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人。”高德顺退到殿外守候,迎面而来一人,他遥遥拜了一礼,来人穿着劲身玄衣,飒爽利落,是皇上的暗卫赵信。
赵信握拳一拜,“高公公。”
各相请安过后,高德顺去里面通传一声后出来引赵信进去。
赵信走到圣前,握拳叩礼,“皇上万安。”
“平身。”
赵信起身后,从怀里取出卷本呈给皇上,“启禀皇上,林玉丁与林辉午是近五服之内的堂兄弟,两家以前闹过矛盾之后便不再来往,表面上如仇人以对,其实背地里二人同流合污,林辉午贪墨的银饷,正放彭梁侯府的库房里。”
赵临萧一目十行观览着卷本,“盯紧了林玉丁。”
“喏。”
赵临萧踱步行到窗台边,背首而立望着绵绵细雨,眸色沉沉,卫朝是时候该清理清理门庭了。
这时高德顺又匆匆进来通传道:“启禀皇上,皇贵妃娘娘被太后叫去了慈宁宫。”
赵临萧眼底闪过肃杀之意,“摆驾慈宁宫。”
通往慈宁宫的巷道里,步辇迎曳,纪云坐在步辇上沉思,自她封晋后,太后以念佛为由免了她的请安,她乐的轻松自在,这次却无端无故就来人叫她过去,事出必有妖。
她方才翻阅了赵临萧执政的记录,从中隐晦得出,太后嫡兄虽封了一品彭梁公,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名誉,但这位彭梁公却似乎不满足于当前,试图干预朝政,纪云觉得这里面如若没有太后的支持,林玉丁也不会蠢得公然在朝上公然与帝王叫板。
太后好像并不了解她儿子的为人,妄图林家干预皇帝的决策,以卫元帝的性子若是追究起来,林家势必连根拔起。
纪云脑子里转了一圈,先有德妃被禁足,后有林玉丁被罚跪,太后娘娘这是要找人寻难呢,宫里唯有她无权无势位份又高,但也高不过太后的位子去,拿她开刷最好不过了。
纪云眉间一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太后如果以为她是好欺负的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曲径环廊,慈宁宫就在眼前,纪云由宫人扶了下来,太后身边近侍的李嬷嬷迎面福了礼,姿势敷衍而轻视,“娘娘安好,娘娘随奴婢来吧。”
轻慢的语气使纪云身后的碧儿怒然,作势欲还嘴,被纪云抬手阻止了。
古今有语,狗随主人,李嬷嬷的态度代表的便是太后的态度,这让她心里更加有谱,太后今天做的不过是一出鸿门宴,在人宴门前把主人家的狗伤了,主人更有理由欺负回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跟着李嬷嬷,暗中的观察周围的环境,假山伴水泻流曲意,湖上回廊诗意盎然,如一处精心雕作的园林,过了回廊,便是太后的正殿了,撩起门帘进入殿内,珠帘玲玲清脆。
太后林玉容坐在首座上,阖着眼闭目养神。
纪云福了福身,“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
林玉容依旧阖着眼未说话,倒是李嬷嬷厉声道:“皇贵妃娘娘也太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了!”
“臣妾做了何事惹得李嬷嬷这般不高兴?”纪云站直了身子无辜道,清灵的眼眸处含着水,似会无时能流下来。
无辜的眼神配上她的动作,气得李嬷嬷张合着嘴,怒骂道:“你见了太后娘娘居然不行跪拜礼,皇贵妃娘娘太不知规矩!”
这时太后林玉容抬起了眼,面容保养得宜,明明五十多岁的年龄看起来如三十几的年岁,眼眸与德妃林君兰有三分相似,眼尾上翘,眉间一颗朱砂痣,比之德妃更为恣意。
她瞧着纪云,和蔼的语气话里话外却字字挖苦:“皇贵妃作为众妃之首应为后宫姐妹做个榜样才是,你虽是乡野性子,但如今你贵为皇贵妃,就该学学宫里的规矩,免得被人说不知礼数。”
“回太后娘娘,臣妾就是学了礼数才不能行跪拜礼的,皇上特命了臣妾在皇宫内外不能行礼,臣妾不能违了圣意,又对太后娘娘紧着十分的敬意,这才斗胆行了福身礼,望太后娘娘海涵。”纪云不卑不亢,句句在理。
没想到这皇贵妃却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见温声挑刺不成,林玉容厉声道:“皇贵妃!哀家给了你脸面你就要适当受下,还轮不到你拿圣意威胁哀家!”
“哦?母后的意思是皇贵妃应该违了圣意不成?”珠帘清脆作响,赵临萧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
林玉容面容一慌,这时辰皇帝应在乾正殿批阅奏折的,她瞪了一眼纪云,皇帝竟又是这张狐媚脸蛋迷惑住了。
“皇上说笑了,哀家不过是一时嘴急,失了言语。”林玉容掩去眼底慌乱,正襟危坐。
“母后贵为太后,应当谨慎才是,若是被外人听到了,失了天家颜面可不好。”赵临萧淡淡道。
纪云站在一旁,听到赵临萧这话心底偷笑着,不愧是母子俩,教训话都讲得都一模一样。
林玉容脸上青了又红,呐呐出声:“皇上说的极是,是哀家失言了。”她撵起茶盏抿了口茶,压下心中的气闷,转而问道:“皇上今日怎有空来哀家这了?”
“朕听闻母后这新得了些碧螺春,便想着来品尝一番。”赵临萧坐在红檀木椅上,又瞧到纪云站着,“皇贵妃也坐下吧。”语气如风吹拂而过,好像是随便提了一句,一点也不在意她这个人。
纪云福了礼应声坐在他的右下侧。
林玉容看了眼两人,心底冷笑一声,皇宫内什么东西不是先紧着皇上,他的宫里怎会没有碧螺春,不过是借语掩饰英雄救美罢了。
心里怎么恨,面色却不显露的温声道:“正巧了,李嬷嬷刚煮了一壶。”转头向李嬷嬷吩咐,“去,给皇上和皇贵妃倒一盏。”
“喏。”
李嬷嬷握着茶壶,恭敬谨慎地给赵临萧倒了一盏,到了纪云这儿,眼底含着轻慢,状似不经意的倒着,突然壶嘴一转,“啊!”
茶壶应声倒地,李嬷嬷握着通红的手惨叫,纪云面容含着惊慌,“李嬷嬷,你没事吧,怎么这般不小心?”
李嬷嬷愤恨地望着她,欲向太后指告她,却看到了赵临萧冷厉的眼眸,瑟然一抖,捂着手低下头:“奴婢没事,谢娘娘关心。”
“这怎么会没事呢,你快点用冷水敷一下好一些。”纪云面色焦急,心底却笑开了花,想陷害她,自食其果了吧。
纪云早就防着她这一套,她壶嘴一转,纪云便拍开了她的手肘,那一壶滚烫的茶水烫不到纪云倒是全倾在李嬷嬷自己的手腕上了。
李嬷嬷痛得脸色狰狞,林玉容暗恨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下去处理伤口。
“茶也品了,儿臣就先回去了。”赵临萧站起来拱手作礼。
林玉容揉了揉额角,似累了般道:“哀家也有些累了,皇上先回去忙吧。”
赵临萧道:“母后好好歇息。”转身叫了纪云,“你与朕一同。”
纪云向林玉容福了福身,跟在赵临萧的后面一起出去。
步辇出了慈宁宫停在了岔路口,赵临萧下了步辇走到纪云的步辇旁,“御花园的花开得正好,陪朕一同去赏赏。”
纪云瞧了眼绵绵的细雨,迟疑着:“下着雨呢。”
赵临萧取过高德顺手里的伞,向她示意了下,眼神是不容拒绝。
纪云不得已,只好下了步辇,站在他身旁。
赵临萧挑了挑眉,抬手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再耳后,眼神深渊不见底,令旁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纪云滞了滞,心里那一微丝的悸动又泛了起来,她极力压住,不断暗示自己的心不能陷落在这深深宫邸里。
两人撑着一只伞,男人身量很高,纪云与他并排走不过在他的胸膛上一点。油纸伞并不大,两人靠得极近,纪云的鼻翼颤了颤,男人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吸入鼻尖,清香而醉人。
后面拥簇着一群宫人,一行人到了御花园,宫人们守在园外。
细雨如丝,飘落在葱翠树叶,盛放百花上,嫩绿的叶芽豪迈地吸着雨水,缤纷的娇花羞滴滴地挂着雨珠,御花园里在雨天的映衬下更有了一番意境。
纪云惊呼地环视着,太美了。
一汀烟雨,满园春色,似误入了百花仙境。
“雨中的御花园犹为美,朕便是想让你来赏一赏,如何?”赵临萧笑望着她。
“真美。”纪云感叹,痴迷地观览着,她轻轻点了点芙蓉花瓣上的雨珠,转头问他:“你不是在批阅奏折吗?”
“高德顺说你被叫去了慈宁宫,朕想着太后定会为难你,就跟过来看了看。”赵临萧看着她说。
在他的眼里,满园的春色比不上她的美颜,站在百花中间,花也失了光彩,独独她绽放着亮眼的色彩。
她痴迷的望着百花,他就痴迷地望着她。
纪云怔愣了下,连忙转回去继续点着花瓣上的雨珠玩弄。
男人的眼神深邃而悠远,若再多看一眼,便会被吸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