便将往日里精明狡黠全部收回去的方休,轻轻将耳朵贴在素纸镂空的门楞上,一手拉着妹妹的柔软小手,轻轻扶她站稳,偷听前还不忘回头做一个调皮的鬼脸,示意方潜噤声。
“唔……”
被方休一提醒,方潜微微一愣,回过神来这才抬起另外一只手把小嘴捂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水波流转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姐姐,好像是在问自己这样是否满意。
吾家小桂树,婷婷挂柔妆。
看着方潜的可爱模样,平日里把那些才子佳人、世情纷扰早已烂熟于心的方休不知怎么的就心头一动,没头没尾地想起来这么两句诗文来。
“哎呀……明儿把这两句话拆开了,写上个万把千字的,又能赚一波银子回来!”心头虽然这么打算着,可念头一转,方休又微微摇了摇头。
“罢了,还是买一副上好的纸,题上了给丫头挂在房里吧。”眼波流转,方休心道,自己虽然爱财,可这样的句子,是万万不舍得去换那些阿堵物的……
“混账!”
就在方休在心头盘算、琢磨着要用什么样笔锋来给方潜题字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议事厅内一声充满愤怒的大喝响起。
“爹?”
听到这个声音,方休心头不由得一跳,自然辨得出是自己父亲方星尘的声音。
可是令她奇怪的是,自从有了方潜,爹爹原本的火爆脾气便收敛了大半,近几年的养气功夫更是造诣日深,平日里连大声说话的次数都见少,今天怎么发了这么大脾气?
再联想到今天阿朔和五位兄弟的反常情况,就连平素乐观的方休也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山雨欲来。
轻轻把方潜拉在自己身后,方休不再迟疑,侧着身子把耳朵贴在了镂空的红木大门上,将议事厅内的声音听了个清清楚楚。
“爹!平安镖局和金门镖局的事,必然会牵扯到我们身上,此时稍作避让才是良策!”
“是啊爹,敌暗我明,此时不宜正面硬碰啊!”
“老爷,二公子和三公子所言极是,还请老爷三思啊!”
……
越往下听,方休便越是不解。
看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几位哥哥和伯伯正在劝说爹爹暂避其锋芒,可是……
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能让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几位哥哥如此忌惮?甚至冒着被爹爹责罚的风险来劝爹爹避其锋芒?
如若放在平日,见几位哥哥胆敢逆着爹爹的脾气行事,方休定会大大嘲弄他们一番。
可是今日听着门后劝告声中包含着的慌急意味,方休只觉得心头一阵冰冷,根本无法兴起半天玩笑的心思。
“你们……你们……”
听到众人的劝告,大厅内的方星尘早已怒极,从主位上长身而起,伸出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指着众人,言语里早已不见了平日里沉着自若的长者风度。
“混账!都是……都是混账!”
对着一众被自己看着长大,并且寄予厚望的晚辈,方星尘眼中神色晦暗,显然失望已极。
“我们大隐镖局,立门数十载,所经风雨难以计数,可曾有过丝毫退让?今日不过是一介见不得光的魍魉小人,就唬得你们如此惊慌,你们……你们可配自称我方家子弟?”
面对方星尘的怒喝,在场众人不由得齐齐一滞,反应过来之后面上皆有惭色。
见众人如此,方星尘深吸一口气,语调微微舒缓了许多。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但此时风波未明,你们就自乱阵脚,这份胆色如何担得起重任?”
他的声音越发显得苦口婆心:“有此心障在前,他日走镖,岂不是要畏首畏尾一辈子么!”
“爹……我们……”
一席话虽不见严厉,可比之先前怒喝更加震慑心神,直让在场众人齐齐低下头来。
“唉……三式,各八百。”
方星尘见状微微一叹,他心中何尝不知众人实在担忧他远远多于自身,只是在这么风声鹤唳的当口,自己又怎么能独善其身,将这偌大的家业抛下,更将这一众晚辈抛下?
而听到方星尘的责罚,一众方家儿郎齐齐一怔,却又无人反驳。
方家大隐镖局,赖以扬名的是方星辰所创九十六路星辰刀法,分为上、中、下三门各三十二路。
而究其根本,则分为劈、削、撩三法,其中每一法又各分为三十二般变化。
其中每一路再配以每一般变化,整部刀法的变化犹如深夜星河一般数不胜数,其中既有银烛点璨,又有星河匹链,端的是神鬼莫测,变化万端。
方星辰适才所讲,便是方家对小辈责罚之一:将这劈、削、撩三法各练八百次。
想起来武堂中那一把把比常用兵刃还要重上三成的练习用刀,刚刚开口劝说方星辰的五位兄弟心头不由得一苦,可念及方星辰威严,也各自深低着头,不敢言语。
“不要罚哥哥们,不要罚哥哥们!”
可就在议事堂内一片寂静,众人各怀心事的时候,一声清脆的童呼突然在门口响起。
“潜儿!”
听到这个声音,场上众人齐齐一惊,只有余怒未消的方星辰眉头一挑,冲着门口问道:“谁把她带来了?给我滚进来!”
一声怒喝出口,也不见方星辰身形动作,议事堂一对红木大门像是被人猛地从外推了一把一样,呼的一声向两边打开了!
“哎哟……”
随着一声娇呼,一个身穿绿色长裙的人影顺着洞开的大门跌了进来。
“呀,姐姐!”
而她身后,一名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也轻呼一声,随着小跑了进来,只是不知为什么,一边跑还一边伸着一只雪白的小手捂在嘴上。
“哎哟喂……疼死我了……”
方休虽然出身于人人习武的大隐方家,但偏偏生性不爱习武弄刀,反而对诗词歌赋、市井闲章喜爱有加,导致如今还是一副娇弱小姐的身手,这么一摔直接痛呼出声来。
一边哎哟着揉着被摔疼了的膝盖,一边回头瞥见跟进来的方潜,方休心中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个傻丫头呀,都被爹爹发现了,你还捂着嘴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