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来纪云都待在庄云殿里沉迷在书卷的浩瀚中,对于一个历史学教授来说,这些书简直就是天籁之音,救世主。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何年,亦不知外界虚论高议。
自德妃擅闯庄云殿被禁足两月的事宣扬开来,赵临萧这一出杀鸡儆猴,使得宫妃惊怵不少,再也不敢惘然来庄云宫找茬。
虽不敢来刁难纪云,但背后却议论纷纷。
皇上既让纪云住进了先皇后的寝宫,也不许旁人欺辱她,却迟迟不为她封晋。
她们甚是猜不透皇上的想法。
御花园里,春日的暖阳熙熙攘攘地洒在姹紫嫣红的花瓣上,阵阵微风吹拂,亭亭玉立的花朵轻轻地摇曳,仿佛在暗示欣赏的人谁更美,无声中争妍斗艳。
百花似锦芳菲艳,也抵不过妃嫔媵嫱的明争暗斗,口腹蜜剑。
亭子里,几位嫔妃穿着绮丽的衣裳襦裙,昳丽容颜,各有特色。
表面上和气欢睦,姐姐长妹妹短,却不动声色地比较起来,谁也不输谁。
“姐姐,你这身衣裳真好看。”旁边身穿粉杏色襦裙的渝婉仪笑意嫣然,半点瞧不出是假意的迎合。
“妹妹过奖了,这是域疆的上好绸缎织成的丝褶缎裙,皇上怜惜本宫在宫中担忧兄长,特意赠与本宫解闷。”阮昭仪状似怜爱地抚摸着袖子,话里话外透着炫耀,“妹妹可是喜欢?本宫那里还有一些料子,就送给妹妹做套成衣如何?”
“这怎么行呢,皇上特意赏赐姐姐的,妹妹不可横刀夺爱。”渝婉仪面容惶恐推拒,心中却嫉妒得咬牙切齿,不就是皇上赏赐了一套绸缎吗,占着有兄长镇守疆边就膈应人,恶心谁呢。
“既然妹妹推辞,本宫也不好硬送,下次妹妹实在想要再来找本宫也未尝不可。”
“是,姐姐。”渝婉仪憋屈不已,马屁没拍到,倒是给炫耀暗讽了一道。
阮昭仪注意到她的表情,内心冷笑,渝婉仪既想巴结她,又不服她,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阮昭仪不再刁难渝婉仪,目光转移到另一旁默不作声的如昭容身上。
她道:“如姐姐不曾言语,可有心事?”
如昭容适才不过是隔山观虎斗,冷眼看待两人为了一套绸缎争风吃醋,眼底的嘲讽如流星飞逝,“心事倒无,只是尚有一疑问。”
“何疑问?”阮昭仪追问道。
“庄云宫那边……”如昭容欲言又止,等待她们接下去。
“哼,有何怕,不过是那位的替身罢了。”阮昭仪尖酸刻薄的语气不经过思考脱口而出。
“不知皇上作何想法,迟迟不封她为妃。”渝婉仪嚅嚅喏喏道。
“就算她与那位容颜相像,皇上也不可能封给她高位。”阮昭仪道。
“姐姐忘了?信雅宫那位因为她被禁足了。”渝婉仪道。
“行了,谨言慎行。”如昭容听够了两人编排庄云宫那位的不是,再听这两个蠢货在讨论下去,就会被有心人拿住了话柄。
阮昭仪被断然叫停,很是不爽,明明是她与她是同一品级的,有何资格命令她。
不过阮昭仪也不是蠢到没边的主儿,也意识到点到即止的重要性,再继续谈庄云宫那位,对她们在场的都没有好处。
“突然有些乏了,本宫先回去了。”如昭容盈盈起身,襦裙下摆的珠串银铃作响。
如昭容一走,剩下两位也没有再逗留御花园的打算,二人紧跟随后。
她们不知道的是,帝王正为了封晋事宜踌躇不定。
乾正殿里,赵临萧手执沾了墨汁的狼毫,习惯了运筹帷幄的人此时看着摆在案几上的圣旨犹豫不决。
赵临萧放下笔,在殿内踱步走来走去,突然停驻一下,如有了主意,他又转回案几旁。
薄唇一抿,似是下了巨大的决心,执笔在圣旨挥洒墨水。
写完后,他把狼毫置于砚台,拿起橙黄色的绢帛反复观览,认真对着上面的字眼,生怕错漏了哪一点,写错了哪一划,批改奏折时都没这般认真。
云儿,若是草率地封你为皇后,必定会把你推上风潮浪尖。现如今还不能让你回归后位,但朕必不会让你受委屈,就算你不是皇后,也是宫中最为尊贵的女人。
等待字迹干透,赵临萧朝殿外唤高顺德进来。高顺德跨进殿内,垂首听候皇上的吩咐。
“去庄云宫颁读封妃事宜。”赵临萧简言意骇。
“喏。”
高德顺从他手上接过圣旨,恭敬地退了出去。
高德顺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庄云宫时,纪云正侧卧在秋千上以书本盖脸假寐,听到门口的动静时还有点懵,拿掉书本看过去的时候更懵,不知所以然的表情使高德顺噗笑了一声。
“奴才在此先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了。”高德顺笑容满面,用尖细的嗓音祝贺她。
看到她还是一副不知所以然的表情,高德顺又解释了一遍:“皇上给娘娘封晋了。”左手握着圣旨指向乾正殿的方向,道:“请娘娘接旨吧。”
碧儿一听,高兴之余不忘拖着纪云一起跪下接旨,皇上要让娘娘回归后位了。
纪云踉跄跪倒,想挣扎起身时又被碧儿摁拉下来,无奈地跪在地上清灵的双眼疑惑而又直勾勾地盯着高德顺。
高德顺也不计较,打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纪氏端重温恭,婉顺贤明,行合礼径。兹封为皇贵妃,居妃位之首,于皇宫内外无需对任何人行礼,钦此!”
“皇贵妃娘娘,领旨吧。”高德顺提醒仍在愣神的纪云。
“谢皇上。”纪云双手接过,麻溜地站起身,她实在受不了动不动就跪拜的礼仪。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纪云吓了一跳,她才刚站起来,这些人就又跪下了。
“谢谢,谢谢,起来吧。”纪云催促道。
等高德顺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院门,她打开橙黄色的绢帛,眉头紧蹙起来。
她这几日查找了那么多书籍记载的卫元帝原配皇后的去向,书里众说纷纭,有人认为皇后已死,有人认为皇后失踪了。
皇帝的意思也是模糊不定,既让她为替身,又为什么让她坐上高位。
就好像……好像是……
保护她?!
纪云脸色瞬间变幻多端,不可置信中带着猜疑。
不可能的,她与皇帝素不相识,有的关系不过是各有所需,互相利用。
卫元帝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娘娘,您还看书吗?”碧儿忽然出言道。
纪云望向身后的碧儿,碧儿似是兴致不高,她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碧儿被她这么一问,泪水片刻间充盈眼眶,一滴又一滴的溢出来,她赶紧擦干泪水,笑道:“没人欺负奴婢,奴婢为娘娘高兴哭的。”
“傻丫头。”纪云拍了拍她的脑袋,笑嗔道。
碧儿应景地垂下脑袋,皇上太欺负人了,皇后娘娘刚回来不仅不让她归位,还贬低了位份。
她的娘娘应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怎堪沦落为皇贵妃,就算是居众妃之首,她还是觉得太委屈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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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封妃的消息一出,霎时间,宫内又似鱼雷投进湖水中,砰然炸开。
“你说什么?!”阮昭仪眼尾上扬,不可置信地问面前的宫女。
“回娘娘,皇上封了庄云宫那位为皇贵妃,居妃位之首。”宫女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的几个字如蚊子发出的细声嗡叫。
“本宫知道了,你出去。”
“喏。”
宫女刚退出门外,殿内便传来一阵花瓶碎裂的声响。
另一处寝殿内,如昭容也得知了皇上封纪云为皇贵妃的消息,她指甲掐进肉里听着宫女的报告,嫉妒得眼睛发红,抓起案桌上的杯盏甩向了地下,杯盏应声而碎。
宫女蹲下身欲捡起碎瓷,被如昭容一巴掌扇向一边。
“谁让你捡的?”轻柔的嗓音令人忍不住发寒。
宫女低头垂眉,捂着脸颊不敢说话。
啪,又一耳光,扇在了宫女另一边脸上,如昭容凑近她的耳旁道:“本宫何时让你捡了?”
“奴婢知错了,求娘娘饶了奴婢。”宫女手掌按在了碎片上求饶,血流不止。
“出去吧。”
宫女连滚带爬的退出去。
就连被禁足的德妃都得知了消息,宫妃之间若说谁最气受不住,当属德妃莫属。
宫里没有了皇后,她身为四妃之首,也就成为了众妃之首了。
而如今却被突如其来的皇贵妃压了一头,林君兰飞扬跋扈的性子怎受得了这个打击。
林君兰粗喘着气,凤眸狠厉一扫,一个下作的替身有何资格爬到她的头上来作威作福,待她禁足结束,她定要那女人好看!
“太后那边作何反应?”她问伺候在旁的宫女。
“太后未曾说甚。”宫女恭敬道,心底却怕得要死,犹为害怕林君兰殃及无辜,拿她当做出气筒。
“行了,你出去吧。”林君兰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宫女如临大赦般退出殿外。
殿内忽然传出花瓶碎化的响声。
这一天,皇宫里噼里啪啦作响,犹如烟花绽放,花瓶瓷碗碎了多少不计其数。